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总算是答应了这个请求,燕知清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微微地疼,她嘶了一声,雪白的手指轻扶上缠着绷带的头。
关若卿见状连忙过去扶着她进屋,燕知清坐在凳子上面,大脑昏昏沉沉的,现在的她占有着当初自己的十七岁的身体,体弱倒是应该的,加上从假山上面摔了下去,头疼倒也能理解。
找陈斛复仇是一件事情,但复仇是复仇,也不能糟蹋了自己的身子,燕知清说道:
“拿药过来吧。”
中药味苦,黑色的药一喝下去,整个嘴里发苦,燕知清匆忙喝完了养伤的药,推开药碗皱着眉头说道:“春木,没准备些蜜饯糖果什么的吗?”
听了这话,春木无助地看向关若卿,有些委屈。
自从燕知清从假山上面摔了下去,燕知清的伙食一直都是关若卿亲自在照看,关若卿学过医术,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能及时纠正,大抵是男人心思不够细腻,居然忘记了准备糖果,春木心里面有些担心,按照燕知清的性格,肯定又要说关若卿不关心她,然后大发脾气了。
燕知清转了身子,问道:“怎么了?”
“回公主,是奴婢粗心了,还望公主责罚。”春木正准备跪下去,关若卿却拦住她,一面上说:“抱歉,是我忘记准备的,今天走得有些匆忙,忘记了。”
“哦,”燕知清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关若卿,仿佛这件事情一点影响也没有,反而笑着说道:“若卿,我摔下来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应该的,微臣自小照顾公主,早就习惯了,看见公主没事儿,臣心里也高兴。”关若卿走到燕知清的身边,俯下身子看着镜子里面的燕知清,温柔笑着:“公主都十七岁了,不久之后就要及笄礼了,到时候也是个大姑娘了,臣要好好照看公主,可别留下伤痕,臣还等着看公主出嫁呢。”
关若卿的语气温柔,话里面是满满的欣慰,全是对燕知清的殷切期盼,燕知清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忽然生出一股子顽皮劲儿,笑着说:
“那若卿你觉得哪家的公子合适呢?”
关若卿:“臣也不知道,不过没什么合适不合适,只要公主喜欢就好。”
“难不成你希望我嫁给别人?你自己就没想过去争取?”燕知清冷不丁说出这样一句话,关若卿的手像触电一般忽地顿住,一时间竟然没来得及回神:
“公主不要取笑臣了。”
燕知清哈哈大笑,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略扶了头跑到床榻上坐下:“对了若卿,今早你是在忙什么?”
关若卿笑着说:“宁国府有个下人身上害了疮毒,伤口溃烂发炎,用药不成,刚巧赶上张太医替公主诊治,便顺道问了一下张太医的看法,分析过后,臣推测可能是被毒虫咬后,毒虫分泌的粘液致使伤口无法愈合,加上天气干燥,便把最新配的药方给张太医商量了一下,”关若卿摇了摇头,叹气说到:
“那个下人也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染上了毒虫,伤口真是吓人,听别人讲起,自从害了疮毒之后,那人便一直痛苦呻吟,看着煞是可怜。”
燕知清先是略微感叹了一下,随口说:“哦,那还真是挺可怜的。”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燕知清眼神里闪过一丝情绪,缓声说道:
“若卿,把张太医叫过来,我有些医术上的事情请教他。”
张太医是宫里面最好的太医,皇室身体上有恙都是找他,这段时间燕知清摔伤了脑子,文帝让张太医一直在长明宫的偏房居住,只在查阅书籍或者寻药的时候去太医院。
这一次,真的是天助她也,她可以趁此机会把张太医久留在长明宫,顺道旁敲侧击地询问出各类下毒,暗杀,让人痛苦致死的方法,前世,陈斛让她受尽了苦楚,这一次,她要让陈斛千倍万倍地偿还回来。
…………
第二日,太阳早早地挂在了天空上,给大地增添上一片光晕,关若卿推开了燕知清的房门,给她送早餐和药物,却见微微阳光之下,燕知清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面看书,关若卿把案板一放。
“公主?”
闻言,燕知清转头过来,看到是关若卿后随手放下医术,说:“若卿,你来了。”
“公主心情怎么这么好?还看起了医术?”
“哦,没事儿,就闲来看看医书。”
关若卿走过来瞟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忽地笑道:“砒霜?鹤顶红?毒蝎子?你看这些是什么?”
燕知清结果关若卿递过来的早餐,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是说做了个噩梦吗?我梦见你被毒死了,便想来看看医书,学习一下有没有解药?”
