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商 第5章 同行

太玄引驰行迅速，他们两人隐在云间，不过半日功夫便到了快雪城外。

为避免引人注目，他们并未直接飞在快雪城中，而是在快雪城附近的一处葱郁密林落下。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隐去，幽深的黑暗在几息间便笼罩着整个天地，这黑洞洞的密林竟升起些薄雾，瞧着像是精怪的吐息。

入夜了。

商亦卿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深山野林的妖倒也没那么怕这些话本故事里的鬼怪，但她修为低啊，遇上比她强的妖怪不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清都有明令禁止不许同族相残，她倒是安全，可这人间也有许多不归于妖荒管辖的野妖怪。

这些妖怪大多不守规矩，喜好黑吃黑。

她连黑都算不上，就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商亦卿苦着脸，下意识拽住了隶亭宴的袖子。

隶亭宴不是很适应他人的亲近，本往一旁避开了些，但商亦卿盯着四周戒备，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直直一把攥住。

他扫了眼她的神情，呼了口气。

罢了，只是袖子。

此地没有人家，又无遮风避雨的亭子，自然不可能歇在这里。隶亭宴便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袖子，领着她往林间小径而去。

过了这密林，大抵就能看见些零散的屋子。再走一个时辰，便能到快雪城城门。

他们不紧不慢地走了一会儿，头顶的月光细碎地洒在地上。

许是见商亦卿害怕到草木皆兵、手脚发颤，隶亭宴便将太玄引递到她手上，淡道：“神兵利器，驱邪避凶，莫要紧张。”

“噢哦……”商亦卿接过那根变短许多、只有她小臂那般长度的太玄引，旋即瞪大眼，仿佛太玄引是什么烫手山芋，“等等，驱邪避凶……我……”

“放心，太玄不会对你怎么样。”隶亭宴及时从她惊恐的眼神中读懂她的意思，宽慰道。

商亦卿放松下来，将太玄引当做保命法宝紧紧握在手里，一不小心摸到太玄引枪身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好奇开口：“这上面刻了字？惊蛰听雨？什么意思啊？”

“嗯？”他偏头看向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说来惭愧，我并不记得自己的生辰是何日，只记得自己有意识的那一日落了一声惊雷。春雷乍动，万物复生，师尊便说寻个好兆头，将我的生辰定在了惊蛰日。至于听雨，听雨是我幼年时给太玄起的名字。”

传闻中，罗浮天川的元虚道尊隶亭宴乃是携神器降世，无父无母，凭空出现在一片紫雷窜动的莲花池中。幸得昔日的罗浮掌门带回罗浮悉心照料，收敛劣性，成了如今为人敬仰的仙尊。

这把太玄引，便是随他一同降生的神器。

“这么威风凛凛的神器居然叫听雨？”她不免震惊。

太玄引或许也不喜欢这么文绉绉的名字，闻言居然颤动了几下。

商亦卿连忙转移话题：“惊蛰……嗯，那不就是明日吗？”

“不错。”

“那您呃……那——”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忽地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孩童的尖叫。

商亦卿抬眼，迅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拉起隶亭宴就往那边跑。

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她先是看见了一只只有上半身、脸色青白、肩上长有獠牙的妖怪。

这类长相特别的妖她有点印象，好像是山魅一族。

山魅的身前，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孩童倒在地上，他瑟瑟发抖地往后挪去，身上的布料破了好几个口子。

隶亭宴视线落在那个孩子身上，一息两息，他不知看见了什么，很快便歇了要太玄去救这孩子的念头。

可紧接着，原本扒拉着树干偷偷瞧着的商亦卿竟然握紧太玄引，咬牙跳了出去，大喝一声：“慢着！小小山魅竟敢在林中伤人，本、本仙使绝不姑息，神、神器在此，尔还不快快逃散！”

闻言，山魅、孩童和隶亭宴俱是一愣。

隶亭宴先反应过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她身后站着。

她到底是在哪里学来的这种说话风格？是妖界独有的？

而那被山魅盯上的孩子却在听见商亦卿的话语后，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山魅也不急着去抓这孩子了，它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向商亦卿。

口中语调怪异，不似常人：“仙使？哈哈，就你这点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修为？唔，好像是只小妖，吃起来肯定比人要有味道……”

它一边说着，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磨牙声。

商亦卿听着这声音惶然地抖了抖身子，哆哆嗦嗦地将太玄引的枪头对向那只山魅，虚张声势：“本仙使的修为岂是你一介小小妖怪能看透的？你莫要趁口舌之快，丢了自己的性命！”

