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龙的日子 第1章 下山

瑾瑜接到求助信号从隐苍峰下来时，山脚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个个神情焦灼，与前几日听到无极祖师和妖王大战受重伤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二师兄，师叔们在承天殿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承天殿位于承天之域十一峰的主峰承天峰，距离西南最偏僻的隐苍峰有数十里之远，即便御剑飞行也需半盏茶的功夫。

前去路上，瑾瑜打听清了事情缘由：

“师尊他们找到救治祖师的办法了，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只听说需派一人出承天之域。”

“二师兄，无咎师叔他们好像推荐了你，但希言峰主没答应。”

这让瑾瑜有些意外。

整个承天之域谁不知道隐苍峰峰主希言虽不爱说话，却也是最好说话。

瑾瑜自三岁入师门以来，除了野蔓谷的芄兰姑姑，就没见师父拒绝过谁。

“也不知情况如何了？我们刚一听到动静就往隐苍峰赶，现在都过去半刻钟了。”

承天之域各峰掌事都汇聚在承天殿中，全是金丹修士，若是意见不合大打出手，凭他们这些炼气期的弟子根本拦不住。

芄兰姑姑在回春堂为祖师疗伤，眼下只能找众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二师兄帮忙。

“妖界虽受重创，但域外仍有残余势力虎视眈眈，师叔们定不会在这时候内讧的，放心。”瑾瑜出声安慰师弟们，御剑的速度却不自觉加快。

云雾自眼前一一略过，直到一座群山环抱下的巍峨楼阁浮现眼前时，瑾瑜才放缓速度，于一道无形屏障前停了下来。

这屏障在承天之域是常见阵法，分布各地。为的是防外人闯入，同时保护阵内弟子。

正准备施法破解，身后姗姗来迟的众位师弟就当着自己的面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瑾瑜微顿，这结界防的竟是自己。

也是，隐苍峰弟子几乎不出山门，这承天峰的防御阵法不认识他是应该的。

师弟们在阵内面面相觑，想帮师兄却道行不够。

瑾瑜倒无须旁人相助，这阵法他能破解，就是需耗费些时力。

就在他破阵之际，承天殿内的争论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乾元峰峰主无咎怒视着那个突然间变得桀骜不驯的人，冷笑道：“当年若非无极兄长鼎力相助，你隐苍峰何以幸存至今、发扬至此？你的好徒儿何以习得这身本事？”

被发难之人着一身青色道袍，闻言陡然起身：

“祖师的大恩大德，我隐苍峰没齿难忘！但你们所言之事分明是让我徒儿瑾瑜平白送命！梅山那是什么地方？传闻埋骨千里，有去无回！妖族都望而却步，你们却让一个修为尚浅的无知小儿前往，寻找那传说中或许都不存在的秘宝，这于戕害他有何异同！”

“希言道长这话言重了！瑾瑜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会戕害于他？只是梅山之行事关祖师，不可不行。再者这次任务确有凶险之处，可瑾瑜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已突破金丹初期，万不是你口中所说的无知小儿了。”

昭阳峰峰主扶光这话一出，大殿内隐隐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隐苍峰竟已有弟子突破金丹初期了。

希言脸色大变：“瑾瑜此前才破筑基中期，何来金丹一说？！”

“那就是你这个做师父的不是了！自己心爱的徒弟什么境界都不了解，还要从旁人口中得知！”无咎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嗤，“我看你的好徒儿根本没把你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希言正欲强辩，只听坤元峰峰主讶然道：“哎呀！我的结界被破了！”

众人闻言，齐齐起身朝殿外走去。

希言刚升起不好的预感，一出门就看到自己口中刚突破筑基中期的好徒儿威风八面地带着一众弟子破了金丹修士结下的阵法。

“若我没记错，若悬师弟是金丹中期，他结的阵法非同等实力不可破解。”无咎冷冷看了眼希言，“隐苍峰的弟子好本事！”

被破阵的若悬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道：“谁不知道瑾瑜是有天赋的，说不定再过几年，承天之域就没人及得上他了。”

他承认自己不如这个小辈，但其他人就比得过吗？这群老东西！

无咎听完这话眉头微皱，沉着脸不置一词。

其余峰主附和道：

“不愧是天才少年。”

“难怪希言当宝贝一样。”

“是啊......”