这话说得关若卿有些好笑,他宠溺地摇摇头,给燕知清布菜:“我若中毒,自有太医院的人来收拾,公主看这些书籍当作乐趣就好,自己的功课还是应该要温习,免得陛下问起来,臣也不好替你遮掩。”
从前的燕知清若是听到这话,只怕是立马砸了书,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可是如今的燕知清听了这话,不怒反笑,竟然笑着看着关若卿。
透过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关若卿的侧脸显得格外好看,从前燕知清一直听着宫人们讨论宁国府的世子关若卿如何地风流倜傥,气宇轩昂,当时她没怎么在意,可是如今这么一看,不禁感叹,这真是一张精致无比的脸,高挺又不凌厉的鼻梁,细长的丹凤眼,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
这一下子看得关若卿有些脸红,连忙疑惑道:“殿下为什么看着我?”
关若卿一身素白一衫 ,外面一件青色外套,如同窗外的修竹一般挺立,看向燕知清时,脸上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微笑,燕知清笑了:“若卿,我就看看你。”
“我?”关若卿笑了,把手里端来的药物放下,温柔端到燕知清面前:“我有什么好看的,都认识这么久了,我长什么样子,你还不清楚吗?”
这样安静看着关若卿的时候,真是一种隔世的悠闲,燕知清没有说话,眼珠也没动过视线。
“来,把药喝了,昨儿你说苦,我今儿往里面加了冰糖,张太医说不影响药效,你试试,会不会好喝一些?”
燕知清流氓一般地盯着关若卿,随手接过他递来的药物;药一入口,是甜腻的味道,可片刻后,药苦味儿又回升上来,燕知清只想作呕:“呕,再也不喝了。”
“良药苦口,不能不喝。”
“不想喝,太难喝了。”
关若卿似乎没有意外,转身去端另外一个碗,燕知清朝着那碗里面看去,同样是漆黑的药,忍不住疑惑。
“臣找了太医用黄连给臣也熬了一份药,此药也苦,臣陪殿下一起喝吧,殿下苦一口臣也苦一口,绝不会让殿下一个人受苦,”关若卿安静地蹲在燕知清面前,笑着打趣:
“殿下的伤可要快点好起来,这黄连喝多了可不好,殿下总要心疼一下臣的身子,来。”
语罢,关若卿一口气喝完了黄连汁,黄连喝下去的时候,连关若卿都有些受不了,皱了一下眉头,清秀的五官拧成一团,燕知清实在是不太能想象关若卿的这个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竟然一时间不觉得这药苦,一咕咚就喝完了药。
“来,给你点蜜饯。”关若卿缓过神来,单手摊开,里面时晶莹剔透五彩缤纷地糖果:“吃吧,吃着就甜了。”
“好。”
喝完药过后,关若卿给她念了一阵子的诗书,督促她习了些功课,便快到中午了,正常这个时候,便是陈太医前来为燕知清诊脉的时候,正在写字的燕知清听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公主,陈太医来了。”
燕知清放下了笔,淡声说:“进来。”
关若卿扶着她躺在床榻上,陈太医拿着医药箱进来,行礼:“公主。”
燕知清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一面上看着关若卿:“若卿,我有些事情想要单独同陈太医谈一下,你回避一下。”
收拾完了,也要开始干正事了,关若卿再好,那也是她生活的温存,如果陈斛不死,关若卿就不能平安地同她一起生活,看了一下时间,思考了一会儿,燕知清算准了时间,差不都就是这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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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
梁军一路北行,前往北地,文帝的军队已经到达,燕知清和关若卿则是乘坐马车慢慢跟去,颠簸的马车让人身体不适,早晨的时候,燕知清只草草地喝了一碗清粥,便斜倚在马车的扶栏上面休息。
“公主,天冷,批件衣衫吧。”关若卿将披风给燕知清递过去,笑说:“这极北之地寒风凛冽,吹着伤皮肤,公主皮肤娇嫩,也不知会不会生出纹痕来。”
燕知清温和的笑笑,没有在意,伸手接过雪白的披风,笑说:“没事儿。”
上一世,她也是这样躺在马车里面小憩,她依稀记得自己正在睡梦中痴睡,忽然马车开始颠簸起来,巨大的撞击让自己从马车的座位上差点滑到了地上,她从睡梦中惊醒,惊吓地扶着马车的门栏,问道:
“发生什么事儿了?”侍卫惊动,抱拳回答说:
“公主,马车撞到人了。”
她撩开幕帘向下望去,便这样子遇见了陈斛,那陈斛有一双勾人心魂的眼睛,眼睛里有顽强倔强和高傲,纵然身处污泥之中,也难以掩饰他身上的贵气。
燕知清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好看勾人的一双眼睛,不自觉有些失了神,半响后才想起来问陈斛一些基本问题。
