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卓殊期待结婚或者说逃婚已经很久,几乎是从认识陆嘉礼开始。甚至比那更早。
她和陆嘉礼是通过相亲认识的。戚卓殊的母亲和陆嘉礼的父亲陆琮有些生意往来,后来母亲去世,戚卓殊没有接手她生意的意思,这往来本可以断掉,但陆琮反而更加热切,多次“不经意”谈起自己的儿子。在不知道接受了他多少次明示暗示后,戚卓殊松口表示愿意试试,拿到了陆嘉礼的聊天账号,眨眼工夫便通过了对方的好友验证。
嗯,对方真的很重视她。
在戚卓殊点开那张用做头像的蓝底免冠证件照,一边吐槽这人何等刻板,一边肯定他符合审美的时候,陆嘉礼发来了第一条消息:“你好,我是陆嘉礼。这是我的简历。”
接着,一份命名为“陆嘉礼简历”的PDF文件发了过来。
从未经历相亲的戚卓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流程,便打算对照他的模板编辑一份,但点开PDF看到里面充实的内容后,她选择放弃,只打了几行字的介绍,一号大字,隔行排版,撑出一页纸的内容,看着还是有点寒碜,但转换成PDF后立刻有了格调。
而陆嘉礼那内容丰富的简历,她只看了生活照。一周后将见面时,她想起陆嘉礼的简历,打开时才发现文件已清理。
不过她是甲方,她无所畏惧。
戚卓殊穿着白T黑裤戴着棒球帽,推开咖啡馆的大门,一眼便看到靠窗位置上的男人。
她脸盲,不记得陆嘉礼的模样,只记得他很白很柔软,然而在距离稍远时,相比长相,感觉更容易捕捉。正是这抽象的感觉令她准确地锁定了对象。
陆嘉礼穿着黑色西装,很容易显得刻板生硬,但他的气质柔化了这一点。垂顺的发丝在风吹时弯起一点柔软的弧度,矜持的坐姿与抗拒接触的神情,令他有几分乖巧与疏冷相糅的复杂气质。
短暂握手后,戚卓殊落座点单,刚刚点完,便有白净修长的手指按在纸边,将一份文件贴着桌面向她推来。
她瞥了一眼,当头两个大字:简历。
陆嘉礼弯起嘴角,抿出礼貌的笑,说:“纸质版的方便一些。”
戚卓殊的目光在他颤动的指尖停顿片刻。陆嘉礼意识到什么,立刻收回手去,不自在地摸了摸扣到最上方的衣领。
戚卓殊又盯着他看了会儿,直到他受不住似的垂眸,才问:“你是不是紧张啊?”
“有点。”陆嘉礼喝了一口咖啡。
“我是第一次相亲,不知道还要准备简历,就随便写了点儿,没关系吧?”话虽如此,戚卓殊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抄起纸质版简历,以免表现出自己根本没看的尴尬,但翻开后发现这简历是删减版的,内容大幅缩水。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在简历上写出你发了多少C刊,得过几次国奖呢。”
陆嘉礼解释:“我的学校国奖只能得一次。”
戚卓殊瞥他一眼,道:“哦,还要在个人评价里面加上‘性格认真’。”
“我的意思是,”陆嘉礼摸摸耳垂说:“我在电子版里面写了,但可能没必要。”
戚卓殊托着下巴看他:“实话说,我确实没看。”
陆嘉礼想说什么,被戚卓殊打断:“我的简历也是敷衍你的,还有今天——”她示意自己的全套行头:“我跑步跑到一半才想起来还有个约会,什么也没收拾就来了。”她笑着说:“所以我对这次相亲很不认真,你不介意吗?”
陆嘉礼直视着她:“我不介意。”
他常维持着礼貌的、不带笑意的微笑,也常回避他人直视的目光,然而当他没有微笑并且直视他人时,他变得认真而坚定,任何人都不能怀疑他说出的是真话。
“我可能和你还有你父亲想象的很不一样。”戚卓殊意味深长:“你确定吗?”
“只要是你,”陆嘉礼忽然笑了下:“我确定。”
戚卓殊明白了,伸出手:“合作愉快。”
陆嘉礼虚握她的手,轻声说:“不是合作。”
“我明白。”戚卓殊笑出八颗牙齿:“是男朋友。”
陆嘉礼的坐姿越发端正,更显疏冷。他避开戚卓殊的视线,垂眸时看到脚边的东西,忽然想起什么,取出礼盒,郑重地递过去:“这是见面礼。”
盒子表面一串字母,是戚卓殊不了解的牌子,但打开后见到一码七支黑管也明白过来。她合上盖子问:“我可以转送吗?”
陆嘉礼问:“你不喜欢?”
“我用不上。”戚卓殊端起杯子喝口果汁,把盒子推过去:“送你吧。正好我没准备见面礼。”
“抱歉。”陆嘉礼说:“朋友说……”
戚卓殊打断他,扬眉笑了:“女人都喜欢?”
“……抱歉。”陆嘉礼蓦地轻笑:“我以为这样会比较保险——但我准备了其他礼物。”
他拎起另外一个有些重量的长盒,放到桌面,有些犹豫:“我看到你的简历上说,嗯,你喜欢射箭,但我不太确定……”
“这是真的。”戚卓殊打开盒子:“简历上提到的都是真的。”
陆嘉礼松口气:“所以我买了一把反曲弓。”
戚卓殊拎起弓板,看了眼侧面标注的型号:“三十磅,你很看得起我啊。”
“不合适吗?”
戚卓殊掂着弓身,沉吟片刻,忽然看向陆嘉礼,问:“你有空吗?”
