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春悦楼的花魁赛金挂牌接客,宋进财身为花楼常客当然不会错过。mengyuanshucheng他与一干人挤在一起抢绣球的时候摔倒在地,那些人一心只想摘得花魁初夜,哪有人管他死活。
听说他被人踩来踩去足有半个时辰,抬回侯府的时候已不成人形。手脚全折了,右腿伤得最重。宫里的太医去了两个,直说右腿骨已碎,接不回去。日后养好了伤,怕也是个瘸子。
宋夫人哭天抢地,带人去闹春悦楼。谁知春悦楼里的那个花魁被人连夜送到陛下龙榻,听说还承了宠。
和皇帝争女人,被踩断腿那是活该。
消息是梅青晔告诉她的,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拳砸在桌上,“便宜这孙子了,真要让我说,踩死他才好!”
“自作孽不可活,时候到了,自有阎王收他。”
梅青晓一边剪着梅花,一边回他。宋进财是个短命鬼,死的不是很光彩。宋家人瞒得紧,说他是发急病而死,实际上是他御女太多,死于助兴之药。
燕旭登基后,第一个杀鸡儆猴开刀的就是宋家。通玄子是祸国妖道,宋家上下近百余口,皆被斩首示众。
宋进财此番断了一条腿,宋家人不敢喊冤,只能咽下这口气。
梁帝一心问道,后宫的那些女子只问命格不问出身。想来那位赛金姑娘的命格极好,才会得了帝王的宠幸。
通玄子是宋进财的大伯,若真有意将赛金姑娘献给陛下,没道理不派人叮嘱自己的侄子。梅青晓手下的动作微顿,颇有些不得其解。
“兄长,那位赛金姑娘的命格是哪位道长所批?”
梅青晔挠头,“这个倒不太清楚,应该不是通玄子道长。他是宋进财的大伯,不可能害自己的侄子。”
少年心性急,当下风风火火出去打听。
倒也不用费心打听,这种事情流传得向来极快。陛下所求只为长生不老之术,他宠信通玄子不假,同样他也会宠信其他献上方术的道长。
比说一位叫真一的道长,赛金姑娘正是真一道长献给陛下的。
前世里,梅青晓从未听过什么真一道长,至始至终陛下信任的只有通玄子道长。不知这位真一道长是什么来路,会不会是另一个通玄子?
梅仕礼下朝后,脸色十分沉重。陛下今日又没有临朝,百官们之间相谈最多的也是道法丹术。他摇头叹气,很是痛心。
虞氏替他斟茶,“夫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苦笑道:“哪有什么事,论道的论道,修行的修行,满朝文武都成了方外之人,能有什么事。”
“听说宫里多了一位真一道长?”虞氏问着,亲自替丈夫揉着额头。她本就是温婉的性子,这些服侍夫君的事情向来不假他人之手。
梅仕礼眉间慢慢缓开,又是一声叹息,“是啊,那位真一道长一来就献上天命女,听说是个风尘女子。陛下连香的臭的都不分,昨夜就临幸了。”
虞氏跟着叹气,“近几年,宫里是越发的乱了。姐姐必是日日煎熬,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陛下临幸一个又一个的低贱女子。”
陛下已不顾虞皇后的体面,一心只求长生之术。与那些所谓的天命女福禄女双修问道,成日吃着通玄子他们炼出来的仙丹。
那样的皇宫,俨然像一座道观。
“我有些担心阿瑾…”
梅仕礼握住妻子的手,“太子殿下早几年瞧着是个好的,近几年也渐痴迷道术。儿女情长是小,我更担心江山社稷。”
夫妻二人皆是一脸愁容,相顾无言。
良久,虞氏道:“阿瑾和太子的事原是我与姐姐有那么个心思,一直没有过明路。要不我们替阿瑾说门亲事,想来姐姐也能体谅我的一片慈母之心。”
梅仕礼摇头,“怕是不妥,麓京世家勋贵,哪个不知道咱们家阿瑾将来是要入主东宫的。你说有哪个人家敢冒天家的忌讳娶她。”
“那怎么办?她那样的性子,哪里看得惯宫里的乌烟瘴气。要我说未必没有不敢的,我看近两日阿瑾去校场那边勤得很,燕世子今早还派人送来一盒五芳斋的百花糕。”
