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商亦卿晃了晃脑袋,怎么着也要找隶亭宴问个清楚,在这里乱猜也只是徒添烦恼,不能不明不白接受这件事。
可如果事实比这还要残酷呢?他或许不会回来了。
隶亭宴悄无声息地离开,第二日只随意传来这么一句话或许是为了一个体面。
商亦卿将木雕拿起,以手指轻轻敲了下小狗耳朵,而后,手心覆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缓缓拂过指间的听雨。
她眼底的光聚了又散,仿佛黑夜里水浪四起的湖泊,无法平静。但很快,那些淡淡的愁绪便被她压下。
真要是这样,她就诅咒他这一辈子出门被雨淋!
商亦卿从榻上坐起身,将木雕搁在木案上,对着它低声警告道:“就听听他是为了什么才会离开的……如果真是最坏的结果,我就将你丢到外头去,再也不会把你捡回来。”
木雕并不能给出回应,豆大的眼睛似乎闪烁着可怜的神情。
上回还是隶亭宴一路暗中护送,她在路上才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清都去往罗浮……这路途太过遥远,不知会遇上什么,要不去购置些防身的符箓和法器?
商亦卿走到装有灵石的箱子旁,用力踹了一脚箱子发泄,自顾自道:“谁要你的破箱子、破灵石了!不告而别,太过分了。”
等她准备齐全,正往妖界边境而去时,还没走多远,意外在一处林子里瞥见一道灿银的光芒。
那一闪而过的气息像是来自太玄引。
她心有所疑,轻手轻脚地靠近,林中却没有一丝异样,仿佛方才的银光是她的错觉。
商亦卿思索片刻,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而后动作迅速地从一旁绕了回来,以林木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太玄引贴着树干落回地面,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还好还好,没被发——”
它的这句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被什么人一把攥住,枪身被用力摇晃了好几下。
随后,太玄引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幽幽响起,抓住它的那个人朝它唤了一声:“太玄。”
太玄引枪身上留有禁制,除了契主和商亦卿,还有哪个人碰到它能毫发无损的?
太玄引惊讶道:“欸?是你!你怎么又走回来了?!等等——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它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躲起来,无奈被她牢牢攥住,根本脱不开身。
“你在这里晃悠干嘛?”商亦卿将它举起来,一脸严肃地逼问。
太玄引感到些心虚,强撑着镇定,反驳道:“这……本神器不能待在这里么?”
她又问:“正巧,快告诉我,隶亭宴他在哪里?”
“契主他……呃……”太玄引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隶亭宴回罗浮了,而它留在清都瞎晃悠吧?
商亦卿用力晃着枪身:“快点交代!”
“好好好,你别摇了,本神器头晕!”太玄引放弃挣扎,选择坦白。
就算契主不让它去找她,但现下她自己找过来了,它也瞒不下来啊!
契主自己对上商姑娘,都只有认栽的份,它这是学契主的,千万不能说它没有神器的威风。
太玄引犹豫片刻,紧张地道:“你应该有看见本神器给你的传信了吧?”
“什么叫‘本神器给你的传信’——这信是你给我发的么?”商亦卿皱起眉,“所以,隶亭宴他人呢?”
“你别着急啊,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那日她同落雨去往妖君府没过多久,隶亭宴便收到太玄引的求助,说它在飞回来的路上,不慎落入一个奇怪的阵法中,不得离开。
隶亭宴身上虽无灵力,但破解阵法可用法器符箓,当时想着太玄引被困住的地方不远,一来一回不过一个时辰,便没有留下什么话。
哪料到,虽然将太玄引救出来了,可他本人又被新的阵法困住,陷入沉睡。
太玄引急得团团转,本欲回到罗浮抓个什么人过来破解阵法,没想到清都突然竖起一道屏障将它拦住,它怎么都出不去,也不知是谁有这般能为支起一个笼罩整个清都的结界。
而隶亭宴在昏迷前还再三交代它,莫要将此事告诉商亦卿。
这下,它连唯一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总不能跑去随便拉个不认识的妖族过来啊。
太玄引只好守在阵法外,等着契主灵力恢复后从沉睡中苏醒,自行破开阵法。
商亦卿吸了口气,喃喃道:“你不是最不听他的话么?该早点过来找我的。他的灵力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恢复,如果我没有发现你,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本神器哪里有不听话?这可算是十足的污蔑……”太玄引没什么底气地辩驳道,它似乎几日前就负气跑回了罗浮。
她摸了摸枪刃,安抚了下它的情绪,轻声道:“既然已经被我发现了,就带我去找他吧。还有,以后不要乱传信。”
太玄引本想接着反驳两句,但被她摸着有些舒服,就不和她计较那么多了。枪尖指着不远处的水潭,它道:“阵法在水下,本神器来带路!”
商亦卿看向碧绿的潭水,看样子水深不浅,所幸,避水诀她还是会的。
一个巨大的泡泡将一人一枪罩住,太玄引瞧了瞧水泡的大小,将自己变小了些。万一不小心戳破水泡,那它岂不是又要被嫌弃?
