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老太太看到标语一阵惊喜,困难地转动着脖子说:
"从这标语的口气,我就知道我儿藏身其中,从这标语的字缝里,我已经闻到我儿老冯也就是红孩儿的气息。xiaoxiaocom"
白骨精也突然发现什么:
"闻到这城中的空气,我也突然有些回归——似乎多年之前我曾到这里来过和在这里生活过——真是花是故乡好,月是故乡明啊。"
接着她们发现城中一排排都是店铺,熙熙攘攘的木头人,都南来北往在城中和店铺前穿梭。虽然脚步一颠一颠,脖子在困难地转动,但他们都在投入和卖力地行走和买货卖货。有卖木头罐的,有卖木头锅的,有卖木头碗的,有卖木头铲的,有卖木头锨的,有卖木头叉的,有卖木头犁的,有卖木头耙的,有卖木头椅的,有卖木头桌的,有卖木头鞋的,有卖木头衣的,有卖木头饭的,有卖木头酒的——有卖木头白酒的,有卖木头红酒的,有卖木头清酒的,有卖木头黄酒的,有卖木头菜的——有卖木头白菜的,有卖木头芹菜的,有卖木头菜花的,有卖木头西葫芦的,有卖木头水果的——有卖木头梨的,有卖木头苹果的,有卖木头草莓的,有卖木头西瓜的,有卖木头枝的,有卖木头花的,有卖木头药的,有卖木头糖的——有卖木头砂糖的,有卖木头白糖的,有卖木头口香糖的,有卖木头泡泡糖的,有卖木头茶的——有卖木头红茶的,有卖木头绿茶的,有卖木头菊花茶的,有卖木头花茶的,有卖木头烟的——有卖木头水烟的,有卖木头旱烟的,有卖木头纸烟的,有卖木头雪茄的,有卖木头狗的,有卖木头马的,有卖木头牛的,有卖木头骡的,有卖木头鸡的,有卖木头鸭的,有卖木头猫的,有卖木头耗子的,有卖木头笔的,有卖木头墨的,有卖木头纸的,有卖木头书的,有卖木头杂志的,有卖木头报纸的,有卖木头章的,有卖木头印的,有卖木头篮球的,有卖木头性器的,有卖木头房的,有卖木头田的,有卖木头冰箱的,有卖木头电视的,有卖木头空调的,有卖木头烤箱的,有卖木头电脑的,有卖木头电话的,有卖木头呼机的,有卖木头手机的,有卖木头磁带的,有卖木头光盘的,有卖木头录音机的,有卖木头录像机的,有卖木头汽车的,有卖木头飞机的,有卖木头火箭的,有卖木头卫星的,有卖木头大炮的,有卖木头导弹的,有卖木头佛的,有卖木头基督的,有卖木头物质的,有卖木头精神的,有卖木头风的,有卖木头雨的,有卖木头山的,有卖木头河的——说来说去市场上什么卖的都有,就是没有卖木头人的——怎么就不卖木头官、木头民、木头总统和首相、木头知识分子和木头民工呢?一方面他们还不该卖吗?另一方面——怎么就不同时卖木头女主持人、木头老杜和老蒋、木头老马和老郭、木头小白和老杨、木头小石和木头老侯、木头孟姜女、木头按摩女最后是那个木头老冯或红孩儿呢?看到木头市场和店铺前人来人往和熙熙攘攘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有些兴奋也忘了替木头国惭愧,但是看到木头市场和店铺只卖物不卖人两人又有些着急。别的人不出卖老太太和白骨精还能容忍,如果我儿和我婿老冯或红孩儿也在木头市场上等待出售,我不一进城就见到俺儿或俺婿虽然他在市场上被卖多日不见他就被卖到了人市上我也痛心疾首抱着被卖的孩儿和夫君我也痛哭失声但是我毕竟一进城就见到了俺儿或丈夫接着就可以交钱买人把他重新带回五十街西里或更加远离五十街西里共同获得新生去过我们的幸福生活谁知进得城来只见物不见人只见别人不见亲人我历经跋涉和苦难四十八年过去终于闻到了俺儿或俺婿的气息俺儿或俺婿近在咫尺但就是不能谋面你个灰孙子躲到哪里去了知道娘和媳妇到来还在跟娘和媳妇玩什么过家家和捉迷藏呢?——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墙上的标语不是在提倡不能装疯卖傻和装聋作哑吗?你和你们——木头国和木头城——为什么背道而驰在与自己的提倡作对与自己反对的东西同流合污呢?是在提倡之上又来一个装疯卖傻吗?在装聋作哑之上又来了一个装聋作哑吗?木头也在做秀吗?这也是一场滑稽剧吗?——想到这里木头老太太和木头白骨精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又一个五十街西里吗?如果是这样,老太太的四十八年和白骨精的十六年的艰苦寻找和艰难跋涉就等于原地未动。老太太到底是糊涂年老,一时冲动就要坐到地上痛哭失声——手拍着土就要痛诉四十八年自己的委屈和辛酸,一不提防要从木头还原成本人,但到底白骨精年少有知——也是害怕自己的千里寻夫和寻木顷刻间化为泡影,这时从另一个方面劝老太太:
