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神魔 第1章 第 1 章

入夏时节，空气虽还有几分凉意，但枝头已有不少鲜花盛开。天衍山脉是中州大陆绵延最广山脉之一，亦是修真界第一大派——天衍玄宗所驻山脉。山中叠岭层峦，植被茂密，群峰巍峨，较之平原又要更冷些。和煦的阳光也从云雾茂林中洒下，给寒冷带来一丝暖意。

魏玄英踩着细碎的落叶，哼着小曲，寻至一处洞穴。这是他来信焉居两年里经常来的地方，一湾小溪从洞穴深处流出，形成一个小池塘，池塘中央的不知为何长出一棵海棠树，树冠极大，树下有一大石，可供打坐，洞中灵气充足，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下个月便是内门弟子选拔测试，魏玄英还想在测试前巩固巩固，希冀被选为内门弟子。

这处洞穴偏僻，寻常人不大爱来，魏玄英可以独占一处，可是今天却有一个人提早来了。

不速之客是个少女，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背长剑，手里挽着个篮子，虽然正采摘着药草，面容中带着些郁色。花瓣随风飘落，忧郁的少女坐于海棠树下，长发未垂，画面很美，但是魏玄英无心欣赏，相反有些不快。

魏玄英认识她，可就是认识才有些不大高兴。

此少女名叫宋微尘，是掌门外出游历时带回来的，是修真世家宋家家主唯一幸存的女儿，来时不过七八岁，因着宋家家主与掌门同年拜入天枢峰，同门十几年，有这一层交情，掌门便收她为徒，一入门便是内门弟子，可以说是掌门一手带大的，只不过掌门事务繁忙，无暇亲自教导，前两年便将还是十岁的她送到信焉居跟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一同从基础功法开始学起。外门弟子见了她向来是奉承的，信焉居的管事弟子们也都围着她转，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使用。

宋微尘身上那柄长剑，也不是信焉居外门弟子拿的那种最基本的制式长剑，一看就是特制的。魏玄英心里叹气，今天的计划大概要泡汤了。

宋微尘原本看着那棵海棠树，见有人来了，连忙站起身来：“抱歉，只是路过，看这树漂亮，所以待得久了些，打扰你修炼了。”

魏玄英原本打算一声不吭地换地方，把这地方让给她算了，听到她的话，想也不想便婉拒：“无妨，这地方也没说就专门归我用的，不过是我找着了，既然小师姐需要修炼的地方，只管继续待着便是。”

话虽这么说，魏玄英心里却难受的紧，临到选拔测试的紧要关头，哪里还能找到别处修炼的，这山上像这样的洞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己还是特地找了比较偏僻的地方，怎么偏偏就被这姑奶奶看上了。

但是再不满，魏玄英也得让出来，对方是女孩子，虽然是内门弟子，但也就凝气一二层的境界，真去抢，传出去也不好听，当然更重要的是，对方已经被掌门收为内门弟子，若是真把她赶走，这小姑奶奶跑去掌门面前哭一两声，自己在天衍玄宗的日子就到头了。

魏玄英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从小到大，这种事他碰到太多了，尤其是在信焉居，多的是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小姐，有点修为就心高气傲，好说歹说都能给人挑出一堆错来撒脾气。魏玄英又不屑于去讨好那些管事弟子给自己找后台，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能惹不起就躲了，虽然因此人缘不大好，可他是来修仙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人缘差也不甚在乎。

“我只是见这里景色不错，所以待久了点，我要捡些药草回去，不打扰你了。”宋微尘说罢，不等魏玄英说话，走出洞口，在附近的树林里搜索起来。

这倒是让魏玄英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既然对方有意相让，魏玄英便在树下打坐修炼，顺便练起牵引术来。

山涧洞穴灵力充足，魏玄英很快便觉得灵力入体，四肢轻盈有力，心中亦有了七八分把握，缓缓抬起手，指着树下的落枝，心中默念口诀，尝试着使用牵引术。

树枝微微动了动，一头微微抬起，很快由落在地上。魏玄英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不禁有些气馁心急。信焉居的老师说这牵引术是最基础的术法，若是这个都学不会，那很多高深的术法也练不了。

“你做错了。”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魏玄英被人打扰修炼，有些不悦，回头一看，却见宋微尘站在洞口。

“老师教的，有什么问题吗？”魏玄英眨眨眼，有些意外她居然还在这附近。

“吴胜自己天天躲起来修炼，就教你们一点皮毛，只知道让你们背口诀，要点都不说。牵引术需要修士能够精确调度控制自身灵力，越是细小的物品，对灵力控制的要求越高，你可以试着先捡一捡附近的小石头，不重，块头也大。”宋微尘挥挥手，一根开着海棠花的花枝便从树上落下，飘到她的手中，“初练此术的时候最好是闭着眼，避免干扰，用身体去感受灵力的流动。”