希言在一片吹捧声中缓缓闭上眼睛。

他这厢拼命为他藏锋，他却自己上赶着来证明修为。

希言满身无力，一甩衣袖退回殿中。

瑾瑜重新结好阵法，转头就见殿前站着五名身着灰白道袍的长者。

为首那人身形高大，目光凌厉中带着傲慢，尤其对上自己的时候，冷冷冰冰，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嫌恶。

瑾瑜自小便见他如此，习以为常，带着师弟们不卑不亢走上前，对着诸位师叔一一行礼。

人群中不见师父的身影，瑾瑜有些担忧。

扶光道人揶揄：“你师父被你刚才那一出惊天动地的亮相吓到了，此刻正在殿内安抚心神呢。”

瑾瑜面上一热，忙拱手：“不知哪位师叔结的阵法，瑾瑜一时着急蛮力攻破，还望师叔见谅。”

若悬生怕旁人供出自己，忙上前拉着他说：“谁结的阵法不要紧，你能将其破解可见你之能为。瑾瑜啊，想不到你不过二十的年纪便与我等百余岁的老头子们一个等级，真乃天纵奇才！”

“行了行了！”无咎最听不得这些，尤其还当着人的面夸，他不耐烦道，“既然来了，便进殿与我们一同商议要事。其他弟子各自回峰修炼！”

跟随诸位师叔进到殿内，看到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人时，瑾瑜恭敬地上前喊了一声“师父”。

希言眼都不睁，冷冷道：“来此做甚？”

听出师父语气中的怒意，瑾瑜微愣了下，随后言简意赅交代了来由。

听到是昭阳峰和幽月峰的弟子去叫的人，希言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生怕自己不答应，特意找人去叫自己的好徒儿前来领命的。

瑾瑜见师父用近乎仇视的目光看向在座几位尊长，心中不免奇怪。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师父劈头盖脸的怒骂就砸向自己：“为师看你近几日是越发逍遥散漫了，连师门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我隐苍峰弟子一向深居简出、藏锋敛锷，你倒好，在众师弟面前抛头露面、显山露水，擅闯承天阁，好不威风！连你若悬师叔的阵法都敢破，能耐得很！今日为师若不罚你，难免来日你就做出什么对不起宗门的事，毁我门派一世英名！”

瑾瑜僵着身子站在原地，面上青红交加，听到师父让自己滚去暗室面壁三个月，心头不禁涌上一丝委屈。

自己的确犯了门规，可平日里师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日会如此严厉。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听一个略不赞同的声音响了起来：“希言峰主惩戒弟子我等本不应插手，但眼下承天之域正是需要瑾瑜大显身手的时候，这思过一事，不妨往后延一延。”

希言强硬道：“无咎道长慎言！惩戒已下，何来延迟一说。再说这般愚钝乖张的弟子恐也难以担当重任。倘若他都可以，那与他旗鼓相当的弟子岂不是也行！”

“希言峰主莫不是在说一个月前在翠星峰后山独自斩杀了妖族大将的弟子云华？”

猛然听到自己爱徒的名字，若悬虎躯一震，幽怨地看向幽月峰峰主魄渊。

魄渊接着道：“妖族大将是否真为云华所杀，不如问问你的好徒儿瑾瑜？”

希言垂在袖中的手暗暗紧握成拳。翠星峰后山一事他们竟然是知道的。

可怜瑾瑜还为此受了伤，功劳和荣誉却成了另一个人的。

现在居然堂而皇之拿这事压他，这些人实在是厚颜无耻！

见他不语，无咎冷笑一声：“希言，你家瑾瑜这些年在背后不知为承天之域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却因你的教诲从不争名夺利，贯彻你们隐苍峰与世无争的宗旨。我也是怜惜他一心为宗派尽心竭力却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这才指名让他做一次任务。”

希言忍无可忍，拍案道：“这是普通的任务？你这分明是叫他去送命！”

瑾瑜心下骇然，什么任务竟凶险至此？

看出他的疑惑，无咎不顾希言的争辩，解释道：

“当年无极祖师创立承天宗时有幸结识一名仙长，那人临走前赠与祖师一个锦囊，嘱咐性命攸关之际方能开启。兄长在与妖族首领大战前将其交付与我，如今他老人家危在旦夕，已经到了不得不开启锦囊的时候，只是当我解开锦囊后里面只有一张过目即散的字条，上面潇洒飘逸写着“踏雪寻梅”四字。”

“放眼整个峡州大陆，能寻到的雪山梅山数不胜数，只是都会随着四季更迭变换面貌。唯有北境的梅山，终年积雪，红梅不落，因其诡谲神秘而出名。据传此山藏有奇珍异宝，更有起死回生之术。‘踏雪寻梅’想必指的就是这里。”

“瑾瑜，你可愿为你无极祖师前往北境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