"娘,还是不要先还原。"
"娘,还是先保持木头的本色和原形。"
"娘,千里寻子(其实是寻夫)半九百,还是不要因为一时不解和困惑就忘记我们的根本目的。"
"娘,也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面去思考问题,也许木头国不是在装疯卖傻和装聋作哑,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本色和本相。"
"娘,也许这不是另一个五十街西里,而是老冯和红孩儿把五十街西里复制和推广到了木头国呢?——看似是五十街西里,其实不是五十街西里,看似原地未动,其实大相径庭,看似也疯也傻,也聋也哑,但这疯这傻和这聋这哑已和五十街西里大为不同——也许我们是在用过去和五十街西里的目光来看现在和木头国——过去我们不是提倡寻找五十街西里疯傻的病因以利于推广吗?也许你儿已经找到这病因把这里当作一个开发区和试验田也说不定!看似靠近五十街西里,其实更加远离五十街西里。"
"也许你儿就是那根要求别人围绕在他周围的大木头呢?——小树长在路边,大树长在深山,所以不好见。"
老太太还是有些不解——虽然她已经停止了从木头到本人的还原,现在成了半木半人:
"既然是这样——如果他是根大木头,我们怎么没有在木头城门和木头城墙上、木头报纸和木头杂志上、木头电视和木头电脑上见到大木头也就是我儿和你夫的画像呢?——过去我们在五十街西里,世界各国的大木头也就是总统和首相,还有那些皇室成员,我们每天都能见到他们——虽然不能每天谋面——除了他到疯人院来视察——但我们从城门和城墙上,从报纸和杂志上,从电视和电脑上每天都能见到他们对我们微笑,看似一袋烟的交情都没有,其实他们每天比我们的亲人还在我们身边和眼前晃着和赖着呢。晃晃悠悠,长年累月,对他们家发生的鸡零狗碎,我们比自己家发生的一地鸡毛还更加熟悉和关心呢。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每天围绕在他们周围,而木头国的大木头每日藏在深山而不与其他木头会面,我们连你的面目都不清楚,我们见到你也对面不相识,我们上天入地也寻你不见,让我们如何聚集在你周围进行围绕呢?我们围绕错了责任归谁呢?可能我们聚集在一根木头周围——看似是一根大木头,我们已经紧密围绕了,其实我们恰恰围绕错了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大木头而是另一根冒名顶替或滥竽充数的小木头。也许你开始是大木头,转眼之间你又成了小木头和小树枝或干脆就是垃圾,新上来的大木头不又该在痛斥你的同时转脸又把我们臭骂一顿?老身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八岁了,不是老身倚老卖老,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你变成白骨透析事物虽然深入骨髓,但世界还就像皮包骨头那样肤浅——一百多年风云变幻你来我往把我们当成傻子和木头的人多了,现在仅仅因为全体都是木头我们到了木头国就可以忘记历史的教训吗?——或者,也许这是大木头也就是我儿和你婿在这里给我们设了一个圈套?没变木头之前他把我们当成母亲和媳妇,变成木头之后他就心如木头变得铁石心肠了。如此说来我千里寻子就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上路寻儿还有儿在远方,寻儿到眼前却失去了儿子自己变成了一根木头!"