“竟有此事!”梅仕礼惊讶不已,尔后面目露深思。燕家手握兵权,陛下都要忌惮三分。若是阿瑾嫁到燕家,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不过,如此一来,难保陛下不会猜忌他们梅家。
虞氏道:“阿瑾那孩子最是知礼,她不会做出逾矩之事。燕世子也是教养极好的孩子,他们就算是彼此有意,那也是发乎情止乎礼。”
“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怀疑阿瑾做出有失体统的事情。我只是怕…行了,这事我会留意。若是燕家真有那个心思,我们再做决定不迟。”
女儿家,总要矜持一些。
夫妻二人想着,他们家阿瑾那可是再知礼不过的孩子,万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未时一刻,叶訇从梅府后门进来。他背着大大的灰布袋,高瘦的身影略略有些弯。正欲穿过园子时,不想看到假山后面露出的一抹粉色。
“大姑娘。”
行过礼后,他低头往前走。
梅青晓轻走几步,堵住他的去路。他的视线之中,出现一双粉色绢花的花头鞋,绢花之中还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珠子。
“你怎么不看我?”少女的声音没有往日的清雅,带着丝丝娇蛮。
少年依旧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今日穿了另一双鞋。鞋子没破,但却很旧,旧到能看到鞋底的磨损之处。
两步之隔,镶珠的花头鞋和灰色的土布鞋是那么的泾渭分明。他们的身份天差地别,根本就不可能相提并论。
“…大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你抬头看我,你不看我,我不说。还有你以后叫我阿瑾,我叫你阿慎。”少女撒着娇,实难想象这样的话是从端庄守礼的梅家大姑娘口中说出来的。
少年抬头,琥珀色的双瞳迎着太阳,晕出绚丽的色彩。他的眸极美,她曾不止一次沉醉在这双琉璃醉色中。
“我好不好看?”她问。
以前的她,极爱着白衣。而今的她,喜欢娇嫩的颜色。粉的、桃红的、水红的。
不远处就有一株梅树,人面梅花相映红,她自然是美的。美得不可方物,美得灼灼其华。细瓷如玉的脸,如上好的凝脂一般。
叶訇惊恐低头,“大姑娘自是好看的,叶訇不敢冒犯。”
“我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她问。
“叶訇不敢。”
少年不想撒谎。
“那我命令你看我呢,你看不看?”
她眼睛略弯,眉眼仿佛镀着柔光。无尽的欢喜从她的眸中溢出来,星星点点落在少年灰淡的心上。
他仿若看见星光,漫天漫地将他包围。
这样的美好,让人害怕。
“阿慎,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
因为她不允许,那些欺他的人害他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要慢慢走近他,靠近他,成为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人。
她靠近一点,仰起自己的脸。她的五官无瑕,眉眼精致如画。以前她高冷疏离,给人清高淡之感。
站在少年的面前,她巧目盼兮,十足的小女儿模样。剪水秋瞳情意绵绵,说不出的缱绻道不出的欲语还羞。
“阿慎,新鞋子我已做好了,就放在假山的第三个洞里。下次我若还有东西给你,也放在同样的地方,你回去时记得取一下。”
少年敛垂的目光中,多出一双纤细的柔荑。她靠近一些,少女身上的幽香似梅,丝丝缕缕往人的心隙里钻。
“阿慎,我昨夜赶着给你做鞋,你看看我的手指头,都被针扎了好几下,好疼啊。你给摸一摸呼一呼,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