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小童面色一变,小脚踩在九尺大汉的胸膛上,箭一般弹射而出。
立于擂台侧方的雷钜愁眉紧锁。
数月前雷家遭受大难幸得江湖义士出手相助,让雷钜不禁感叹武林之中人才辈出,特携幼子雷爇、三弟雷钧父子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结交群雄。另个,因螭灵派弟子谢之安未等他好生道谢便悄然离去,让雷钜引以为憾,若能在武林大会得遇,亦可了却一桩心事。
原以为闭关修炼的次子赶不上大会正日,没想到到底还是来了!眼看爱子与世侄修为更上一层楼,雷钜心中颇感欣慰,却又担心二人不知能否在强敌手下全身而退。
正想着,那“狮行尊者”已飞身掠过数十尺地,所经之处,地面沙石翻滚如浪分。
远在百尺外的众人心口为之一滞,知是内劲带来的威压,足见那“狮行尊者”内功深厚!
然而,苏时惟不知为何身形始终未动。
周遭围观者无不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暗自喊道——躲开啊,还不赶紧躲开!?
眼看苏时惟马上便要血溅当场,有那等胆小者下意识别开眼不敢直视。余下的人只觉眼前一花,待再看清,苏时惟已闪电般绕到小童身后。
后背空门大开乃对敌大忌,小童惊愕半刹,于半空中拧转腰身,手中蒲扇急急送出,恰与奔袭而来的夺命银丝撞在一处,爆发出锐利的铿锵之声。
“好!”围观者惊艳于苏时惟身法之迅敏,纷纷鼓掌叫好。
一众叫好声中,有人高呼——“当心!”
苏时惟正调整丝线欲再次出击,忽闻雷煦出言提醒,尔后背后风动,恐有偷袭,当即收招暂避。只听喀拉声响,是雷煦此前所立之处被九尺大汉用铁笔切断,树枝跌落泥地。未及细看雷煦身在何处,左右两侧同时有人朝他攻来。
他腾身跃起,催动手中丝线,朝两边激射而出,却见左右两侧犹如照镜子般,动作一致地挥动蒲扇格挡。蒲葵叶做的扇面哪里能与利器抗衡,立刻便被洞穿成筛子,显露出夹层内精钢扇骨的轮廓。
苏时惟借机后撤数步。
怪不得左右两侧如照镜子般,原来是最早出现尔后一动不动的小童竟又有了行动,身前分立两名身材相貌装扮皆一模一样的小童,原也无甚奇怪,孪生子嘛总是有的。奇怪的是左侧那名小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嘭一声响,另边厢的九尺大汉一拳摧折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两丈外,雷煦拔出插入泥地的长剑,用内劲震去沙土,抬头含笑望着对方,客气地说道:“我雷门不欲与三思殿结仇,还望阁下不要相逼。”
九尺大汉见识过雷煦方才用剑气划破树干以作警告,也知道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小童兴许早已丧命。可当时也是事发突然,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他很想知道,若论单打独斗,他与雷煦到底能过上几招?虽有蓝公子旁证,但他还是不太相信,眼前这小子真的能重伤瑶娘。
思定后,九尺大汉朝雷煦走近两步。
“你雷门整日里将‘和气’挂在嘴边,却不知急人之所急,说一套做一套。我三思殿诚心诚意相求,却换来闭门羹,叫天下人笑话。这笔账,如何算?”他一步一步走近,见雷煦未立刻作答,冷笑两声道,“怎么?无话可说了?”说完爆喝一声,朝雷煦攻去。
铁笔携锐利锋芒直刺而来,雷煦不退不避,横剑轻巧挑开,道:“但凡买卖皆讲究个两厢情愿,三思殿打开门做生意,焉有不懂之理?若偏要为难我们雷家,我们雷家却也不是任人欺侮之辈!”说罢,他手挽剑花,反攻而上。
剑法之精妙,叫围观众人叹为观止。
另一边,苏时惟与两小童打得难舍难分,兵器所过之处光芒闪耀,摧枝断叶。
众人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两边厢皆精彩绝伦,目不暇给,早将擂台上的朱希抛在脑后。
徐琰见状,趁机唤来得力弟子,低声吩咐。弟子听毕,点头领命而去。
忽地,树林中似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快速移动,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不多时,人影渐渐清晰。不知是谁喊了句:“怎么会有官兵?”
话音刚落,涌入树林的携刀官兵水流般分散,将三思殿以及武林中人围将起来。
察觉异动的雷煦、苏时惟和三思殿的人皆停止了动作。
只见两名身披铁甲,头戴金盔,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在官兵的簇拥下,缓缓行来。当中一人留着髭须,气势威严,朗声问道:“徐盟主何在?”
徐琰认出是扬州都督曹俭,当即越众而出,拱手作揖,“草民徐琰拜见上官!”
