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夜合清都。
商亦卿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听着钱袋子里清脆的玉石敲击声,喜笑颜开。
今日是她来到夜合清都谋生的第十年。
她只是个不知原形、没多少妖力的小妖怪。在十年前被一只兔妖捡回去后,便在清都附近的小山中安了家。
这一住便是十年,兔妖寿数不长,几年前便离开了,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渐渐习惯一个人的日子。
平日用山间采来的药草换些银钱灵石填补家用,偶尔也会去钓些灵鱼填填肚子,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只是近来清都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四处升起瘴气,弄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
商亦卿修为不高,也没什么法宝武器傍身,为了能安稳过日,不受瘴气侵扰,她便拿灵石购置些符箓阵石贴在家中,如此便能阻挡那弥漫的瘴气。
符箓阵石并不便宜,拿灵石换了这些,那平日开支难免捉襟见肘。本以为这半个月就要挨饿,结果在山路上被她瞧见闪着金光的灵参兽。
一只灵参,可是值一百灵石的。
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制伏那只灵参兽,去清都的集市上换了一袋灵石。
商亦卿摸着自己鼓鼓的钱袋子,想到自己突然富裕起来,还有点不习惯。
她走走跳跳,兴奋极了,便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身后突然升起的浓雾,以及幽幽的低语声。
行至中途,一点灿灿的金点闯入她的视线。
商亦卿停下步子,眯起眼仔细辨认着那东西。
该不会又是灵参兽吧?
她心中顿时喜不自胜,眼里闪过一道光,兴奋地搓了搓手,这可是一百块灵石啊!
话不多说,她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只灵参兽,然后抓准时机往前一扑——
扑了个空。
灵参兽尖叫一声,立马缩进了地底,仓皇而逃。
但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灵石从眼前跑走?
商亦卿的整个心思都放在灵参兽身上,自然也没有发现自己追着这只灵参兽闯进了一处掩于杂草中的山洞。
洞口有块写着“不归路”的石碑,血红色的字迹潦草扭曲,阴森可怖。
那洞穴不算宽敞,可越往里走,里头的空间便越大,她隐隐约约听见诡异呼啸的风声和一声快过一声的水滴声。
她不自觉停下,咽了口唾沫,又仿佛听见了什么古怪的低吼与爪子磨过石面的钝声,仿佛尖锐的铁块锯在心上,令人头皮发麻。
看着眼前黝黑的路,和那消散在路尽头的金光,她一时犹豫不前。
她还要追上去吗?
四周的氛围好像越发诡谲,原本因看见灵参兽而升起的欣喜消失无踪,平静之余还有无边的恐惧。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加快,感到一阵后怕。
她猛地摇头,不行,不能为了钱丢了小命。
商亦卿决定原路返回,可她刚刚转过身,两侧石壁就开始震动不已,地上的沙砾因着地面的震颤而跃动不止。
洞穴底下的什么东西苏醒了——
商亦卿没站稳,身体一歪,幸好撑住了一旁的石壁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站直身,有什么东西猛地缠住她的腰,把她扬起来,悬在半空。
旋即,那东西便用力将她往下拽去。
那拖拽她的力气太大,被拽走的她犹如一道残影快速向后退去,原地只余回荡不绝的惨叫声,以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的钱袋子。
石洞幽暗,可底下的空间却挂着一圈烛台,烛火长燃不灭,照亮这方寸之地。
四周石壁和地面之上满是繁复交杂的符文,随着呼吸一生一灭。
商亦卿脑袋晕乎乎,到最后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腰间力气一松,她重重摔在地上。
“哎呦!”
她捂住摔疼的地方,好久才反应过来,总觉得头顶是不是有什么很有压迫感的气息正盯着她看。
她眨了眨眼,深呼吸一口,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赫然对上一双鎏金色的眼瞳。
那瞳孔应该有她脑袋那么大,金色的,中间有一根猩红的竖线。
在商亦卿的身前,卧坐着一只通体金光的巨兽,威风凛凛,却是目露凶光,虎视眈眈地打量着她。
她的牙齿都在打颤,紧张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听说书的先生说清都地下封印了一只入魇的神兽,残暴嗜血,面目狰狞,该、该不会就是这只吧?