隶亭宴见她拿着太玄的手都在不停抖动，一手按在她的肩上，本欲从她背后走出，不料被商亦卿迈步挡住。

她分神朝他使了个眼神，低声：“你、你躲好，我、我能应付。”

隶亭宴如今不能使用灵力，还没有她强呢，若是被这山魅发现他是一个香饽饽怎么办？！

躲？

他的步子顿住，大概明白了她的想法，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默然不语。

分明怕成这样了，为何方才要跳出去救人？岂不是送上去给这只山魅填肚子……还要挡在他身前，让他躲好。

不自量力——

算了，本意是好，结果自然也会是好的。

这不是还有他兜底吗？

见这跳出来打算救人的小妖害怕得不行，山魅脸上扭曲起来：“小妖长相不错，在被我吃掉之前，怕是能快活快活，美事一桩啊！”

它不由得发出一阵“桀桀”的阴笑，却忽地对上一双冷沉的黑眸。

那人立在这全身发抖的女子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它的话，只不咸不淡地抬眼瞥了它一眼。

铺天盖地的威压陡然砸在它身上，它竟不由得出了一身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如有形质的杀气弥漫开来，像是一张大网死死网住它的身体，而后缓慢收紧，让它自魂魄上感到一阵窒息。

山魅只觉这人当真不简单，谨慎之余又多了一丝怕死的恐惧。它的目光终于落到太玄引上，这小妖说是神器，瞧着也确实不像凡品。

该死！

山魅狠狠剜了他们一眼，转瞬化成一团雾气，很快逃之夭夭。

商亦卿呼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见这山魅仓皇而逃感到一丝莫名其妙。

她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方才气势汹汹，竟然真的唬到了这只山魅？原来，我这般厉害的嘛？”

隶亭宴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抽回银枪，语气上扬，道：“刚才要多谢好友挺身相护了。”

“啊，哈哈这……”商亦卿笑了笑，完全适应不了他的恭维，连忙道，“不客气不客气。”

她说罢，想起那孩子还在地上躺着，便连忙跑到那边扶起地上的那个孩子。

隶亭宴落后一步，低声唤了句“太玄”，太玄引骤然化作一道光消失不见。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幽暗的密林，踱步而去，走到商亦卿身后，从她的手上接过这个孩子。

“还是我来吧？”

商亦卿眨了眨眼，松开了手：“哦哦。”

这孩子在此刻悠悠转醒，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商亦卿瞧，只道：“是大姐姐救了我吗？”

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要下地。

隶亭宴本就没有抱人的经验，闻言，他皱起眉，顺势松开了手。

他盯着指腹多出来的一些淡白色粉末，不动声色地垂下手，虚虚握拢。

“是啊，你的家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商亦卿回道。

隶亭宴的视线移到她身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问：“你要送他回去？”

她看向隶亭宴，回：“啊？可这孩子这么小，也不知那只山魅有没有走远……”

这孩子连忙抓住商亦卿的手，脆生生道：“大姐姐，我姓徐，徐燕行，你叫我小燕就好了，燕子的燕。我家就在不远处的村子里，我带你去吧？”

“哦好。”商亦卿拉住徐燕行，转头问隶亭宴，“应该耽搁不了多久？我们先把他送回家再进城吧？”

他淡淡回道：“……一切由好友决定，我只管听从便好了。”

“啊？”果然还是嫌她耽搁时间了吧……

她还没懊恼多久，徐燕行便迫不及待地牵着她往外走。

隶亭宴忽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只悠然道：“急什么，走慢点。”

“好！好！”商亦卿连忙点头，可等她慢下步子，圈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还是没有松开。

隶亭宴若无其事地笑道：“万一，好友只顾别人，把我丢在这个林子里，那我该怎么办？”

商亦卿闻言，苦着脸，在心底哀嚎。

都说了不要多管闲事，这下好了，耽搁仙尊他老人家的正事，他果然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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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太玄引追上那只逃跑的山魅，快如闪电般贯穿了它。

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咽了气。

太玄在半空晃了晃，不是很明白契主为何要让自己悄悄行事，分明刚才它就可以将这只嚣张的山魅诛杀。

何必多此一举，大费周章？

但转念一想，它这如今又当代步工具，又当驱邪法宝，大材小用的情况还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