说着又要从半木头还原本人拍土痛哭,但这时城中一阵木锣敲响,一个木头人骑着一匹木头马一颠一颠从城里快速通过,随着锣声用木头嗓子喊:
"晌礼了,晌礼了,时辰到了!"
"全城生意停止,都到城外木头河边集合!"
"大木头就要从深山出来了,赶紧去聚集到他的周围!"
"围绕了,围绕了,不要拉下!"
"拉下就是引火**!"
"拉下就是自绝于木头!"
…………
随着马上木头人的呐喊,城里所有木头广播和木头电视机里出来的都是同一种声音:
"围绕了,围绕了!"
"大木头已经到了木头河边!"
…………
随着木头人和广播电视的呐喊,所有城里的木头人都放下手中的生意和买卖——不管是买者或是卖者,都停止讨价还价开始争先恐后地出城。如同铁屑向往磁铁,所有木头都脚不沾地地一颠一颠蜂拥离开自己原来的位置。
一阵混乱过后——顷刻之间,刚才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木头国,转眼之间成了一座空城。空城中就拉下半木半人老太太和木头白骨精。这时白骨精倒拍着手在笑:
"看,还是能见到大木头吧?"
"看,我们还是不虚此行吧?
"看,木头国还是跟五十街西里不一样吧?"
"一样您不放心,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再不赶紧去木头河边,倒要引火**和自绝于木头呢!"
这时老太太也破涕为笑——又彻底变成了木头:
"小兔崽子,没想到你跟老娘和媳妇玩这一套,骗得老娘在城中,你又在河边,骗得全城无画像,你倒处处都在!"
白骨精:
"这才跟上帝接近呀,无身无形,如一阵清风,让别人成木偶,自己倒不成偶像!——我的亲娘,事到如今我才告诉你,我为什么千里寻夫要和他结婚,并不仅仅是为了木头包裹,而是为了这无形和清风,有无形和清风在,我一根白骨就可以乘风而去和获得新生了!"
木头老太太也在那里感慨:
"还是俺儿老冯或红孩儿想的深入,木头城中不见面,木头倒要去河边——这也是木和水的关系嘛。单讲木是一花独秀,由木讲水才能获得新生。
说是又一个五十街西里,原来俺儿的试验在木头国里已率先获得成功;水在五十街西里就单是水,水到了木头国就成了山洪,洗澡堂子变成了一条河,这不就可以绿水长流和彻底洗掉疯傻了吗?——儿媳,为娘想通了也开始浑身轻快,快从土中搀娘起来,咱们一起去河边!"
白骨精也开始在那里兴奋,这时又娇嗔地责怪婆婆:"刚才你还在闹情绪——起来行走的时候,不要忘了保持木头的原形!
