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 第16章 落幕成寂，无爱无伤

萧承煦从宫里回来之后，就闭门不出，美其名曰是闭门思过，萧承轩却清楚，自己这个多情又专情的哥哥是被人伤了心，又伤了别人的心，想不开觉得郁闷罢了。

一连几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睡，就吩咐送酒。

严海见自家的主子这个样子，急得要上房，萧承轩更是天天往燕王府跑，后来干脆住在了那里，愣是这样，也没把人劝出来。

萧承轩实在恼火，一面骂着哥哥不争气，一面又担心萧承煦那膝盖上的伤。

最后，萧承轩还是觍着脸去了驿馆。

自那日以后，清离就没再见过萧承煦。

回纥的使团要在帝京待一段时间，默延古拉天天忙的不见人影，清离和华夭呆在驿馆里，闷了就去街上走走，或者去钟依的酒肆。

她现在和钟依是好朋友了，钟依喜欢跳舞，她也偶尔跟着跳几段，打发时间罢了，为了不想那些个让人难过的事。

越是不想面对，事情越是找上了门，听了萧承轩的来意，清离一时默不作声。

倒是华夭在旁边替她打抱不平“燕王府的门我们还哪登，王爷不是说我们公主狠心吗，现在受伤了，还要公主去哄，真是矛盾。”

“华夭，不许无理。”清离轻声训斥了一下。

“公主…”华夭还想继续说。

“好了。”清离打断了她，有什么可说的，说到底，也是她主动的，如今这样，又怨得了谁。

转过头来，清离疲惫地说：“我跟你走一趟。”

萧承轩见她答应了，就知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立马高兴了。

马车到了燕王府门口，看着燕王府的匾额，清离想起上次在这里的伤心。

萧承煦，我又往前走了一步，最后一步，若是你还是没有回音，我不会再在这里等你。

我慕容清离生来尊贵，天地若是让我不开心，我便要逆天而行。

可萧承煦，为了你，我一次次放下我的骄傲，你能明白吗？

清离一个人带着几坛酒，打开了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酒坛，还有一个醉倒在地上的萧承煦。

“你来了。”萧承煦久未开口，一直喝酒，声音都是嘶哑的。

“我不该来，但我不能不来。”清离走过去，也不在乎，席地坐在萧承煦旁边。

“阿离，对不起，是我错了。”

清离笑了，如今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爱着她。”

清离知道她是谁，默默的听下去。

“一开始我真的想过她就是和我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我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后来，父王走了，母妃也没了，她陪在我身边，那段时间，幸亏有她在。”

原来自己真的错过了，如果当时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后来啊，我去了战场，说好打了胜仗，回来娶她，没想到，我拼了命赶回来，她却成了萧承睿的妃子，那个时候，我的心都碎了。”

那么用力的去爱她，萧承煦，值得吗？你换来了什么，真是个傻子。

“再见她，她说是为了承轩的命，她心里只有我，只是身不由己，我知道了，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承轩的命，一个王爷的生死由一个妃子决定，笑话。

“她被萧承睿冷落，我想救她，她答应了，我很高兴，计划着一切，可她反悔了。她说是为了孩子，我不信，却又不得不告诉自己她有难处。”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她利用过我，可我，每次都不愿意相信她变了，每次，我都怀着希望。”

一腔少年热诚，哪怕孑然一身，也去爱一个不该爱人，给了她毕生的温柔眼神，留给自己的，只剩下残酷的荆棘。

好一个情种，只可惜爱错了人。

萧承煦，我为你不平。

“这次的事，承轩都跟我说了，我明白，这一次，她选择的依然不是我。”

“可你，不愿面对。”清离第一次开口，直视萧承煦的眼睛。

萧承煦看着她，笑了“是，我退缩了。”

“年少情深也可以走到相看两厌，两个人彼此情浓的时候有着说不完的话，如今开口，倒怕会伤着彼此。”