“徐盟主,本官听闻今日乃武林大会,恰逢钦差大人途径扬州,特邀大人前来一观,可是到得山脚,却不见迎客仆人,还以为记错了日子,原来都在此处啊!”曹俭说道。
徐琰与都督曹俭素来交好,原本对他突然携官兵出现还有些疑惑,待听闻他身旁那位是从长安来的钦差大人,联想到昨夜下人禀报“四小姐回府”,便明白了几分前因后果。
虽然他一大早就吩咐好家中护卫严加保护“四小姐”,免得她四处乱闯,惹祸倒好说,最重要的是不要出什么差池。可他实在未料到三思殿会不请自来,甚至似已大开杀戒,眼下“四小姐”及家中亲眷是否安好,他心里也是没底,想到此,不禁望向钦差,额头不由得冒出些许冷汗。
转念又想到作恶者就在当场,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当即朝钦差拱手行礼拜见,尔后似强忍着悲痛般,向曹俭解释道:“回禀大人,武林大会正是在此召开,可是方才比试数场,江湖门派三思殿的人骤然现身害人性命,武林大会被迫中断。草民家中仆从恐怕已遭其毒手,是以无人相迎。大人且看,那不远处的尸身,便是草民家中仆人之一!”
说罢,向二人指出哪些人属于三思殿。
“岂有此理!”钦差闻言大怒,“光天化日害人性命,视我朝律例如无物,此等穷凶极恶之徒怎可放任其逍遥江湖,都督大人还不派人速速将凶徒擒下?”那钦差看着年岁不大,官威却是不小。
曹俭未有丝毫不悦,恭敬地拱手称是,命令众兵士拿下三思殿一干人等。
可三思殿的人,不说小童和九尺大汉武功高强,即便是敲锣打鼓的随行,个个身强体健,颇有些拳脚功夫。官兵非但未能将对方迅速拿下,反而受伤多人。若不是苏时惟和雷煦及时出手,还会有好几名官兵死于小童及九尺大汉之手。
那钦差见状,高声喊道:“我乃神翼军左指挥使姜无恙,尔等若不乖乖束手就擒,休怪我就地正法!”
在场众人听闻眼前钦差便是少年将军“姜无恙”,登时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纷纷伸长脖颈极力张望,盼能一睹其风采。实在是因为姜无恙的名声过于显赫,显赫在其出身高贵却少年从军,作战神勇,显赫在其手握神兵光隐,武艺高强,显赫在其容貌极盛,有天人之姿。身份、武功、容貌,寻常人若有一项不俗,便已是难得,更何况姜无恙三者兼备。但,传言始终是传言,亲自见上一见,方知真假。
藏身老松树中的顾语听得那人自称“姜无恙”,惊讶地扭头望向身旁的“谢之安”,见他并不意外,显然是知情的。
两名小童自然也听到了“姜无恙”说的话,刚躲过苏时惟骤雨般的银丝,窜到树冠上,指着苏时惟,异口同声地说:“此人杀我三思殿铸器大师,官府为何不绑他?”
苏时惟闻言一愣,他只知那人系柳怜芳的仇人,却不知原来是名铸器师,难不成三思殿逼迫雷门,起因竟在他身上?
“那姓丁的十年前杀死我父,苏时惟只是替我报仇罢了,你们三思殿若想报复,尽管来找我!”话音娇俏,应当是女人无疑。
众人放眼看去,没想到说话的居然是烟寒派的弟子,如此有胆色倒是让人刮目相待。
“哦?原来如此,”小童不怀好意地眯起双眼,“既如此,还不报上名来?”
苏时惟打断道:“杀人的是我,不是她!三思殿尽管冲我来!”心中暗恼柳怜芳不知天高地厚,突然逞起英雄。
可话语中的维护之情不仅让柳怜芳芳心一荡,更让围观者想入非非。一边是俏丽小美人,一边是武艺不凡的俊秀后生,三言两语却含义无穷,人们自行在脑海中添补出英雄美人郎情妾意的香艳故事。
柳怜芳之所以在这节骨眼站出来,是担心苏时惟性格倔强不肯解释。姜无恙的名头,她是听说过的,“就地正法”怕是说得出做得到。倘若苏时惟真被牵扯进去,闹将起来,恐怕难以收场。三思殿到底是江湖门派,与官府不同。她不敢惹三思殿是因为她自知实力不足,苏时惟敢惹,那是他的事,她从未让苏时惟替她报仇。但她不希望苏时惟惹上官府,因为对方是官,他们是民。正所谓,民不与官斗!
既然决定站出来,她就不再退缩,高声说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柳怜芳是也!”
苏时惟听得她自报姓名,气得暗自咬牙,往后三思殿追杀她,他护不护她好?若要护她,岂不是得形影不离?若不护她,替她报仇却是他的主意。早知如此,还不如随意应付她两招,将她打发了去。
不管众人如何心思百转,假“姜无恙”已听了个明白,说道:“江湖仇杀,官府向来不予过问,可飞泉山庄上的仆从却非江湖人士,尔等滥杀良民,按律当斩!蕤宾、南吕、林钟,将那领头三人拿下!”他一声令下,三条身影陡然现身,分别朝两名小童及九尺大汉袭去!
就在这时,山谷深处发出沉闷的轰隆声响,栖息的鸟群拍翅惊飞,冲出树冠。
众人怔愣之际,擂台后,高悬的瀑布源头之上,突有磅礴水流携碎石残枝以雷霆万钧之势声势浩大地冲将而下,分明是要撞破水潭,席卷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