"
木头老太太颔首。婆媳二人起身,身子一颠一颠唱着二人转,开始离开空城走向木头河边。这时二人甚至忘记了各自的身份和鬼胎,为了目前的思想统一而合二为一步伐格外坚定。但等她们到了城外木头河边才知道上了大木头的大当,原来城中所有的木头到了河边并没有看着大木头——像葵花看着太阳一样——围绕,而是像鸭子一样"扑通""扑通"都跳入河中,木头河水在夕阳下缓缓而流,河中的木头横七竖八你来我往像刚才城中买卖交易一样熙熙攘攘,众木头随着木头水顺水漂流满河和满眼都是木头分不清哪一根是大木头哪一根是小木头——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寻找的大木头并没像五十街西里的大木头一样在发表讲话和挥手致意,并没有一木唱众木和大小分明——木头国和五十街西里还是有本质的区别,这区别虽然显得随和和民主但是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所要寻找的大木头、儿郎和夫婿就杂在众木头之中让人不好分辩。木头水和满河的木头晃得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眼花,木头老太太气恼之下突然又有些醒悟——这情形怎么有些像五十街西里的洗澡堂子众人赤身**"扑通""扑通"像饺子下锅一样跳入冒着热气的澡堂池子里呢?到了洗澡堂子脱去太尉的官服和日常的衣服大家就没有富贵贫贱的区别,没想到老冯和红孩儿把五十街西里洗澡堂子的规则,推行到木头国的社会和晌礼之中。原以为在木头城里寻找大木头不易到了河边就迎刃而解,没想到到了河边大木头小木头依然混杂儿郎和夫婿更加难以辨认。你还不如站在城门楼子和主席台上对我们发表讲话呢,你还不如向我们挥手致意脸上扯动两丝牵强的肌肉呢,现在高低不分大小难辨大家在一起装疯卖傻和装聋作哑平等你倒平等了隐匿你倒隐匿了推广你倒推广了可满河满眼都是木头——你们的围绕就是这样的围绕吗?——你让木头老太太和木头白骨精如何辨认和寻找呢?急切之下木头老太太又回到了五十街西里,她记得过去的老冯和红孩儿是在她在家做晚饭的时候出门玩尿泥丢失的,现在又倒退四十八年做出刚刚将饭做好用身上的围裙擦着手出门寻找玩水的儿子那样站在木头河边大声喊:
"儿啊,饭做好了,该回家吃饭了!"
"老冯,太阳快落山了!"
"红孩儿,再不回家狐狸就该出来了!"
"老冯,狼来了!"
"老冯,娘来了!"
"红孩儿,你再跟娘玩过家家和捉迷藏娘就要急了!"
…………
但任凭木头老太太怎么喊,满眼满河的木头就是默不做声——连窃窃私语、窃窃暗笑和交头接耳都没有,仍是悄无声息地在顺水漂流和随波逐流。
什么叫装疯卖傻呢?这才叫装疯卖傻;什么叫装聋作哑呢?这才叫装聋作哑。木头老太太急得两眼发直,白骨精也开始一筹莫展。但正在这时,岸上的大喇叭突然又声音大作——把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吓了一跳——"呜哩哇啦"一阵木头国的歌声响过,开始喊起由晌礼到暮礼的口令——喊口令之前先有一番问答,大喇叭问:
"众木头!"
众木头在木头河水中答:
"木头在!"
大喇叭:
"大家洗过头了吗?"
众木头:
"头已洗过!"
大喇叭:
"大家洗过牙了吗?"
众木头:
"牙已洗过!"
大啦叭:
"大家洗过身了吗?"
众木头:
"身已洗过!"
大喇叭:
"大家洗过心了吗?"
众木头:
"心已洗过!"
大喇叭:
"大家洗过魂了吗?"
众木头:
"魂已洗过!"
这时大喇叭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发口令:
"既然头已洗过,牙已洗过,身已洗过,心已洗过和魂已洗过,现在月亮也上来了,大家开始由晌礼进入暮礼——众木头听好了,开始洗肠!"
…………
