意识春秋 第2章 第一天

三个月前。

当华鸿晓背着行李，走进寝室大门的时候，心理郁闷级数又涨了好几级。

虽然对录取专业被调剂感到很不爽，但是好歹熬过了苦逼的高中，对大学生活还是有一点玫瑰色的幻想。大学寝室，这个无数年轻人开始独立自由生活的起点，不应该是个温馨舒适、整洁干净的空间吗？

出现在眼前的，怎么会是这个狭小的空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墙壁斑驳，显然很久没有粉刷过。破旧家具摆放得乱七八糟，桌椅凳子都已经见过岁月的痕迹。几张上下铺占了大部分空间，只留下狭窄的走道。床铺上的褥子看起来也很陈旧。

同仁医科大学。干脆叫捅人医科大学吧！华鸿晓愤愤地想。

平心而论，华鸿晓的牢骚不完全是冲着同仁医科大学的。虽然没有处在特大城市，但是这个医学院可是全国数得着名的，综合排名就比北医，上医这些千年老大老二差那么一丢丢。几个月前，华鸿晓也是满怀兴奋与信心地填报了这个学校的临床医学七年制专业和临床医学五年制专业。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在“服从学校专业调剂”一栏打了个钩。结果自己的分数能够挤进这个学校，却够不着那两大最热门的专业。然后被学校心安理得地调剂到了生物医学系。

很多年后，只要是在填高考志愿前做过攻略的人都知道，有几个专业是“天坑专业”，一旦进去就难翻身了。而生物专业，就是这些天坑专业理所当然的当家花旦。

在华鸿晓填志愿的时候，还没有这些“天坑专业”的说法。生物专业，更是被包装成了“21世纪是生命科学的世纪”。

其实华鸿晓觉得，探索人类未知的科学奥秘，特别是生命的奥秘，也挺有意思的。

但也仅仅是“有意思”而已。

自从爷爷突然心脏病发作撒手人寰，华鸿晓就暗下决心，以后要当一名医生，给无数像爷爷那样的病人生的希望。

虽然临床医学和生物医学两个专业名字都带着“医学“，可是华鸿晓知道，只有学临床医学才能当医生，亲手救治一个又一个病人。

现在可好，以后不是救助病人，恐怕是要跟瓶瓶罐罐或者小白鼠打一辈子交道了。他泄气地想。

“你要不要进去嘛！“ 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华鸿晓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是站在寝室门口神游。赶紧一边往门里跨步，一边回头。

一个戴着眼镜的帅小伙出现在眼前。从他背着的行囊看，也是刚来的新生。

“你也住108哇？你好，我叫张小龙。” 眼镜男一边往里走，一边点头笑着说。

华鸿晓刚要自报家门，张小龙已经把他的行李甩到了靠窗的一个床位下铺，然后说：“我就睡这了！“

多么友好的室友！跟这破寝室倒是很般配。华鸿晓撇了下嘴。

张小龙掏出一根香烟，悠然自得地点上火。华鸿晓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在他所在的高中，抽烟是明令禁止的。这个张小龙看来是老烟枪了。

张小龙突然之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嘴里叼着烟，手上收拾着行李，对华鸿晓说：“你也来一根哇？“

“不要不要。” 华鸿晓连连摆手。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张小龙一边不让烟掉下去，一边还能字正腔圆地说话，动作挺潇洒。

他选了另一个靠窗的床位，上铺。跟张小龙刚好斜对角。

“你知道吗，听说我们系新来了一个教授，从美国刚回来的。听说搞的啥子心电感应黑科技。“ 张小龙眉飞色舞地说。

“我们系？哦。。。。。。你说生物医学系？“ 华鸿晓想不通，一个自己很不情愿被绑定的系，一个和所有新生还没有发生关系的系，怎么就成了张小龙嘴里的”我们系“。

“对呀。听说很高大上的技术哦。世界上就这一家哦。你说要是能心电感应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是不是很爽？“

“也许吧!” 华鸿晓支吾了一声。倒不是他不想搭理张小龙，实在是有太多东西要打开和安置。华鸿晓并不是个擅长家务的人。做这些整理安置的事，对张小龙来说也许已经成了习惯，只需要小脑从运动记忆里提取过去的指令就行了。对华鸿晓来说，每一个步骤都要在大脑的意识里演习一圈，实在没有办法边干活边聊天。

另外，心电感应？怎么听着这么像民科？怎么不研究灵魂出窍呢？

华鸿晓忍不住在脑海里自我幽默了一把。可就这一瞬间的分神，当的一声，正在擦桌子的手碰到了桌子上的水杯。那个陪伴他度过高三一年血战的，从家里不远千里背过来的瓷杯子，在地上摔成了三块。

“咋个了嘛?” 张小龙正背着身收拾床。听到摔杯子的声音连忙转过来问。

华鸿晓从他的语气里，不知道听到的是“发生什么了？你还好吧？“，还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弄这么大声响？“。

这个时候他觉得，要是有心电感应的能力，也挺好的。

“没事。摔了个杯子。“ 华鸿晓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说。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群人提着行李从门前走过，大概是奔走廊下游的寝室去了。一个留着板寸头的男生从人群里分离出来，一脚跨进108.

“哟！新室友到了哇！我叫张小龙，你叫什么名字哇？”

华鸿晓突然想起，张小龙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一直没有问。心理天平稍微不平衡了两毫米。

“我叫肖峰哈！” 新来的男生打量着几张床的位置，以计算这剩下的床位里哪张具有最大价值。

“萧峰？天龙八部哇？” 张小龙乐得哈哈大笑。

华鸿晓没有多少时间看武侠小说。大名鼎鼎的天龙八部草翻过一次，不记得有个叫萧峰的，只记得有个乔峰。

“姓不一样哈！ 我的肖是消息的那个肖，不要三点水。” 肖峰似乎很熟悉张小龙嘴里的那个萧峰是谁。

华鸿晓本来很想插一句嘴，调侃一下张小龙，说他记错了。但是现在看来，幸好没冒充武侠小说迷。

肖峰大大方方地选了一个床位，然后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跟张小龙说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们好像是老朋友一样。

华鸿晓默不作声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觉得有点尴尬。两个新室友虽然都对他点头笑了笑，但是似乎都不关心他叫什么。

也许他们觉得，慢慢熟了就什么都知道了吧。华鸿晓默默地安慰自己。从小到大，他都是个不喜欢跟别人说话，更喜欢在脑海里跟自己说话的人。

也许，跟别人交流最好的方式，不是通过语言，而真的是通过心电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