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心期千劫在 第96章 第九十五章 芳心千重

萧曼吟搬动小腿，跑到萧沉璧面前，拉着他的衣摆，仰起小脸：“叔公，叔公，你不要转了好不好？吟儿被你转得头晕了。”

萧沉璧有些狼狈，俯身抱起他，捏捏他的小鼻子，宠溺道：“好，好，叔公不转，叔公坐下。”

柳蝉云在他身后抿着嘴笑。

萧沉璧转身坐下，抬眼看到南宫雨陌，才意识到自己一门心思在苍夜身上，竟忘了问南宫雨陌失踪的事。开口道：“上次听寒儿说，你和你哥可能被貔貅堂的人劫持了，原来你没事。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你哥还好么？”

这几句话正好也是柳蝉云想问的，刚才本来想问，被萧沉璧的到来打断了。

听他们提及这件事，南宫雨陌心下涩然，将自己被劫持到黎国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提到寒檀居士，萧沉璧几乎跳起来：“你说什么？寒檀居士？”

南宫雨陌见他反应这么大，倒被他吓了一跳，错愕道：“是，是啊，那位老前辈是叫寒檀居士，他隐居的那座山叫幽栖山。”

萧沉璧一下子呆在那儿，前尘往事如浮云般从心头掠过，难言的酸涩。原来老人还活着，还无巧不巧地救了雨陌。那么，这秋嫂口中的主人必定是无忧了……心头一阵绞痛。

柳蝉云从萧暮寒口中早就知道萧沉璧与孟无忧当年的故事，现在见他失魂落魄，便有意用轻松的口气道：“雨陌因祸而得福，不但武功恢复，还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武艺。用不了多久，南宫世家的‘小公子’便要名扬天下了。皇叔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萧沉璧被他点醒，不禁苦笑了一下。难道真的老了么？最近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颗心波动得太厉害。若被皇兄知道，恐怕又少不了一番教训。

只是，夜儿的事，无论如何不能瞒着皇兄，待见过夜儿，我再进宫向他禀告吧。

柳蝉云见南宫雨陌眼底仍有忧伤之色，只道她在担心南宫俊，便又安慰道：“雨陌，能够逃回来，一家团聚便是好事。虽然你哥没有下落，但你萧大哥道，在见阳县只看到你家几位侍卫的尸首，没有你哥的尸体。那就表明他还在人世。”

南宫雨陌听她说到“一家团聚”四个字，一下子悲从中来，泪水再也止不住滚滚而下。柳蝉云慌了，忙走到她身边，递了块丝巾给她，扶着她的肩头道：“发生什么事？好好跟姐姐说，别哭。”

南宫雨陌扑到她怀里，泪如泉涌：“云姐姐，我爹他……已经不在了。”

萧沉璧与柳蝉云同时一惊：“怎么回事？南宫家主怎么会好端端的……？”

南宫雨陌泣不成声地把雁宿谷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萧沉璧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沉入了无底的深渊。貔貅堂，与夜儿有关么？他是不是那个堂主？

夜儿，你究竟造了多少杀孽？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萧暮寒的声音：“蝉云，我们回来了。”

萧沉璧腾地站起来。

南宫雨陌迅速擦干泪水。

“咦，雨陌，你也在这里？”萧暮寒惊讶的声音。

门外站着萧暮寒与玄浮生。

苍夜站在萧暮寒身后，身躯已经僵硬。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哭泣的女子，此刻她已抬起头来。两人目光交接，纵然南宫雨陌已知道他要来，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手无意识地垂下，那块丝巾从掌心滑落下去。

她似乎更瘦了，脸也黑了。刚哭过，眼睛还红红的。那双眼睛依然美丽动人，只是染上了忧伤，就像清澈的溪水上飘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瘦了，皮肤比以前黑了点，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清冷的目光里多了点什么，她看不透。

她千里迢迢来京城，是为了南宫俊，还是为了她父亲？南宫恒死了，南宫世家眼下是什么状况？雨陌会不会孤掌难鸣？她来京城，是为了找大哥帮忙，一起铲除貔貅堂？不，她应该已知道，貔貅堂遭受重创，一时很难恢复元气。那么，就是为找她哥哥了。

他还是那样孤独，即使站在人群里，也依然像在荒漠中。从摩笄山生还后，他流落在哪里？如今他的身份是什么？是否已摆脱拂衣门的追杀？

只是一瞬间，两人心中各自转过无数念头。

南宫雨陌看着苍夜。夜，你将何以待我？苍夜垂下眼帘，心脏一阵收缩。

难道，要装作不认识我么？难道，我们之间仍要隔着银河的两端？夜，你可知，这么长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

