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龙的日子 第4章 山下

瑾瑜好笑的同时只觉开眼。

这些宗门弟子还真是放荡不羁，想当初他帮玉竹传达一下对师兄的敬仰，就被无咎师叔罚跪了一天。

师兄出面求情后，他非但没被减轻惩罚，还挨了顿鞭子。

由此可见承天宗对男女情事十分忌讳，不像山下这些门派，倡导弟子双修不算甚至鼓励他们娶妻生子，以此壮大宗门。

可惜人数上去了，质量却在下降。

赵寅就是质量不行的代表之一，当然他变成这样更多是因为齐夫人的纵容。

瑾瑜大致猜到了他来这里的目的，不管赵寅如何无理取闹，他都不作理会。

自讨没趣后，他又将话题转回刚才的道听途说上。

“你凭什么说教我们紫云门弟子？你算哪根葱？”

想起今早跟着无情宗弟子进镇后怎么也走不出去的巷道，瑾瑜心生一计，开口道：“我一个粗人都知道眼见为实，赵公子从小受父母师长教化，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赵寅果然被激怒：“我当然知道，用得着你这个丑八怪教我！”

“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出门去，看看耶律苌的死状是否真如你家弟子描述得那样，若你们是对的，我和你道歉。反之，你道歉。如何？”

赵寅没想到这个二傻子敢和他打赌，但一想到母亲的嘱托，他又犹豫了，这时一声嗤笑传来：

“怎么？你居然不敢应战？”

赵寅顿时不顾身侧弟子阻拦，上前两步，“谁说的！赌就赌，还得赌个大的，你若输了，你得跪地朝我磕头认错，之后我说什么你便要做什么。”

瑾瑜好脾气地应下，一行人风风火火出门后，一名弟子急匆匆赶往主院正厅：

“夫人，公子和那个叫贾二的出门去了。”

赵妍端茶的手猛然一顿，问清缘由，她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蠢货，快带我去看看！”让他去激怒对方，他倒好，被人牵着鼻子走。

被激上头的赵寅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摆了一道，一出门便毫不设防地朝着镇中心走。

瑾瑜跟着他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出了紫云门地界，再回首，刚才走的那条路已然消失。这是布了阵法的缘故。

布阵的人修为不俗，虽然难不倒瑾瑜，但他作为普通人不能随意展露头角，否则暗处盯梢的就会发现。

他来梅山一事想必妖界已经知晓，这两天估计就会有所行动，只是不知会以什么方式？

他须在对方行动前探听到更多关于梅山的消息，而据他目前听到的来看，知道梅山一事最多的人，是他的小师叔，所以他必须去一趟无情宗。

无情宗位于奇山镇镇中，与坐落东西南北四角的风云门、火云门、水云门、紫云门并称奇山镇五大宗门。

一百年前，赵氏仙族为扩大领域派了四名弟子来此修行。

传到赵妍这里是第二代，成亲后，为保留丈夫颜面，她将紫云门掌事一职传给了入赘的齐善。

另外三门则由她一脉同出的哥哥和弟弟掌管。若非还有个无情宗，这座镇子可以改名为赵家镇了。

无人知晓赵氏兄妹为何同意无情宗入驻，发展至今它的实力早已凌驾四宗之上。

赵禄作为当初的四宗之首自然是很不甘的，他的风云门被无情宗压制多年，可他却无力改变。

怪只怪，他的三位好同门实力太弱，就连半路入赘的齐善，也是徒有虚表的废物一个。

“怎么样？赵宗主，想好了吗？若你同意，莫说无情宗，就是拿下整个承天之域，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南境的承天宗能稳坐仙门第一宝座全因有个即将化神的无极在背后做支撑，如今他重伤垂危，岂非其他仙门世家崛起的大好时机？

若不把握住良机，赵氏一族不知又要过多少年才能再造昔日辉煌。赵禄暗暗咬了咬牙，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黑袍信使一听就知道对方做好了决定，微笑道：“倒也不难，只需设法将进镇之人全都困于镇内，直到我们找到那人为止。”

赵禄有一点很担忧：“事关承天宗，你就不怕无情宗会插手？”

信使会心一笑：“赵宗主放心，他既已从承天之域脱离，开宗立派都冠上了”无情”二字，想来是不愿再与过去有所纠葛。说不定，比起你们，他更想承天宗从世上消失。”