魏玄英依言闭眼，一个周天之后，感受到体内灵力如泉水一般缓缓流动，冲刷着灵脉，最终聚集到指尖。魏玄英默念着口诀，睁开眼便看到之前一直拾不起的树枝已经在自己手中。

“很厉害啊，第一次就拿到这么小的东西。”宋微尘笑道。

“多亏小师姐指教。”魏玄英又试了几次，次次成功，心情也放松了，脸上露出笑容。

“所有术法的重点都不是背诀，而是如何施展。”宋微尘笑道，“我事情已经办完了，你自己慢慢练。”

魏玄英看向篮子，里面都是些很常见的药草，便道：“要不我送下你吧，你一个女孩子在山里走不太安全。”

“没关系的。”宋微尘笑了笑，身后背着的长剑自动从剑鞘中出来，在脚下浮空，宋微尘踩上去，朝魏玄英摆了摆手，“我走啦，你自己小心。”

魏玄英看着御剑而走的身影，心里不禁感叹，不愧是内门弟子，才凝气一二层就已习成御剑术，外门弟子很多都凝气七八层了才勉强学会。

接下来的一个月，魏玄英日日一早就赶到洞中修炼，直到选拔前一日，魏玄英才休息一天调养。

第二日，天还未亮，信焉居的弟子房就纷纷亮起灯来，众外门弟子三三两两汇聚到信焉居山门前的广场上。

不到半个时辰，信焉居的广场上今日已经站满近两千人，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或紧张或兴奋的表情，看着正在广场中央布置阵法的内门弟子们。

阵法四周布下五块清水池，每个池边立一巨石，那是测灵石，将手放置其上，池水便会显示出此人灵根对应的颜色。众弟子见这阵仗，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内门弟子选拔大会每两年举办一次，是为宗门选拔内门弟子，每次选拔规则不定，但是主要还是斗法，区别无非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多还是干脆团战，由宗门排出的裁决弟子根据每个人的表现和最终结果排名评等，最终前两百名就会被评为甲等，升为内门弟子。但是不管什么规则，第一场都是测灵，而且只有入门一两年以内的外门弟子参加，有灵根的自动进入下一场，无灵根的则自动放弃。不过最让外门弟子紧张的，还是各峰峰主和宗门大长老会在场外观看选拔大会，并挑选合意的弟子着重培养。天衍玄宗中只有七峰峰主和四位元婴期大长老有收徒权，一旦被他们挑中，即便只是凝气一二层，也能直接晋升为内门弟子，而不用苦苦修炼到筑基期或是年复一年参加内门选拔。成为内门弟子之后，能够享受到的地位和资源待遇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还能受到师门的庇护，在宗门内都能横着走了。不过峰主大长老们选徒也是为了挑选日后峰主之位的继承人或是传承道法，被选中者可以说是峰主的亲传弟子，而其他没被选中的内门弟子，则只能接受宗门的统一培养，修炼全凭自觉。

阵法布置好，内门弟子选拔测试的第一关就此开始，参与选拔的外门弟子们被一个个叫上去测灵根，居然刚开始不过四五十个人，便测出十个人是无灵根的，被当场劝退，一时间，连后面等着的人也开始骚动，惴惴不安起来。

天衍玄宗在招收外门弟子时，根本不测灵根，只要通过什么爬山跑步砍树之类的测试便能成为外门弟子，修炼一两年之后，突然被告知无灵根与修仙无缘，这自然无法接受，那几个无灵根的人立刻闹了起来，要砸了那测灵石。谁知，在一旁监督的弟子见状，手中捏出一诀，人没有一丝行动，那几个闹事的外门弟子便如同石像一般被定住，而后化作一道虹光，飞到场外。

“尔等还可继续在信焉居修炼，若是再闹事，便即刻逐出天衍玄宗。”一道空洞的声音在广场中回荡，声音不大，却震得人头脑发涨。

在场都是进入天衍玄宗不过一两年的外门弟子，修为低浅，最高的也不过凝气三层，此刻被筑基期弟子这么一震慑，顿时不再乱叫，纷纷安静下来。

测灵继续，随着上去测试的人越来越多，有灵根者也越来越多，无灵根者倒是没几个了。不出意外，来参加选拔的普遍都是真灵根，而稀少的天灵根与异灵根，则会被峰主们直接降下迅音定为内门弟子，几千个外门弟子中，有这等机缘的不过一二人。

魏玄英很紧张。测灵石一向是禁止流通的，但很多修真家族也有些底蕴，他们家族内也会私下收藏一些品级较低的测灵石，在族中弟子出生不久就给其测试。这些世家出身的外门弟子多半早就知道自己是何灵根，于他们而言，天衍玄宗测灵根这关不过是走个过场。

各个世家会挑选自家天赋高的子孙进入各大门派，这些子孙若是成为门派长老之类的话事人，便可反哺本家，即便最终只是个普通弟子，其在门派多年获得的修炼经验，也能帮忙教导族中其他子弟，可谓一本万利。

