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托掉佘元伯的挽留,夏侯遗当日便离开了朗月山庄。
他本想和解儿道别,却不见其踪,自不好刻意寻找,只得悻然离开。
行至数十里外,他感到有些倦意,忽然想起先前被袭击的事情,不免心有余悸。
他四下张望,纵身跃上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横卧其上准备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烈哥,现在能回去吗?也不知道那小子走没走,这会儿回去会不会挨骂啊?”
“屁话!老子都快饿死在外面了,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夏侯遗向下看去,竟是那日偷袭他的歹人中的三人,言语最嚣张的烈哥便是当时的头目。
“要是刚好碰见……”
啪——
烈哥狠狠地敲了另一人的头,发出不小声响。
“碰见什么?啊?你这么个怂样能干什么大事?”
夏侯遗越听越觉得事有蹊跷,悄悄跟随在那些人后面,他身法卓然,那几人自然发觉不了。
一路跟到朗月山庄门前,三个“山贼”与门卫熟络的打招呼,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夏侯遗绕到一边的围墙外,轻跃而入,远远看到几人到达厅前。
没过一会儿,佘元伯从中走出,见到他们脸就沉了下去:“你们怎么来了?”
“小的收到消息,说那人走了,想着快些回来,为主子分忧解难。”烈哥哈着腰赔笑道。
“夏侯遗前脚走,你们后脚就来了,消息真是灵通啊!”
“庄主似乎有什么烦心事,不会和那小子有关吧?”烈哥小心探问。
佘元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哼!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滚!不要让老夫看见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话毕大袖一甩,愤然离去。
待佘元伯走远,烈哥在地上啐了一口,大骂道:“朝我吼什么?还不是他自己,看见人家身份想攀关系,这不,人财两空!”
“烈哥,少说两句吧。传到庄主耳朵里咱可吃不了兜着走啊!”一旁的小弟左顾右盼,生怕有谁听到。
“去去去!听到就听到,我们替他干了那么多事,什么时候捞过好?想把我一脚踹开,哪儿那么容易?”烈哥大摇大摆地走向后院,两个小弟猫着腰跟随而去。
夏侯遗在角落里惊愣了半天,没想到表面正气凛然的佘庄主却是一个卑鄙贪婪的伪君子,不仅纵容手下假扮山贼抢夺路人财物,还假意施恩欺骗自己。此时夏侯遗心中既有悔、也有恨,忽地想到了解儿,想到之前种种,不由心里一寒。
解儿此刻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他想立刻找到解儿,告诉她这一切,又怕打草惊蛇。思量再三,决定先回家给舅舅报个平安,仔细准备一番,再行到此搭救解儿。
几双眼睛紧盯黑夜中缓缓移动的烛光,待烛光消失后,方才一齐消失不见。
“如何?”佘元伯问道。
家丁道:“解儿小姐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行为。”
“她能有什么异常?凭她之力,还想逃出这里不成?”佘莲之满不在乎的说。
佘元伯摇头,神色微有不安:“莲之,没人真正了解解儿……她虽然表面对我们言听计从,可谁又能知她心中所想?血祭之前,我们都不可放松警惕。”
“老爷,解儿这孩子也是可怜,不如……”佘夫人忍不住劝说道。
“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得到了乾坤玉柱便放了她。”佘莲之看了佘元伯一眼,笑道:“爹是不可能同意的。”
佘元伯道:“夫人,心软成不了大事。此事你不用管,那丫头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佘夫人担忧道:“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有风险,万一她对我们有所隐瞒……”
佘元伯笑容傲慢,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她当年只有十岁,懂什么?我多问两句就全套出来了,加上我爹曾经说过的一些事情,**不离十。夫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早就安排妥当,你不用担心。”
两日之后,佘庄主与佘莲之在厅中闲话,家丁突然来报说:“夏侯公子前来拜访。”
佘元伯一听喜出望外,却立刻显出担忧之色。
“夏侯遗此时前来,真不是时候啊!”
“找个理由让他走不就行了。”佘莲之不耐烦道。
佘元伯摇头,他心中依然想与陆氏一族交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依旧是一身黑衣,前日里的狼狈不复存在,夏侯遗此刻气宇轩昂地立在那里,一双明亮的眼睛溢着神采,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小的包裹。
他恭敬地欠了欠身:“佘庄主、佘小姐,我又来叨扰了。”
“贤侄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佘元伯的眼睛已然盯住了他手中之物。
“家舅知道庄主救了小侄一命,定要小侄携厚礼道谢。”
夏侯遗将手中之物放到佘元伯身旁桌上,解开包裹,打开盒子,一尊金光熠熠的金蟾呈现在父女二人面前,将他们看呆了,半晌未有言语。
“贤侄,这……陆将军真是太、太客气了……”
“救命之恩,岂是小小一件俗物可以报答?佘庄主一定要收下才好。”
佘元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听夏侯遗这么讲,故作矜持道:“既如此,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侄还有一事相求。”
佘元伯欢喜道:“贤侄客气了,只要老夫能办到,定会答应。”
“小侄本要与舅舅一起南下办事,沿途路经贵庄,舅舅让我先来送礼,待解决完军中事宜便与我会合,在此期间小侄可否借住几日?”夏侯遗彬彬有礼地说道。
“这……当然好、当然好了。”佘元伯应声有些勉强,却想不到办法拒绝。
“爹!”佘莲之在一旁不满地叫道,刻意提示。
“若贵庄不方便,小侄另寻住处也无妨。”夏侯遗故意说。
佘元伯认为夏侯遗携厚礼前来,说明陆将军有意交好,是个难得的机会,可又怕夏侯遗知道家中密事,突生枝节。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想开罪陆将军。至于解儿的事情,只要隐藏妥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怎么会!贤侄尽管住下。”
“谢过佘伯伯!” 夏侯遗看了看面前的二人,故意打了个哈欠,装出一副疲惫的模样:“不好意思啊佘伯伯!小侄赶路太急,实在乏累,我先回房去休息了。”
佘元伯笑着答应,眼见夏侯遗轻快的走出厅堂。
佘莲之压着声音急道:“爹!你怎么就答应了?那陆协兵强马壮,又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人!若是让他知道有玉柱这样的东西,您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佘元伯神情复杂道:“我也知有此风险,可你让我如何拒绝?”
“有什么不能拒绝的?”佘莲之很是气愤。
“你不懂,乾坤玉柱是否真的那么厉害,是否能顺利为我所用,都还是未知数。可若与海鹰府交好,我们朗月山庄自然名声鹊起。”
“爹,我们家在西月山一带也鼎鼎有名,在这里就是我们说了算,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我们在这里说一不二,可与陆家的权势和风光却不可同日而语。西月山像被丢弃于尘世之外,夹在南应和大常国之间无人认领。”佘元伯满眼尽是野心和不平。
“不被任何一方管辖,自由自在有什么不好?”
“无事之时当然好,可一旦他们注意到了这里,发现这里有可利用价值的时候,便会前来抢夺,我们又怎会是对手?我们拿什么与他们做筹码?若是提前与一方交好,到时候大不了将这地方给了他们,换取一个亲贵头衔,我们一家搬去城里享万人之上的福气,该有多好。”佘元伯遐想着往后高人一等的生活,陶醉其中。
佘莲之知父亲说的有理,但却并不喜欢这种发展,离开朗月山庄这件事,她从来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