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相思，一生两半 第3章 大熙云氏：玉氏瑾娘（修改版）

3.玉氏瑾娘

夕阳余晖穿过半掩小窗洒进了房间，将窗台上一瓶粉桃的倩影拉得老长，时有微风吹入房内，拂动珠帘珊珊作响。

矮几上置了把红漆古琴，香炉中有青烟徐徐而出，矮几一侧是梳妆台，一面黄铜圆镜立在台上，一把木梳，一个妆匣，三两件脂粉盒整齐的躺在台面上，这些女子玩意儿并不算多。

屋子虽是寒酸了些，却也窗明几净。

云荻呈大字形趴在床上，小脸深深地埋在被子里，白色绣鞋一只被蹬得老远，另一只还半挂在脚上。

被云安的及笄礼折腾了一天，早已困极的她茶饭未进就倒头睡去。

睡意正浓，突然嘎吱一响，推门而入的正是云荻的贴身侍婢朱蕉。

她着鹅黄窄袖春衫，墨发织成两条长辫，容姿不算绝美却清婉秀丽。

朱蕉急急忙忙走到床边，探头瞧了瞧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小祖宗，这天还没黑，您怎么就睡下了？快醒醒！”

她一边喊着一边伸手拍了拍云荻的屁股。

“好阿蕉……别吵……我真是累极了……”

云荻仍将小脸埋在被中，只有黏黏糊糊的咕哝声传出。

朱蕉无奈摆头，眼里满是宠溺，眼前这个小丫头虽是主子却亲近可爱，这些年来自己是全当亲妹妹般的疼爱照顾着。

见云荻没有反应，朱蕉只能伸手把她的小脸从被子里挖出来，平日里的白瓷小脸此刻已闷得通红，一边面颊上还压出了两道深深的印子。

朱蕉见状一笑，她用手轻轻地捏住了云荻精致秀挺的鼻子。

“赶紧醒醒吧！夫人听说了今天的事情，正唤小姐您过去问话呢！”

“什么？”

云荻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弹坐而起，瞪圆了双眼望着朱蕉。

“今天的事娘亲都知道了？”

朱蕉点头应是。

她口中的夫人，正是云荻的生母——玉氏瑾娘。

由于身体不适，瑾娘并未出席今日的及笄礼，此刻要见云荻，八成是要为了白日之事训话了，云荻想到这里，心中暗自叫苦。

穿过一条回廊，很快就到了瑾娘的院子。

云荻咽了下口水，慢悠悠地挪进了房间，看到瑾娘半倚在软榻上正翻看着一本诗词。

她云髻高束，穿着一身月白色宽松大袍，腿上覆了床薄被，脸上微有病容，虽然苍白却不憔悴。

臻首娥眉，琥珀色的瞳孔清澈透亮好似瞳剪秋水，琼鼻削直而高挺，眉眼深邃少了些许寻常女子的柔和，却添了几分异域女子的神秘，是个颇具特色的美人。

论容貌，云荻与瑾娘有五六分相似，同样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琥珀色的瞳孔，深邃的眉眼，削挺的鼻子，以及比一般南地女子更加高挑修长的身材。

不同的是，云荻眉宇间夹着一抹英气，眼里透着狡黠机灵，稚气未脱容姿未成，少了其母的风韵却徒自生出几分俊俏来，乍一看，不似小姐倒像个公子。

此时，云荻绞着手指不敢上前，一双大眼转个不停，脑内焦急的寻思着对策。

“听说今日及笄礼上，我们云家四小姐可是大出风头啊？”

瑾娘率先开口，她眉眼未抬，一边翻动书页一边轻轻地说到。

云荻扑通跪地，谄笑撒娇道：“娘亲，荻儿不是故意的……”

“哦？原来四小姐还知我是你娘亲啊？”

瑾娘终于抬头，她微笑着看向云荻，不怒自威。

“那我昔日所教，你是都忘记干净了？”

“没……没……娘亲昔日所说的每一个字，云荻都谨记于心！”

“每一个字都谨记于心？”

面对瑾娘的试探，云荻点头如捣蒜。

“那你便把我教的都说来听听吧。”

“昔日娘亲总教导荻儿智者善忍，不可急利，先观大局，谋定而后动，能成大事者，必能屈能伸，审时度势，冷静持重，不被己扰，不受他控……”

声音越来越小，云荻努力压下心虚，她深叹一口气，话锋一转。

“娘亲，荻儿今日真的是忍了也屈了，实在是三姐存心害我，她命阿俏故意损坏那御赐的五色碧云簪，好在及笄礼上嫁祸于我！荻儿好运，恰巧撞见阿俏在后院毁那簪子，这才偷了去将计就计罢了……她们设计我在先，我却仁慈在后，最终不过是阿俏被罚关了柴房而已，荻儿今日化险为夷，又对恶人小惩大诫……娘亲，荻儿没有违背您的训导，没有做错事……”

“你不但觉得没错，甚至还为今日之计而得意吧？”

瑾娘微笑着说到，眼里却没有赞赏。

云荻不置可否。

啪！

见云荻毫无悔意，瑾娘将手中的书狠狠地拍在了几上，然后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了起来。

云荻心下一慌！

“你说自己好运恰巧撞破她们的诡计？哪有这么多巧合？此话分明是撒谎！你早有所卜，故意去跟踪阿俏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娘……娘亲果然英明神武……”