月光之下,满河的木头立马就不见了,开始变成一节节大肠在木头水里漂流。横七竖八的肠子啊,臃塞河道。原来这才叫洗礼。原来他们把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压根就排除在外——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刚才所做的一切和所说的一切他们都充耳不闻,他们只关心木头国的事情外来的寻找和呼喊对他们都无关紧要也漠不关心——他们要关起门来搞试验图一个耳根清静。谁是他的娘?木头没有娘。谁是他的妻,木头没有性关系。——原来他们的洗礼已经由洗身洗心洗魂发展到了洗肠,他们在洗上已经比五十街西里大大进了一步。说是五十街西里,原来是异域异地。满河的木头都不易寻找,现在满河拥挤翻滚的是木头大肠,让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如何去翻找和寻回她们的老冯和红孩儿呢?河水的颜色都已经变了,刚才是木头色,现在成了肠色和清色。木头老太太看着满河的大肠在那里发呆,白骨精看到木头国已这么不可救药终于有些不耐烦要打退堂鼓——这时产生畏难情绪的是白骨精而不是木头老太太,她们已出现了角色易位——已经可以分道扬镳了,谁愿意跟一节大肠结婚与它比翼双飞获得新生呢?原以为它是一根木,原以为它是一阵清风,谁知到头来它是一节臭哄哄的猪大肠,我一根洁白的白骨和白玉跟它包裹个什么点燃个什么拉扯个什么又寻找个什么呢?——说来说去我十六年的寻找和叫"娘"——寻儿之前,先寻到一个"娘"——还冤得慌呢。但白骨精也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她恰恰在这里上了大肠、老冯、红孩儿和木头老太太的当,她以为寻找和寻找的目标是一个固定,岂不知寻找和寻找过程的本身就是一个变化呢。变化才是一个过程呢。五十街西里的疯傻已经固定了几个世纪,现在大家医治疯傻和推广疯傻不就是求个见异思迁和见缝插针吗?好一个娇小的白骨精,不要低估了我们五十街西里的疯傻和能量。但白骨精还蒙在鼓里和梦里呢,开始急着打退堂鼓要鸣锣收兵——既然要打退堂鼓,就没必要再称木头老太太为"娘",她口气中开始对我们和老太太充满了不耐烦和不尊敬:
"老太太,既然你儿不是木头,既然你儿不是清风,既然你儿不是无形现在成了猪大肠——说固定你就固定,说不固定你可以变成无形和清风,你怎么到头来固定成一根带来一河猪大肠呢?不瞒老太太说,作为一个白骨精,日常你可以让我吃肉吃心和吃肝,哪怕是吃魂呢,我还就讨厌和不吃焦馏肥肠和红烧猪大肠。要木头我可以包裹,要木头我可以点火,要清风我可以乘风归去,要无形我可以顶礼膜拜,要这猪大肠我拿它干什么使呢?千里寻夫为了点火、包裹和乘风归去——现在好不容易到了木头国上了餐桌,你给我上来一盘臭哄哄的猪大肠。不知道我白骨的清洁、追求和高风亮节吗?原以为世界也就是疯傻和聋哑,没想到你们已经发展成了木头,原以为发展成木头对于白骨是一个机会,原以为挖心捕魂就可以乘风归去,原以为到了木头国就可以彻底洗礼,谁知道到头来你们已经由洗头洗牙洗身洗魂发展到了洗肠。这就是你们的圣餐发放中心和集体洗礼处吗?不知道我白骨没有心肠吗?要洗我也不会洗,要洗我也没得洗,你们怎么就不洗骨呢?我也是欲哭无泪呀——既然事情变化到这种地步,事到如今我只好抽身退步,但抽身和退步之前,我要跟你清算一下十六年艰辛寻找和口口声声给你叫娘给我带来的体力和精神上的损失——如果我不跟你上路,十六年的深山修炼我会另上一个层次和境界,现在十六年艰苦寻找岁月蹉跎我等于原地未动——问题是现在欲停留在原地还不得,修炼如逆流行舟不进则退,本来我还是一根洁白如玉的白骨,现在已经有些磷化和风化了,本来我还是一个洁白如玉的少女,十六年的风雨吹打和旅途的艰辛已让我脸上出现了蝴蝶斑,你倒是在我的指点和引路下千里寻子节省了十六年,你倒是在我的附体下重返青春,现在你到了木头国和木头河边虽然面对着满河的大肠你也有些困惑但在困惑大肠之前你还是先包赔我的损失吧!虽然你到了木头国和木头河找不到儿子心里也在焦急,但你在焦急之前先考虑我的前程,既然找到的不是木头我无法结婚,那么我就找本来是木头的娘先和她离婚——赔我三千白骨钱,不然我就让你由木头再变成白骨!"