商亦卿吓到手足无措,她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卯足劲往外跑,脚边似乎踢到什么东西,只听见什么咔嗒咔嗒作响。
她下意识往地上看去,一块翠绿色的阵石碎了,被她轻轻一脚踢碎了。
她辨别着这块石头所处的位置,难不成是阵石???
她瞪大双眼,连忙离那堆碎片远远的,回头见那只巨兽似乎动弹不得,提起的心才勉强落下。
还好,有封印在这。
这阵石肯定是用来迷惑他人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碎掉呢?
商亦卿很快说服自己,她稳了稳心神,小跑地往外奔去。
毫不意外,没能出去。
入口杵着一个人,正平静地打量她。
这人她见过,不就是清都之主——妖君行湘吗?
“大、大人?”她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确定地开口。
行湘点点头,视线落在那破碎的鸣翠石上:“你踩碎的?”
“……”她这是破坏封印被抓了个正着?
商亦卿本着求生意识,那声音之凄切,就差哭天抢地:“不不不!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啊!大人我是冤枉的。我就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妖,我很安分守己的!”
行湘远远站着,并不往前走来,也不知在思量什么。
良久,行湘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妖商亦卿,商量的商,亦真亦假的亦,九卿的卿。”
“商亦卿?是我夜合清都的小妖?”
商亦卿疯狂点头:“就住清都外的小山中,大人明鉴,我是个好妖。”
“……可这封印的阵石碎成这般,倒也令人不知如何是好。鸣翠石——妖域如今似乎没这东西了,但十四洲还有几块完好的。”行湘叹了口气,缓缓道,“此阵石因你而损,那么,本君让你去寻一块差不多的,应该不算为难?”
“啊?寻一块差不多的?您是说……寻鸣翠石吗?”
行湘朝她招了招手:“是,你先过来。”
商亦卿不明就里,还是走了过来。
只见行湘突然抓住她的手,指腹压|在她的腕间,她白皙的肌肤上霍然出现一道蛇形的印子。
毒蛇吐信,首尾相衔。
行湘松开手,朝她笑道:“这叫缚命术,你远去十四洲寻这鸣翠石,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本君也能凭借此术感知一二。当然,若是你一年……哦,三年吧,若你三年不能拿到鸣翠石,你就会——”
她感到一阵忐忑不安:“就、就会如何?”
“七窍流血而死。”
“什么?!”商亦卿试着擦掉这印子,除了擦红了手腕,毫无作用。
“擦不掉的。”
她苦着脸:“我能不去吗?”
“不能。”
“大人,我能不死吗?”
“拿到阵石的替代品自然能不死,不然这整个清都都要给你送葬了。”
“这么严重?”
“不然你以为这关着的是什么?三圣兽之一的巡狩,祂老人家可是半神,如今入魇化凶,应该要称一声凶兽烛照了……这些称呼不重要。祂的实力比之从前可还要强上几分,别说一个清都,其他大荒一样要遭殃。”
“这么严重,难、难道不能和十四洲的修士商量一下?说不准,为了天下安危,他们会给的?”
行湘摇了摇头:“你以为这事谁都知道?这可是历代清都妖君看守的秘密,圣兽意义不凡,谁知道十四洲什么态度,广而告之,是不要命了吗?”
“可、可清都里的话本上写得清清楚楚,哪里算秘密……”她小声嘀咕了句。
行湘不以为意:“野史写得再多再详细,本君作为清都之主也绝不能承认,你认为那些仙尊会信这些捏造的捕风捉影之谈吗?”
“好像确实是这个理……”
真真假假谁又说得准?谁又真会信?
商亦卿认命道:“那、那我想办法去找这石头,若是找来了,大人你就要解了这个什么缚命术!”
“当然,本君何必为难你?”
“好吧——十四洲而已,应该不会死妖的,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