瑾娘聪慧善谋，云荻叫苦，深知只有坦白才能从宽。

“呃……荻儿晨起时的确卜了一卦，推卦象得知屋漏逢雨，心知有祸，这才留了个心眼去……去跟踪了……阿俏……也着实是她们的计谋过于歹毒，荻儿气极了才回赠一计的！”

“巧言狡辩！撞破诡计设法开脱即可，你却不甘忍退迎头直上，你一计得逞又心思报复再使一计羞辱云安，不知低调大出风头，你可知错？”

“知……知错，荻儿知错了，但大祸已解，娘亲就别与荻儿置气了吧？荻儿以后定不再犯……”

“大祸已解？谁和你说的大祸已解？”瑾娘薄怒。

云荻一懵。

“没……没解？”

瑾娘秀眉紧蹙，一摇头道：“我刚才所说的是要你明白自己品行不修，接着，便是要让你知道自己学艺不精，还不知藏拙夸功自大！”

顿了顿，瑾娘一声长叹。

“荻儿，你自小聪慧，娘亲授你六壬奇门之术，你也是颇具天赋学习极快，但你却傲于先天优势，惰于后天修习，性子冲动不够冷静，又总睚眦必报，你若再不苦修纠正，日后必受其累！”

云荻小嘴一嘟，好不委屈。

瑾娘又是一叹，语气转柔道：“你开卦极准，推卦却总是一知半解，你善设小计却不懂谋大局，哎……你既占卜出屋漏逢雨，就当明白这逢的是连夜雨，今日之祸若如此好解又何来连夜雨？你以为将了他们一军，其实是被反摆了一道！你可想得明白？”

云荻呆愣摇头，困惑不解道：“娘亲何意？”

“你可知那荣国公为人？可明白大夫人为何让你在众目睽睽下呈上发簪？”

这一问如雷一般击中了云荻，终于，心中渐渐清明。

“大夫人身为公主长于皇室，从小见惯了阴谋算计，她的城府可不是云安那丫头可比的，她的用意，你现在可有猜出几分？”

“是……是为了荣国公？”

“这莲城人人都知荣国公淫猥下流贪好女色，传闻他喜收藏各色美人，府中妻妾成群，云安貌美冠绝莲城，荣国公岂有不闻不问之理？可大夫人又怎舍得她的宝贝女儿给一老头做妾？可这荣国公是皇后之父，大夫人不能得罪他们惠氏一族，想要保住女儿，你认为她当如何做？”

云荻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完全了然，想来真是细思极恐。

“所以大夫人想让我替云安去给那老头做妾……云安貌美可才不及我，相较之下，阅美无数的荣国公定会对我更加感兴趣，所以她今天才让我在众目睽睽下呈上簪子，好叫那老头相中。”

“你今天不止是露了脸还大出风头，当真是合了她的意了！你若是低调隐忍，她今日又怎能如此轻易的就算计于你？你解了一小祸却陷入一大局。”

云荻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娘亲……荻儿知错了，荻儿不想给那老头做妾，娘亲……呜呜……”

说着说着便吸着鼻子抽泣了起来，小手还不时地抹把眼泪，模样真是我见犹怜，瑾娘皱眉望着，没有作声。

“哎哟……我去煎个药的功夫，这怎么又是训又是跪的，这会儿竟还哭上了？”

一个端着药碗年约四十的妇女走了进来，她身形微微有些发福，圆盘脸，两眼笑眯眯的非常和蔼可亲，头发生了银丝却干净利落的盘于脑后，着灰色葛布麻衣，作婢子打扮。

她搁下药碗后走到云荻身旁蹲下，一边将云荻的小脸捧起，一边眯眼打量。

“来，让婉姨瞧瞧！”

“婉姨……呜呜……”云荻顺势撒娇喊到。

她哭得越发厉害了，这声音真是可怜至极。

“哎呦，瞧这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婉姨心疼的为云荻抹着脸说到。

“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又惹夫人生气了？可有道歉认错？”

“呜……呜……认……认错了……荻儿……荻儿再……再也不惹娘亲……生气了……”

云荻一边呜咽一边还不忘耸两下身子。

“夫人呀，这跪也跪了，错也认了，三月天的地板凉得很，丫头要是跪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婉姨语重心长。

“呜……呜……”

云荻又狠嚎了两声，眼睛却偷偷瞄了瞄瑾娘。

瑾娘揉着眉心，无奈道：“起来吧！看你这装腔作势的模样我就头疼得紧，仗着阿婉宠你，每次犯错都给我来这一招，你两配合得真是越发默契，演技也是更加精湛了！”

婉姨嘴一瘪做了个鬼脸，云荻见了破涕为笑，她甜声说道：“谢娘亲不罚，荻儿日后一定乖!”

一旁的朱蕉也松了口气，她抹了把汗，然后上前与婉姨一道扶起云荻，并帮她掸了掸裙子。

云荻掖着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傻呵呵地扑到瑾娘膝前，她端起药碗呈上，仰着一张小脸讨好着。

“娘亲，荻儿伺候您喝药。”

瑾娘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云荻将小脸贴到瑾娘膝上撒娇的蹭着，瑾娘轻抚着女儿的脑袋，脸上泛起了温柔的笑意，婉姨与朱蕉见此情景相视一笑倍觉温馨。

天已入夜，纵使黑暗中有再多的刺骨寒冷与阴谋诡计，此时也扰不了这屋里的满满温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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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熙云氏：玉氏瑾娘（修改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