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陌,雨陌。”南宫雨陌恍惚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的魂魄似乎游离在体外,茫然看着自己惨白、麻木的脸,还有慕容父子惊愕、担忧的表情。
一切都是巧合么?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巧合?
“雨陌!”慕容笙一步跨过去,拉起南宫雨陌的手,捂到胸前。想要呵护的心情如此迫切,连父亲的警告都看不到了,“雨陌,你是不是想到什么?这个貔貅堂主就是苍夜,对不对?”
“笙儿!”慕容迁微微沉下脸,不怒自威,“放开你雨陌妹妹!让她冷静下来,好好想。这件事关系到整个武林,甚至关系到朝廷,不是一人之私!”
告诫的意思那么明显:不要因为你喜欢雨陌,就带上了个人偏见去看苍夜。还有,别忘了爹的命令,不许对雨陌存儿女私情!
几句话成功地唤醒慕容笙,也令南宫雨陌清醒过来。
慕容笙松手、后退,重新坐回椅子里,可是目光却没有从南宫雨陌身上移开半分。
南宫雨陌只觉得手脚发颤、浑身虚脱,胸口泛起冰冷的寒意,又夹杂着尖锐的疼痛。她慢慢抬起眼帘,看着慕容迁,声音沙哑地道:“对不起,慕容伯伯,雨陌失态了。”
“雨陌。”慕容迁眼里盛满心痛与爱怜,和声道,“有什么事告诉伯伯,别憋在心里。你爹与你哥的仇,也是我们的仇,无论何时,伯伯都是你的依靠。”
眼里泛起湿意,南宫雨陌的声音微微哽咽了:“谢谢伯伯,雨陌只是想到爹爹的死,五内俱焚……刚才伯伯与笙哥哥提供的线索,雨陌会牢记在心,尽力追查的。”
慕容笙像被针扎了一下,不对,雨陌在逃避什么,她不肯说出真话。心里一急,冲口道:“雨陌,你别顾左右而言它,你一定想到了什么,是不是?”
南宫雨陌抿紧嘴唇,脸色更白,却静静地看着慕容笙,道:“我没有。”
“雨陌!”慕容笙略有怒意,两条好看的眉毛蹙成一团,“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笙儿!”慕容迁打断他,怒声喝斥,“心浮气躁,像什么样子!”
他已看出南宫雨陌现在就像一块被内力击中的石头,外表看不出什么,却可能一触即碎。
他走近她,南宫雨陌随着他的动作站起来,喃喃唤:“慕容伯伯……”
慕容迁张开手臂,轻轻将她搂进怀里,动作那么自然,就像一位慈爱的父亲:“雨陌,你不想说,伯伯不逼你。但是,千万要记住,我们大家都爱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伯伯……”南宫雨陌的声音哽住,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却拼命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好久才重新发出声音,“伯伯,相信雨陌,雨陌没那么脆弱,雨陌……心里有分寸。”
“好,这就好。”大掌抚过南宫雨陌的头发,柔和的声音在南宫雨陌耳边道,“你爹不在了,若是你愿意,伯伯就当你的义父,代你爹疼你。”
慕容笙一怔,眼里闪过被刺痛的表情。爹,你是想让雨陌成为我的妹妹,让我断了那个念头么?其实,我是可以控制自己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南宫雨陌慢慢抬头,离慕容迁的目光那么近,两人之间毫无界限,就像真正的父女:“此事容雨陌回去禀明母亲,只要她答应,雨陌就来拜见义父……”
“好,好。”慕容迁微笑,“伯伯相信,你-娘一定会同意的。”
“慕容伯伯,三位哥哥,雨陌告辞了。”
“不,雨陌,既然来了,好歹要吃过午饭,伯伯才放你走。还有,你还没有跟你伯母打过招呼呢,伯伯不许你走。”慕容迁佯装生气,目光却温和得叫人心软。
“可是,雨陌归心似箭……”
“吃过午饭就放你走,半天时间足够你到家了。”慕容迁不容置疑地决定。
南宫雨陌见盛情难却,只好应了声:“是。”
还没到吃饭时间,慕容迁就发现南宫雨陌状态不对,一摸她额头,竟然发烧了,连忙请了大夫来给南宫雨陌看病。
大夫道:“姑娘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郁气凝结,不得发散,这场病来得气势汹汹。还望宽怀些,不要去想什么烦心事,好好静养,才能尽快好起来。”
慕容笙见她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唇边带着苦涩而迷离的笑容,顿觉胸中有千万根针在扎着,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又恐被父亲责怪,急得一头的汗。
“雨陌,你从小练武,身体底子那么好,怎么动不动就生病?”慕容夫人也闻讯来了,摸着南宫雨陌消瘦的脸颊,叹息道,“你娘若知道你这样子,不知道有多难过。”
“伯伯,伯母。”南宫雨陌恳求道,“只是小病,不妨事的,雨陌下午就回去。”
“伯伯不许。”慕容迁责备地看他,“你纵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该为你-娘和南宫家保重。今日住下来,好好养病、服药,待烧完全退了,伯伯才让你走。”
南宫雨陌不忍违逆,支撑着坐起身道:“那,便容雨陌请一封信回去,告诉娘亲,我在这儿盘桓两日,很快便回,请娘放心。”
这点慕容迁倒答应了:“好,本来你一个人不带侍卫,也不带婢女,到处乱跑,你娘也不放心。下次千万不可这样任性了,记住没?”