古今之情，原是相通，凉薄之人，如何偕老。萧承煦，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是啊，你说的是，那些个年少绮梦，跟血淋淋的现实比起来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萧承煦一直在笑，可清离觉得比哭还难看。

清离下定决心，上前握住萧承煦的手：“承煦，我愿意帮你夺回属于你的天下，我拿天下给你，而你只是她天下中的一部分，到底谁更爱你，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阿离，我……”萧承煦顿住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阿离把他逼到了死角，毫不掩饰的强势表达，把他逼得毫无退路。

“萧承煦，你是天潢贵胄，是这天下人的英雄。可我慕容清离也是回纥的公主，论才智谋算，我未必比不上你。

你心软，固执地爱着不该爱的人，骗着自己，懦弱的躲避贺兰茗玉的无情。

这样的你，没了你的英雄气概，没了你的少年意气。

可这样的你，怎么就叫我动心了呢。

我以前总觉得世人多愚，在意一些无用的情感，反受其累。我能讥诮这庸俗的红尘，我却不忍心斥责你毫分。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与一个人生死与共，在遇见你之后，我从未想过和其他人共度余生。

萧承煦，我爱你。”

清离说完，觉得一身轻松，这些话，她憋了太久，等了太久。

萧承煦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他不是没有感觉到阿离的情谊，只是他一直躲着，不肯接受。

如今，他必须要面对，直视这份感情。

“阿离，我以后肯定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势必要将这个天下亲手夺回，所以，我学的是登龙术、行的是困龙计、干的是灭龙事、操的是屠龙刀，胜者登临天下俯览众生，败者满门缟素刑台染血，一生行事，钢丝之险，败，则需你陪着丢命，胜，不过是困在宫墙之中，我没有什么来承诺你想要的美满一生。”

萧承煦，你真不是个会拒绝别人的人，连理由都如此牵强。

清离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萧承煦，我高估了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你也低估了我陪你走下去的决心。”

清离走了，这破地方，她再也不想来了。

萧承轩等在门外，看她出来，想上前询问，清离摆了摆手，带着华夭走了。

默延古拉今日被召进了宫，萧承睿说起两国如今修好，不如更进一步，结秦晋之好。

默延古拉来帝京之前，慕容崇德就告诉过他，此次永宁公主随行，估计大晟会提出和亲的要求，可以答应，但有一个条件。

“将军，肃王是朕的皇长子，与公主年纪相仿，可为和亲的人选。”

“陛下，臣在来之前，国主就说过愿意和亲，只是，这和亲的人选，国主希望由公主自己决定。”

萧承睿有些不悦，慕容清离摆明了和萧承煦关系更近，燕王妃也是空着的，如果她要跟萧承煦成亲，有了回纥的助力，萧承煦的势力就太大了。

“朕以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国结亲…”

萧承睿还没说完，默延古拉就打断了他。

“陛下，我回纥虽然如今愿意臣服于大晟，可依旧是北漠的大国，永宁公主是我国的长公主，也是我国国主最疼爱的女儿，臣以为她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婚姻，国主也是这样想的。”

这是要拿回纥来给慕容清离撑腰了，萧承睿现下有些懊恼，当初就该给萧承煦赐婚，是谁都比回纥公主强。

“既然将军这么说，朕也需要再想想。此事就暂且搁置吧。”

默延古拉退下，回了驿馆，就把事情跟清离说了。

清离一方面很感动慕容崇德为她做的安排，另一方面她又有些黯然。

选谁，萧承煦吗，可他，拒绝我了不是吗？

清离觉得心中苦闷，带着华夭，去了钟依那里。

她和钟依如今无话不谈，如今钟依看着她失意的样子，有些心疼。

“阿离，你不怪他吗？”

清离拿着酒杯，看着杯中清酒，笑着说：“怪他，为什么要怪他，是我自己先要喜欢他的。先动情的那个人，本就是要剥开自己那些伤人的利刃，主动称臣。”