本来萧暮寒看到南宫雨陌在，心中大喜，暗道雨陌和夜果然有缘，这么巧自己刚把夜找回来，雨陌就来了。可是此刻见苍夜一副漠不相识的样子，不禁心里有气，回头扫了苍夜一眼道：“怎么了，夜？你不认识雨陌了？”

南宫雨陌唇边掠过一丝恍惚的笑容。

苍夜动了动嘴唇：“雨陌……”

南宫雨陌心疼得厉害，只是向他淡淡一笑，转向萧暮寒道：“萧大哥，雨陌打扰了。”

萧暮寒笑道：“说什么打扰？蝉云和吟儿都盼着你来呢。”他向众人招呼，“都请坐，站着干什么？”

又唤下人：“快去备宴。”

然后向萧沉璧介绍：“皇叔，这位是寒儿跟你提过的玄浮生，寒儿劳他大驾，终于完成了你交付的使命。”

萧沉璧从苍夜进门那一刻起就一直看着他，可是苍夜垂着眼帘，仿佛根本没有注意他的存在。

此刻听萧暮寒介绍，他不好失礼，向玄浮生拱拱手道：“多谢先生。”

玄浮生弯了弯唇角，看看苍夜，再看看萧沉璧，挑挑眉，似乎在说：“王爷，这下看你的了。”

当着外人的面，萧沉璧不好表示什么，他只能用目光探测苍夜的心意。可是苍夜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连眼角都没抬一下。

很快王府设宴，自始至终，几人只是聊着不相干的话题，丝毫没有扯到苍夜和萧沉璧。南宫雨陌一直留意苍夜，可是苍夜的目光却几乎没有落在她身上过。一桌子聊得气氛融洽，唯有他好像与大家隔着千山万水，独自在一个无人之境生存。

大家都喝酒，南宫雨陌也不例外。可是今天的酒格外苦涩，几乎难以下咽。

柳蝉云见她似有不适之状，便婉转对众人道，雨陌旅途劳累，不宜多饮，她与她先回房歇息去了。

直到南宫雨陌的身影消失，苍夜才好像缓过一口气来，尖锐的疼痛变成麻麻的感觉。他仰头灌下一杯酒，呛人的辛辣味道刺激着他的喉管，他勉强抑制住咳嗽的冲动，可是眼睛被泪水薰了一下，有些朦胧。

柳蝉云为南宫雨陌安排了客房，仍然是上次来时住过的那间。盛夏时节，客房前面的石榴开得正红。

南宫雨陌呆呆地看着那树石榴，脑子里隐约浮过一些词句：“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与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

芳心千重似束，为了那个人，束起芳心，酿就情意，一日比一日浓。那样艳丽，不过是刹那芳华。转眼被西风惊绿，簌簌凋零。一生情，踏入尘埃。而你，只是漠然地走过。

夜，这满树灿烂如火，烧的是我的心。

她对着花树，迷离地笑，泪水悄悄从脸上滑落。

“南宫姑姑，南宫姑姑……”小小的手捉住她的衣襟，乌黑的眸子中满是困惑，萧曼吟喃喃嘟囔，“不哭，不哭……”

南宫雨陌连忙擦干泪水，把他抱起来，柔声道：“怎么不跟你-娘回房休息？到这儿来干什么？”

萧曼吟伸手摸摸她的脸，用小小的声音道：“娘在拿锦被，一会儿就给南宫姑姑送过来，我先来跟姑姑玩。”

南宫雨陌心头一暖：“怎敢劳她亲自动手？”

“怎么不能我亲自动手？”柳蝉云捧着被子走进来，笑嗔道，“我平日动手的事情多着呢。你来我们家，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只是啊，你们一个傻小子，一个傻丫头，明明彼此都想着念着，偏偏见了面装作视而不见，真正让我看着憋气。”

“云姐姐。”南宫雨陌被她说得心头一酸，脸却红起来，“你说什么啊？”

柳蝉云笑着伸出一只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头发：“我和你萧大哥就爱给你们俩保媒，你再等等吧，夜都认了暮寒为大哥了，看他不把他心窝子里的话掏出来！”

南宫雨陌一怔，他们俩结拜了？那么之前摩笄山上是怎么回事？

“怎么？有很多问题？”

“嗯。”

“等你萧大哥得空，一定好好解答你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