半小时后,陆嘉礼站到射箭场上。
三十磅的弓需要在标准射箭场施展,但附近没有,戚卓殊有些失望,又不想跑太远,听说陆嘉礼不会射箭,便改了主意,带他到室内、射箭馆,将场地配备的十八磅反曲弓交到他手中,示意他试试。
陆嘉礼不知所措地看向戚卓殊。场地教练打算帮忙,但戚卓殊婉拒,亲自为他示范,直到陆嘉礼姿势摆得像模像样。身体侧对靶心,两腿与肩同宽,弓弦拉到下颌,瞄准后,松手。
“嗖啪。”声音干净利落,箭也瞬间脱靶,弹到地面蹦了蹦。
戚卓殊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陆嘉礼抿起唇角:“我可能没有天赋。”
戚卓殊走过来:“前面几箭是用来调整准星的,肯定会偏。”她调整准星后退开几步,示意他:“再来。”
陆嘉礼再次开弓,三点一线确定瞄得不能更准,但时间稍久,手臂轻颤,箭头也跟着摇晃。他努力寻找靶心,可手臂偏不如他意。戚卓殊提醒:“差不多就放。”
陆嘉礼闻言,立刻松手。
这次连“嗖啪”都没响起,只有陆嘉礼的一声“啊”。
明明戴了护具,可箭脱手的瞬间,箭身偏偏避开护臂,准确地抡在了他的小臂上方,瞬间擦破表皮,引起皮下出血,白皙的皮肤上肿起一个鲜红的疱。
戚卓殊抓起他手臂看了眼,掏向口袋。她来时没有背包,但运动裤的口袋比较宽敞,她习惯什么都往里面放。先掏出手机递给陆嘉礼,接着摸出了几条创可贴,撕出一个贴在他的伤口上。
陆嘉礼感觉她微凉的指尖在他因红肿而潮热的皮肤上擦过,低头时能看到她的发心,手指蠢蠢欲动,想象着指尖刚好抵在她发旋正中的触感,恍然间意识到,他现在比她高。这么想着,即将落到她发心的手便打了个弯,按她站直后的高度,比出她们的身高差,大约十厘米。意识到这点,他笑起来。
戚卓殊抬头时看到,问他笑什么。陆嘉礼说没什么,戚卓殊就没有放在心上,将他的护臂向上拉了拉,把弓重新交到他手中。
“瞄准时间不要太久,”她瞥了眼陆嘉礼的上臂:“不然会晃。”
陆嘉礼从她那一瞥中看出什么,自觉说:“我体质可能有点弱。”
“自信点,去掉‘可能’。”戚卓殊语带调侃,很快又说:“但这样挺好的,有安全感。”
陆嘉礼没太明白这个逻辑:“我这样?”
“是啊,”戚卓殊含笑:“因为你肯定打不过我——”
陆嘉礼想笑,还没笑出来,戚卓殊忽然撞向他的膝窝,将他向后按倒。陆嘉礼猝不及防倒下去,几乎要后脑勺磕地,却险而又险地滞在半空,全靠戚卓殊的手臂将他拦腰截住。
戚卓殊将他半抱怀中,低头冲他眨眼,说完最后半截话:“——像这样。”
经历方才的惊险瞬间,陆嘉礼胸腔里的心脏怦怦直跳,对上戚卓殊的目光时,难得地忘记移开,怔怔地钉在原地,将这个姿势维持下去。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片刻,戚卓殊手臂用力,将他扶起来,松手说:“开个玩笑。放心,不会摔到你的。”
“嗯。”陆嘉礼低着头应了一声。
戚卓殊像没意识到那股莫名的气氛,拉弓时自然地接上之前的话题:“射箭是扩胸运动,不是举重运动,你可以试试胸部发力,给你的手臂减轻负担。”
说着,一箭射出。没有调整准星,这一箭理所当然地偏离靶心。但陆嘉礼没有注意,只又应了一声,重复着弯弓搭箭放的动作。
直到离开射箭馆,他再没说一句话。默默开车将戚卓殊送回去,在她下车时才问:“明天要一起射箭吗?”
“你确定?”戚卓殊笑了,拍拍他肩膀:“相信我,你明天不会想继续射箭的。”
约会被拒绝,陆嘉礼再没能说出第二个提议,两个人就此分别。他回去思考如何把戚卓殊约出来,戚卓殊则打开聊天,看到谢林下的回复:“校庆在八月,我赶得上。”
立恒的校庆,无论如何谢林下也该参加,但戚卓殊想到之前的事,忍不住拨通电话,劈头一句:“你真不回来吗?”
回来,说的显然不是寒暑假的一年两次往返。
谢林下的语气很轻柔,却蒙着过度使用的沙哑:“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那不是你的错。”戚卓殊一字一字说:“但你这么走了,他们会觉得你怕了。”
“我确实怕了。”谢林下平静地说完,便问:“你见过陆嘉礼了?”
“喂!”戚卓殊忿忿地拍了下桌子,但还是跟着转移话题,没好气说:“见了。挺帅的。”
“打算答应陆琮?”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但是可以假装答应。”戚卓殊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既然他们主动撞到枪口上,我不走个火也说不过去嘛。”
“你又要干坏事了。”谢林下轻笑。
“你该不会要阻止我吧?”
谢林下说:“我什么时候阻止过你。”
“所以我最爱你了啊。”戚卓殊冲话筒“啵”的一声,同时听到聊天消息提示,点开后发现来自陆嘉礼:“说曹操曹操到。陆嘉礼说请我去听音乐会——天!宋嘉如的告别演出!这也太巧了!不过我已经买过票——天!”
戚卓殊蹦了起来:“居然是池座!中间!天!他居然抢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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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