开始像一个四十多岁的离婚妇女一样在那里胡搅蛮缠——看来她真有些风化和无法挽回和还原了。谁知木头老太太这时倒"噗哧"笑了,一边保持自己木头的原形不向白骨蜕化,一边一把拉住白骨精悄悄劝她:
"我的闺女,世上没你这么性急的。世上没你这么性直的。世上没你这么疯的。世上没你这么傻的。世上没你这么聋的。世上没你这么哑的。世上没你这么木头的——千里寻木头你意志那么坚定,现在一河大肠就让你消极颓废和贪污腐化了?你怎么就没有想想什么是装疯卖傻和装聋作哑呢?——那就是看似疯不是疯,看似傻不是傻,看似聋不是聋,看似哑不是哑,看似木头不是木头,接着的结论就是:看似大肠也未必是大肠呢。刚看到大肠我也像你一样有些迷糊,现在经你这么一闹我倒突然有些醒悟,我儿老冯和红孩儿为什么给我们安排这一河大肠呢?一开始我也觉得有些臭哄哄的,现在我才突然明白这是我儿安排的迎接老娘和媳妇到来的最高礼节呀。如同总统和首相也就是大木头访问时安排的三军仪仗队——你看那仪仗队像不像木头?如同穷人家串亲安排的一碗红烧肉,如同五十街西里新建了一座水晶金字塔,如同你到洗澡堂子白送你一对按摩小姐——也是我儿老冯和红孩儿知恩图报——看似傻原来他不傻,羊知跪乳之恩,鸦知反哺之意,他从木头国的城楼上远远看到老母和媳妇来了,才潸然泪下导演出这一场哑剧,因为他看到老娘突然就想起大肠——虽然他成了一根木头,但是他毕竟是从娘肠子里爬出来的。看到娘就想起了肠,想起了肠就要洗肠,洗完肠再迎接娘,洗完头洗完身洗完心洗完魂洗完肠接着就干干净净入洞房。一切都洗了就肠还没有洗仍保留着一肚青菜屎,现在一切都洗光了也就洁白如玉能够对老娘和媳妇交待做一个如同洁净的白骨一样的新郎。但他的刻意安排和苦心经营并不被白小姐理解,看到干净她理解成肮脏,看到木头她理解成大肠,看到亲人她要分离,看到新郎她突然提出赔偿——如果你这样做是因为智力迟钝一根白骨没心没肺没魂没肠要疯也是干疯要傻也是干傻——要不得让你经过洗的阶段呢——我们还好理解,如果不是出于智力问题而是别有用心你不提出跟我儿离婚我还要替他自做主张和你分道扬镳呢——免得一根就要风化的白骨,玷污了我们家尊贵的大木头!"
一席话说得白骨精默默无语。看着肠子在木头河里蠕动她也突然心有所悟和心有所动。真是大肠不是大肠而是木头新郎吗?真是不是浑浊的肠汤而是蛋花清汤和清风明月吗?——真是到了非洗肠的阶段吗?但她对老太太又有些怀疑:十六年风霜路途她都是一个闷嘴葫芦,现在见了大肠她怎么突然醍醐灌顶开始呼风唤雨和指手划脚了?是幸福的归宿,还是他们母子联手给自己挖的一个陷阱?但不容白骨精在那里仔细思索,木头老太太已经像刚才的木头一样"扑通"一声跳下了河,开始捡起河中的一节节大肠在那里喃喃地洗着。洗一根刮一根去掉油腻,喊一声叫一声我的儿郎,五十街好疯傻在劫难逃,老母亲滴滴泪洒入肠汤。木头老太太的尽情表演让白骨精不由自主也入了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徘徊和动摇还是木头老妈妈历经风霜遇事不慌。见木头不知是木头误认为大肠,见大肠岂不知大肠就是新郎。白骨精羞愧之下也有些毛躁,为了证明自己的幡然悔悟她也"扑通"一声跳入了木头河和大肠之中。等她跳下去也未发现木头老太太的泪水其实是眼药水,她还在那里矫情地一声惊叫:
"娘,这河水和肠汤好凉!"
木头老太太一边用衣袖擦着眼药水一边偷眼看她:
"闺女,洗肠就要用冰水——不然怎么叫冰火呢?——水温一高肠衣就要化了。"
白骨精还傻子一样在那里点头:
"娘,我这里捞着一根大节肠,这是不是你儿和我婿呢?"
木头老太太:
"闺女,不洗三天三夜,我见不着我儿,你也见不着你的新郎。"
最后没有等到三天三夜,母女俩在那里洗了两天多十分钟,精疲力尽的白骨精突然说:
"娘,我不能再洗了。"
木头老太太:
"为什么?"