南宫雨陌怔怔地看他,心里陡然生出“他好像我爹”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服从他:“是,雨陌记住了。”
昏昏沉沉地睡去,身上却像有火在烧,脑子里各种杂乱的画面交缠,迷迷糊糊看不真切,她微张着唇,从嘴里呼出的气体也带着热度。
“夜……夜……”惊悸地颤动,一声声微弱的呓语,她挣扎着,时而面露痛苦之色,时而又那么迷惘,最终化为恨意,“……我好恨……”
“爹,看来这个貔貅堂主与苍夜脱不了干系。”慕容箫跟着慕容迁退出房间,站在廊下,脸上一片凝重之色。
“是,否则雨陌不会这么容易被击垮,这孩子……”尾音转化为叹息,“真是受苦了。连番遭受打击,便是铁人也承受不住。”
“只是事情真相还未得到证实,她便这样自苦,终是不值得。”
慕容迁抬头看着前方,目光变得幽深而复杂,半晌,喃喃道:“为情而苦的人,又有几个是正常的呢?因为有情,便会患得患失,经不起风吹草动,那份痴诚、那份敏感、那份脆弱,还有那份小心翼翼维护的心思……箫儿,你是过来人,不会不懂。”
“孩儿懂,只是爹……”爹你怎么也懂这么多?娘不是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产物么
后面的话慕容箫没有说下去。
眼角的余光中瞥见院门口一角衣衫,一动不动,想必偷听的那个人已经痴了。
慕容迁有意无意地向儿子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咳嗽一声,那角衣衫果然便缩了回去。
慕容迁苦笑。
南宫雨陌这一病就病了两天,期间慕容笙觑到没人的机会,偷偷来看过她几回,好说歹说,想把南宫雨陌心里的话问出来,可南宫雨陌一直守口如瓶。
晏城,与南宫恒家隔几条街的地方,一辆马车停在树木投下的阴影里。午后天热,连树上的鸟儿都恹恹的,大多数人都躲在自己家里不出门,所以巷子里格外安静。
车帘被挑起,一身劲装的铭剑凑上前,微微躬身,压低声音道:“爷,要不要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
车窗里露出子湘白皙的脸,狭长的眸子斜挑过来:“你先去打听一下南宫雨陌是否在家,还有苍夜是不是跟她在一起,至于用什么办法,不用爷教你吧?”
铭剑连表情都没有变换一下,恭敬应道:“是,属下即刻就去。”
子湘的目光从跟在车后的侍卫身上一一掠过。五名自己府上的侍卫,加上十名躲在暗处的影卫,个个都是王兄派给自己的顶尖高手。
抓住南宫雨陌和苍夜,重振貔貅堂,让王兄看看,谁才是真正有用之人,谁才是对他忠心不二之人!
放下车帘,身子慢慢往后靠,子湘唇边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铭剑回来了,在车窗外唤:“爷。”
子湘挑起车帘:“说。”
“属下冒充南宫俊的朋友,向门上下人打听南宫俊有没有回家,南宫雨陌在不在家。下人道,南宫俊一直没有回来,而南宫雨陌也出门好多日子了,听说现在在萱城慕容世家,过一两日便回来。”
“苍夜有没有跟她一起?”
“没有,他们说南宫雨陌连侍从都没带一个,自己孤身出门了。”
“哦?”子湘微愣,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竟然有些担心,“那么,她走之后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属下也想到这个问题,属下问了,下人道只有大公子的几位朋友来打听过大公子是否回来,并没有人找小公子。”
“小公子?”子湘重复了一句,自言自语道,“平日她是女扮男妆的么?看来,我似乎漏掉了什么。”
想起在鹤鸣坡遇见的那个懵懂怯懦的乡下少年,此刻想来,他应该是南宫雨陌假扮的吧?否则为什么会让他觉得眼熟?
“很好,我们不要守在这里,这儿毕竟是南宫世家的地盘,我们人多,容易被发现。走,我们到城外去守着,在她进城之前抓住她!”
“是,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