像魏玄英这种江湖散人，就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测灵。虽然外门弟子内部也会流传一些低阶测灵石，可那些测灵石小小一块，只要注入灵力就会出现反应，可很多无灵根的人，稍微修炼几年，也能吸收一些天地灵气，因此很难说有多准确，天衍玄宗也不会认同这个结果。天衍玄宗的测灵石则是极品，准确率很高。修仙者首重灵根，可灵根也分好坏，单灵根的被称为天灵根，是在修仙上最有天赋的一类，双灵根、三灵根的被称为真灵根，也是最普遍的一类，修仙者中有七八成都是这类灵根。四灵根、五灵根的被称为伪灵根，与天灵根一样稀少，修炼速度却特别慢，以后于修炼一途进步也有限，各大门派就会进行劝说，不如提前让其择其他前程，不要在修仙上浪费时间。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天衍玄宗是修真界第一大派，成为天衍玄宗的内门弟子，意味着不论是在修真界的地位还是获得的修炼资源都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典籍和传说中也有一些伪灵根修成大乘的例子。对立志修仙一途的人来说，即便是伪灵根，那也是灵根，就能修炼，慢点就慢点，只要得到的资源够多，活得够长，总有能熬出头的那天，而像天衍玄宗这样的大派，完全可以提供。魏玄英现在已经凝气二层，私下也拿那些低阶测灵石测过，便觉得自己即便不是天灵根，起码真灵根也是有的。

很快轮到魏玄英。魏玄英理了理衣服，从人群中走出，进入阵中，将手放置在测灵石上。池水很快发生变化，灵力流动连带着池水缓缓搅动，整个池水慢慢变幻出五色，流光溢彩。好看是好看，可惜这意味着魏玄英是伪灵根。围观人群也发出一阵喧哗，魏玄英在信焉居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现在更是已经凝气二重了，比许多天灵根的人进步还快，旁人便一直觉得他最差也该是双灵根。

魏玄英稚嫩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因为天灵根和异灵根的数量极其稀少，身具这两类灵根的人甚至都不用等到成为各派外门弟子，便会被闻讯赶来的各家宗师们抢着带回去收为徒弟。对于像天衍玄宗这种大派来说，根本不缺天灵根异灵根的弟子，当代在位的七位峰主就全是天灵根。有这等底气，自然对伪灵根不屑一顾，而峰主们也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个伪灵根的人身上的，只有那些微末小派，才会什么灵根都收，来赌那微不足道的概率。

可是小门派哪里能提供什么好的修炼资源，哪怕是天灵根，放在小门派，几十年下来，境界修为也未必比得上天衍玄宗这种大门派里一个普普通通的真灵根弟子。

“咦？”在一旁监督的内门弟子看着池水的变化，却有些疑惑，伪灵根的池水形态他也见过不少，可是魏玄英这种的还真的从没见过。

魏玄英默默走下测灵台，回到人群之中时，众人知晓他是伪灵根，此时已不再对他有兴趣，与先前他上台时的关注天差地别，开始盯着下一个上台进阵的人。

到了傍晚，也不过测完一半的人，另一半的人明日再测。

魏玄英垂头丧气地向弟子房走去。

“哟？这么不是魏小弟吗？”半路一个高大的少年拦在魏玄英面前。

“怎么？欠打吗？”魏玄英冷笑道，这个少年叫张昊，因着刚入门选床铺的时候两人交了恶，这两年张昊便一直找魏玄英麻烦。

起初张昊还能仗着年纪大，欺负只有十岁的魏玄英，可魏玄英进入凝气一层之后，张昊便打不过他了，魏玄英进入凝气二层之后，张昊就更加望尘莫及，也就只能像今天这样带着自己的马仔，拦住他放两句狠话。

但今日不同，张昊也参与测灵，他是真灵根，面对魏玄英也多了几分底气，想着出一出这两年来的恶气。

“你可是伪灵根，这辈子都成不了内门弟子，而我是双灵根，前途无量。”张昊朗声道。

“真灵根？”先前测灵的时候，魏玄英一直纠结于自己的伪灵根，倒是没注意旁人测灵结果如何，听到张昊这般言语，便将一整日的郁闷全撒到他身上，“真灵根又如何，你入门两年不还是没进境界？而我已经凝气二层了。你这灵根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直接废了。”

“你！”张昊没想到魏玄英这时候还能如此嚣张，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

“你什么你，有这时间你还不如滚回去老老实实修炼，别明年还没进境界，丢人现眼的废物玩意儿。”魏玄英才懒得与他废话，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昊气得直跺脚，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魏玄英没说错，不论两人灵根优劣，现实是他现在没进境界，魏玄英是凝气二层，十个他也打不过魏玄英。一个伪灵根的外门弟子成为内门弟子的概率是很小，但一个连凝气一层都没有的外门弟子是根本不可能成为内门弟子的。

魏玄英懒得理他，对他来说，内门选拔的第二轮才是最重要的，他一个伪灵根，在第一轮直接被选中已经很难了，只能在第二轮尽量表现好点。

结果毫无意外，魏玄英拿着自己一千多名的排名，心中没有一丝波澜，他心里很清楚，以自己凝气二层的修为，不可能进入前两百，那都是凝气期圆满的高手去争抢的位置。魏玄英只能继续埋头研读天衍诀凝气篇，争取两年后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