白骨精:
"我觉得我下边突然来红了——十六年没来,现在一洗大肠突然来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木头老太太拍手:
"我的儿,当然是好事了,有了月经,接着结婚才可以有后代和生下一个小白骨精,五十街西里在异地异域才有传人——四十八年下来,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天!"
白骨精点头,但接着说:
"但我必须马上上岸,好朋友到来这几天,人不能着凉。"
但已经来不及了,待她抽身上岸之时,河中的许多大肠开始缠着她的白腿,她想抽身也动弹不得。着急愤怒喊叫挣扎之时,她的女儿红已经顺着她的大腿滴到了河中。谁知河中的肠水像是豆腐花突然遇到了卤水,整个河水遇到女儿红都突然翻滚改变,像一锅豆腐花遇到卤水突然都变成了豆腐块一样这时一河肠水遇到女儿红都突然改变颜色成了一河鲜血。翻滚沸腾的鲜血中,突然幻化出红孩儿——红孩儿终于出现了——原来他在等待一河鲜血,红孩儿赤身**,肚戴着一个红裹兜,左手拿一个风火轮——原来是风是火不是木,右手拿一个乾坤圈——原来不是猪大肠,这时满河的木头和大肠都不见了,围绕着红孩儿的是一群牛和骆驼。白骨精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千里寻找是自作聪明,原来洗已经由洗肠又发展到洗血。洗的变化这么快,哪里是她的固定寻找所能固定的呢?她不但上了红孩儿的当,也上了木头老太太的当。事到如今她掏出一根火柴就要点燃自己和磷火与红孩儿和老太太——老太太原来不是木头——同归于尽,但她身在水中怎么能点着火呢?——这才是水和火和血与火的关系呢,红孩儿"哼哼"冷笑一声,倒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就把还滴拉着女儿红在那里紧张收缩愤怒挣扎的白骨精给吞下了肚。这时老太太用血仔细地洗过脸,已彻底还原成老太太——老太太骑着骆驼在血水中问:
"老冯,你是谁?"
老冯骑着牛——舌头还在卷巴嘴外的鲜血和骨渣呢:
"我是红孩儿。"
老太太问:
"红孩儿,你是谁?"
红孩儿:
"我是妖魔的后代。"
原来他与白骨精是同类——同类吃同类也就不奇怪了。老太太:
"妖魔,你是谁?"
妖魔:
"我是吃过人的人的后代——我叫老冯,家住五十街西里。"
既然妖魔之前吃过人,呆在五十街西里就合情合理。老太太:
"老冯,你为什么要由洗头洗牙洗身洗心洗魂洗肠发展到洗血呢?"
老冯:
"五十街西里人们血脂稠,通过洗血,可以把油脂滤到外边和瓶底。看,一个人血中的油腻,就积了半瓶子。也因为五十街西里聚集着深仇大恨,现在要以血洗血。"
老太太:
"老冯,事到如今你为什么不吃人而开始吃骨?"
老冯这时潸然泪下:
"五十街西里为什么疯傻,除了血脂稠,还因为整个居民区都缺钙呀——你到药店看一看,除了性药和洗液,货架子上都是补钙的骨粉呀。过去我们单吃人,现在我们是吃人不吐骨头。"
老太太:
"老冯,你为什么骑牛?"
老冯:
"五十街西里为什么由疯傻到木头?因为它就是牛马国呀。"
老太太点头。又问:
"老冯,我为什么骑骆驼?"
老冯:
"那是因为要想偷窃我们五十街西里的疯傻,是骑骆驼穿针眼——没门!"
这时老太太和老冯相视一笑,分别骑在牛上和骆驼上挥手再见。接着整个木头国和木头河——满河的鲜血都被道具工推到后台成了布景和背景,五十街西里的洗澡堂子又被转到了前台。原来一切都原地未动,原来这又是另一个五十街西里。洗澡堂子门前,老冯正端着一碗排骨和血豆腐在吃,他身旁站着一个按摩女。原来上班之前——洗澡堂子里正在放废水,废水流过门前,两人正在这里逗贫嘴说歇后语和说黄色笑话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