伤人的利刃，不也是你保护自己的武器吗？

钟依看着她，她的笑容中居然没有一丝悲伤，宛如一朵开在冷雨中的红蔷薇，纤丽，冷漠。

烈烈真性，脉脉柔情。不卑不亢，玉骨冰心。

玉芙蓉易得，解语花难求。

钟依摇摇头，最终笑着回：“燕王殿下眼拙啊。”

她们喝的酩酊大醉，钟依马上就要醉了之前，派人传话给萧承轩。

萧承轩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好几个美人，形态各异，个个都是绝色。

不过，谁来帮帮他解决一些这帮醉鬼。

萧承轩心下暗暗吐槽，上前扶起瘫在地上的清离，“阿离，醒醒，我是承轩。”

清离努力睁开醉意朦胧的眼，傻乎乎的问他：“承轩是谁啊？”

那边的钟依还嘲笑她，“承轩你都不知道啊，真傻，我告诉你，承轩就是十殿下。”

“是嘛，嘿嘿嘿。”

萧承轩看着，一头黑线。

“走了，阿离，我送你回去。”说着要拉阿离走，好歹是回纥的公主，醉成这样，怎么能行。

“不走，不走。”清离拼了命要挣脱他的手。

华夭也醉的不行，看见自己的公主被带走了，赶紧上前，拳打脚踢萧承轩。

他拉着，她纠缠着，闹到了门口。

一个没注意，清离挣脱了，蹲到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不走，不走，我只等一个人来接我。”

迷蒙之前，清离好像看到一个人从夜色里走了过来，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伸过来，“我们回家。”

阿离像着了魔，把手伸了过去，之后，就醉倒了。

萧承煦抱着阿离，坐在马车里，去向驿馆。

为什么要来，可能是阿离走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抓不住了，他看着阿离一步步走远，几次想要追上去。

可是他不能，如果就这样追上去，对阿离不公平，他还沉溺在茗玉带给他的痛苦中，阿离对他来说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稻草，他不能利用她给自己取暖。

他要整理好自己的感情，整理好他对茗玉那破碎无望的爱。

他还要弄明白，阿离对于他来说，到底是幼时照顾的妹妹，还是想要相爱的恋人。

他的心很乱，觉得自己需要冷静。

可是，听到有人传话给承轩，她醉了，他又是那么的不安，是因为他吗，可不就是因为他。

他克制不住自己，不管不顾追了过来，刚过来就看见她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只，萧承煦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他往前走走，听见她声若蚊蝇的一句话，她只要一个人接她回家。

醉成了那个样子，看见自己伸过去的手，还是那么坚定的握了上去。

那一刻，萧承煦突然觉得他永远都不想放开这只手。

萧承煦把清离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华夭也被带回来了，但估计是没办法照顾了。

萧承煦坐在床边，用湿了的帕子轻轻擦拭清离的脸，之后就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她。

一口气逆了上来，她开始咳嗽，胸口起伏，喘息细碎，本有些苍白的颊上泛出淡淡红晕，衬着秋水盈盈的流动眼波，弱得像一团旖旎的云。

正邂逅她清丽的容颜，水汽濛濛的眸子下，唇色和颊色都因为一番动作而泛了红，往下是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衣领有些散开，现出一抹精致细腻的锁骨。

纤细的脚踝也细致如竹，指甲并没有像回纥女性习惯那样，用凤仙花染得深红淡红，干净洁白如珠贝。

床上那人散散挽着长发，瘦得可怜，卧在被子中一团云似的，让人担心随时都会飘起，因为瘦，眼睛便显得出奇的大，那般水汽蒙蒙的微微一转，他便觉得似被带雾的潮水淹没。

仔细地打量，萧承煦突然发现，我的小阿离可真美啊，漂亮极了。

她如今长大了，甚至能解救自己，能和自己并肩齐行，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瑟缩在自己羽翼下的小姑娘了。

萧承煦照顾她，只到清晨才离开。清离醒来的时候，房间已经空无一人。

她坐在床上，缓缓笑了，男女情爱的这场对弈，萧承煦是她的对手，可她还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