赵禄听出了黑袍信使的言下之意，未明夷即便知晓也只会袖手旁观。

如此那他还有什么顾忌，为了光耀宗门，便是与邪魔妖道合作一回又如何？

承天宗当初不也靠着外力相助才发展成峡州第一宗。他不过效仿而已，不算违背天道。

当即告知了师兄妹。让他们派弟子盯梢每一个进镇的可疑人士，尤其单独行动的。

赵妍得令当日，家里就来了一个陌生人。一番观察后发现对方呆头呆脑、言语粗浅，模样也上不了台面，赵妍本想放松警惕，可儿子那一摔，又让她起了疑心。

今日她打算再让寅儿帮自己试上一试，不料蠢儿子被人哄骗着出了门。

这镇子虽说一半以上都姓赵，可也有不属于赵家人地盘的地方。

无情宗道观外，耶律苌的尸体被安置在一座高台上，红白道服的弟子围坐四周为其超度。远远看去，尸身四肢健全，眼睛也完整地嵌在眼眶里。

围观之人窃窃私语，不敢大声喧哗，唯恐扰了道长做法。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打人啦！”

台下的喧哗引起了台上弟子的注意，看清闹事的紫衣少年，大弟子战鸢厉声喝道：“赵家小儿，谁给你的胆子来我无情宗地界闹事！”

赵寅知道自己土皇帝的做派在这里起不了作用，但他没法收住此时暴怒的心情，刚要上前，一缕清风便将他掀出人群。

未明夷不知何时现身高台，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这里。

赵妍赶到时赵寅已经被人赶了出来，被他欺负那人则顺理成章留在了无情宗。

偷鸡不成蚀把米，恨铁不成钢的赵妍直接揪着赵寅耳朵去了风云门。

两日前光临风云门的那名黑袍使者已经离去，赵禄站在厅内听着赵妍的汇报，越听眉毛皱得越紧。

“此子果然狡猾。”赵禄想起黑袍信使的忠告，连他们的人都没能将其拦住，可见这名弟子本事了得。

奇山镇并非外面所传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地方。

来镇者，要么为了传言有奇珍异宝的梅山，要么就是无情宗。

可镇子就这么大，塞不下那么多人，是以，奇山镇有一个规矩，来者需有人引荐，亦或者被镇上人带进来。否则只能冻死在城门之外。

这名弟子想必就是知晓进镇规矩才结识了齐善，进镇后又装傻充愣迷惑他人，致使门派弟子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如今人已经进了无情宗，他们就是确定了身份，也无可奈何。

赵妍气得要揍放人离去的赵寅一顿，被赵禄出声制止：“行了，你就是把他揍死又有什么用。人是你丈夫带进来的，放松警惕的是你，现如今拿个孩子出气像什么话。”

赵妍羞愧难当：“怪我们一家，坏了师兄的事......”

“事情还没那么不堪。无情宗他是进去了，可谁又能保证未明夷肯救他，况且，便是师侄相认，无情宗又抵挡得了四宗门与妖族的力量吗？”

赵妍睁大双目：“妖族？师兄，你竟然和妖族勾结？”

赵禄原本有些心虚，但一想到他是为了宗门发展，便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用得其所管他邪道正道！寅儿暂时住我这里，你且回去做好准备。对了，我那个无用的妹婿，就别告知他了，省得坏事！”

赵妍失魂落魄地回去了，寅儿被扣下当了人质，她只能被迫帮着师兄做事。

妖族，师兄居然会和妖族联手。赵妍回想起来仍觉不可思议。

她自小被灌输了无数正道思想，什么人妖殊途，正邪不两立，妖魔是人类永远的仇敌，无数正道修士惨死妖邪手下，而现在，师兄竟然会为了一己荣耀与邪魔交易。

赵妍越想身子越冷，齐善看她神色不对，忙找了件氅衣披到她身上。

赵妍回过神，看着齐善，那双如他名字一般永远和善的眼睛，曾经深深吸引着她，如今亦能将她从如坠冰窖的地狱里温暖回来：“你......会怪我吗？”

齐善微笑：“怪你什么？把我好不容易拉来的门客吓跑了？”

赵妍一顿，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她该说那不是普通的门客，而是妖族全境通杀的承天宗弟子吗？

“跑了便跑了，他原就志不在此，我强留也无用。只是有些对不住你，这么多年都没能培养出一个能担大任的弟子光耀门楣，再这样下去，紫云门恐怕要......”

“什么话，你我还在，再不济，还有寅儿和那帮不成器的弟子，紫云门不会走向衰亡的。”赵妍笑着安慰丈夫，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师兄的良苦用心。

比起邪魔外道，璀璨过的太阳有朝一日无声无息消亡才是最令人恐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