泡泡缓慢沉入水中,向下而去。
水底深处,有一道菱形的阵法,在幽暗的水底散发着淡淡光芒。
隶亭宴便是被困在其中。
进入光阵后,四周的水被隔开,便不再需要避水诀,商亦卿稳稳落到地上,将太玄引放开。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明明灭灭的阵纹,八块阵石成八个方位摆放,跟那日在地下封印凶兽烛照的阵法有些类似。
商亦卿一边想着,一边走近阵法,伸手触上透明的屏障,隔着这道结界望向紧闭双眼半跪在阵中的人。
粗壮的锁链缠住他的手臂,将他的双手吊起。
隶亭宴自来到清都,便没有再身着罗浮的正袍。那日从幼年模样变回来后,只一袭简易的玄色窄袖长袍,半束发,以一根玉簪固定。
大概是被阵法拖拽进来之时,碰碎了发间的那根玉簪,此刻,隶亭宴一头青丝凌乱铺着,衣袍裂开几道口子,好不狼狈。
若不是因为她,他应该在罗浮好好呆着,怎么可能会灵力全失?而她……他连有危险,首先想到的都是瞒着她。
这般想着,她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在结界上。
太玄引看着商亦卿的动作,道:“你不要勉强,这阵法连本神器都打不——”
太玄引说到一半,看着她收回锤在结界上的手,抬脚轻松地踢碎地上的阵石,话头硬生生止住,错愕道:“什么?!这也能行?”
商亦卿盯着化为碎块的阵石沉默片刻,思绪万千,但那些杂乱的念头很快便被她压下。
阵法出现缺口,她握紧发愣的太玄引,挥枪的动作有些生疏,费了好大劲才划开眼前的结界。
面前的屏障“咔嚓”一声碎裂,化为泡沫向上浮去,缠住隶亭宴的锁链也向四周退去。
商亦卿快步跑到他身前,伸手接过他倒落的身躯,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抱着他,意外发现落在地上碎成三截的玉簪,便一手撑着他,一手伸出去捡起那碎片。
或许是身上压着个人,看不太清,便直直碰上碎片锋利的一角,被划破指腹,滴下一滴血没入地面。
原本沉寂下来的阵法忽地光芒大作,商亦卿眼底划过什么奇异的印纹,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太玄引也被阵法掀飞,在水中翻滚好几圈才停下。
它急忙冲回结界前,只能撞在坚固的屏障上眼巴巴看着相拥沉睡的两人。
完了。
这下商亦卿也跟着契主一起被困在里头。
它要怎么办?
商姑娘手里头不是有听雨么?
听雨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一个结界也能越过它将商亦卿困住?
还是说这阵法没有危险?
太玄引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却又毫无头绪。
而在清都的地下,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水滴在石板上的声音异常清晰,风穿过石洞,发出阵阵呜咽,显得此地阴森诡谲。
困在阵中的巨兽忽地睁开眼,眼瞳中的血色细线缓缓蔓延开来,直至将鎏金色的瞳孔完全覆盖。
祂轻声呢喃:“时机就快到了——”
-
商亦卿在一阵晕眩的不适中回神,总觉得耳畔吵得很,充斥着哗啦哗啦的水声。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飞溅的水滴,转了转脑袋,发觉自己竟躺在瀑布前的石台上。
她缓缓坐起身,对眼前的景象一头雾水。
随后她便发现,虽然瀑布一直冲刷着石台,水珠四溅,但她似乎感受不到水雾扑到脸上的湿润……
商亦卿困惑地将手伸进水里,试着搅动水面,果然,自己的手径直穿过了水。
刚刚发生了什么?在那阵突如其来的白光熄灭后,她一眨眼就来到这不知名的地方。
甚至,似乎变成了魂体。
只消心里念着自己要穿过石台,她的半截身子都会掉进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亦卿在空中浮着,四处搜寻着太玄引和隶亭宴的踪迹。
她顺着水流缓缓飘过,很快望见一片开满荷花的池塘。
池水清澈见底,中央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似乎破了一个角,被宽大的荷叶托着。
商亦卿见状,感到一丝奇怪,正想上前细细观察一番。
随后,天际突然劈下来一道笼罩着一股强大威能的紫雷,直直落到这块石头上。
她被这声巨响吓了一大跳,连忙躲到岸边,心有余悸地盯着眼前的异象。
紫雷向水中蔓延开来,而后池水中猛地冲出一道灿金色的光束,那是一截银白色的断角。
断角在紫雷淬炼之中一点一点拉长、变化,随之成了一柄威风凛凛的银枪。
这枪的模样太过熟悉。
正是太玄引。
那么,眼前缓慢裂开的石头之中——
一只白嫩的小手从石缝中伸出,半空的银枪随之落入那人手中。他五指合拢,在握紧枪身的一刻,池水的紫雷升腾而起,在空中爆开数道灿白的火花。
石块尽数剥落,滚进池水中,也露出石中人的模样。
七八岁的样子,黑发黑眸,眼底满是傲然。
商亦卿对上他淡漠的视线,心下一惊。
难道说,她这是在隶亭宴的记忆之中?
堪堪赶上,写得太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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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