陈斛一一回答,他说着自己的父母早亡,家中没有钱财,被贩卖为奴,后来主人家遇害,自己便在这北地流浪,风餐露宿,也没见过什么达官贵人,便过来看热闹,这才不小心冲撞了燕知清的马车。
燕知清:“你一个人吗?”燕知清还没有等陈斛回答,便低头暗语,说:“真可怜。”
就这样,她把陈斛给带回了宫中。
陈斛心机深沉,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她的喜欢,包括父王和母后都觉得陈斛虽然出身不高,但是才能格外出众,是个值得托付留存的人才,这才答应把燕知清嫁给他。。
想到这儿,燕知清轻眯了一下眼睛,嘴角弯起一股子狠毒的笑容:“这辈子,趁着我还没失势,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公主?”见燕知清有些不同,关若卿关切说道:
“你醒了?醒了也不错,刚刚探子说,前方军队有人帮梁军带路,一路上绕过了各种地形劣势,梁军已经取得了胜利,我们过些时候就能到营帐,你再睡一会儿吧?别着凉了。”
燕知清哪儿还有心情睡,心里想着,大抵就是现在的时刻了。
果真,马车传来巨响,人仰马翻,马车里头的人坐不安稳:“是那些人驾的马?惊扰了小姐担当得起吗?”
“公主,我出去看看。”关若卿掀开帘子跳下马车,马车外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燕知清轻扶了额发,静静地听着,关若卿又拉开帘子说:
“公主,马车撞到了路边的乞丐,不碍事儿的,不是刺客。”
一听到这个,燕知清浑身警戒了起来,迟迟没有答话,半响后:
“哦?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乞丐?”,葱段般的手指挑开幕帘,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她仔细地打量着下面的人,浑身沾满了污泥,虽被脏泥糊了脸,但也依稀可以辨认,燕知清挨个挨个辨认,却看不到那个眼里有阴谋的男人:
“就你们几个?”
乞丐看女子衣着华贵,跪在地上面磕头道歉:“小姐,就我们几个,小的们不是故意的,你行行好,放过小的们吧。”
“我是说?有没有什么人该在这儿,而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燕知清还依然打量着底下的人,生怕有遗漏。
“没有,真的没有,小的不敢欺瞒小姐。”
眉间闪过一丝疑虑,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和从前一样,这陈斛难不成也重生了?还能躲着他?
这陈斛究竟在哪儿?燕知清心里面忽地充满着烦闷,越想越焦躁,她盯着下面的几个人,眼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忽地,她合上帘子,漫不经心地说:
“把他们都抓了,原地处决!”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在原地愣了几秒不止,最为惊讶的是关若卿。
平日里的燕知清温柔善良如同小白兔,以前还因为看到了狩猎的现场而绝食了好几天,可自从摔伤了后,整个人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阴晴不定,难以琢磨,今儿这几个人仅仅只是拦了她的马车,纵然是过错,但也罪不至死。
“公主?这是当真?”
关若卿那温柔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这份疑虑让燕知清有些警觉,思考了一会儿,解释道:
“不是父王找到了引路的人深入敌军吗?敌军溃败,难免异族的人会心生怨恨,不然怎会好端端的来撞到我的马车?指不定这几个人就是故意来报复我的,”燕知清故意装作沉思的模样,说道:
“若卿,不得不防啊。”
燕知清早已经不是曾经的燕知清了,仇恨淹没了她所有的善良,她为什么要留着这些畜牲?这些畜生和陈斛一起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身上早染了陈斛的肮脏和虚伪,但凡和陈槲沾染上了关系的人,她都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任何与有陈槲气息的人,都让她觉得恶心。
关若卿说道:“公主,依我看,这些人的眉眼也是中原人士,不如拘禁起来,等查探后再说吧。”
燕知清心里不爽,颇有些不耐烦,看到底下的乞丐,心里面直作呕,但看着关若卿那温柔的样子,摆手无奈说:
“关着吧,这些人敢与我沾染上关系,这后果自要好生承担。”
回了马车,燕知清继续思考着陈槲的去向,这陈槲究竟回去了哪里,为什么会遇不到呢?明明一切的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除非在此之前,出了点偏差。
不知回忆到了什么,小憩中的燕知清忽地惊醒:“糟了!”她起了马车,掀开帘子催促车夫:
“车夫,快一点!快一点赶到梁军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