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琳带梦夏往花园玩耍,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是‘倚梅园’,我们去三省斋坐坐,那里的梅花开的最好,可惜现在看不到。”
“我们家除了‘倚梅园’,名字都是从《论语》中起的,无趣的紧。爹爹的书房叫‘三省堂’,正房是‘五德堂’,我的院子是‘知新院’。”话这样说,脸上却是一脸的骄傲。
“噗嗤”一声,梦夏笑道:“我爹爹也喜欢从《论语》中起名,以前在扬州是,家中院落名字取自《论语》者,不知凡几,就连爹爹跟前的小厮也叫‘讷言’‘惟慎’。”
卓琳跟找到同盟军一样,拉着梦夏吐槽:“我哥哥也是,他的书童你再猜不出来叫什么的?”
梦夏好奇,问:“叫什么?”
卓琳抱着扇子笑了半天方道:“不语,‘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不语’。”
两人笑成一团,又说了好多小时候的糗事,直到梦夏要走时,两人已经恨不得义结金兰了。梦夏也没想到能遇上这么一个对脾气的朋友,二人约定日后一起去城外的白鹭寺上香。
晚上回到贾府,陪贾母吃罢饭,不等歇息就听说宝玉烫着脸了,忙嘱咐紫鹃带着药去探望。
梦夏对宝玉的定位一直是哥哥,虽然从心理年龄上,她更觉的宝玉是个孩子。
紫鹃自小和袭人、鸳鸯一起长大,要好的很,进到怡红院,瞧见宝玉拿着镜子自己照呢,左边的脸上满满敷了一脸药,拿出药瓶放在桌上,道:“我们姑娘知道宝二爷烫着脸,特意嘱咐我过来送药。烫的这么厉害,可还疼?”
袭人给两人倒上水,听宝玉道:“林妹妹知道了?该死,该死,真不该让她知道,今晚上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呢?不行,我得亲自告诉他我没事。”说着就往外走,袭人连忙拦了:“这么晚了,林姑娘都该睡下了,你这样去,不是惹她担心,不如明天好些了再给她看。”
好容易劝下宝玉,紫鹃要走,宝玉让袭人送她,两人一路说些体己话。袭人和宝玉的事,在丫鬟中间不是什么秘密,两人要好,紫鹃便开口提醒:“你也小心着些,想想周姨娘。”
袭人点头,有些话不好说的太透,何况袭人有自己的心思。她知道紫鹃一心为林姑娘好,更是希望林姑娘成为宝二奶奶,可袭人看的清楚,王夫人决计不会同意宝玉娶林姑娘。她们两个要好不假,可如今各为其主,身不由己呀!
“今天本来还想找你描个绣样呢,偏你跟着林姑娘外出做客,我们这里又出了事。”袭人岔开话题。
紫鹃只当她不好意思,便顺着她的话头转了过来:“那你明日来我们屋拿,你要什么花样子?”
“吉祥花样就行,不拘什么。”袭人笑得温婉,脸上是一贯的“不愿多麻烦别人”的样子。
次日,贾母知道宝玉烫伤,虽有宝玉承认是自己不小心烫的,贾母还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只说伺候的人不上心。王夫人恨毒了贾环和赵姨娘,再加上如今老爷的心全在白姨娘身上,许久不去赵姨娘房里,王夫人见天让赵姨娘捡佛豆,贾环也不用去家学里念书了,被拘在屋里抄经。
赵姨娘受不住,又不敢忤逆王夫人,悄悄派人跟探春说。
赵姨娘愚钝,可她知道谁靠得住。探春虽说面上与她不亲近,暗地里的来往却不少,只是贾环不懂事,赵姨娘什么也不敢跟他说,倒让姐弟两个生分了,此时出了事,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聪明的探春。
贾环是自己兄弟不假,宝玉也是自己兄弟呀!
探春知道贾环烫着宝玉,恨不得上去撕了他,自己在嫡母跟前过得如履薄冰,费尽心机讨好,偏偏两个猪队友死命拖她后腿。嫡母和庶女,说白了不过是面子情。可庶女的前程全在嫡母手里攥着,她能怎么办?
打小她就知道她和元春大姐姐不一样,太太搂着大姐姐亲近,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她呢?
不过是奶妈抱着日日请安,太太不咸不淡地问上几句话。
她讨好太太,得到太太表面上的亲近后,伺候她的下人越发尽心,打那时候起,她就知道,她必须想太太所想,忧太太所忧,时时刻刻在太太跟前表忠心。
可如今呢?
呵呵,贾环的一出手,坏了她战战兢兢十来年的小意奉承。
去给太太请安,太太眼里的怨恨明晃晃地照在她面前,她只能装作不知道,越发尽心地关心宝玉,赵姨娘和环儿那里,她半句也不敢提。
如今赵姨娘问到跟前了,也不能不管,到底是一母同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赵姨娘和环儿不好了,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安东家的是赵姨娘姨母家的儿媳妇,在府里不算得脸,领的差使也没油水,专管园子里的打扫,进了探春这里一点不打眼。
探春将主意说与她听,转身带着新做的鞋往怡红院走去。
梦夏与宝玉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宝玉对姐妹们的关心爱护不作假,她对宝玉也是兄妹感情,让紫鹃从库房取药丸,这药丸是她自己配的,假托林家带过来的,收拾收拾带着紫鹃捧着药匣往怡红院走。
这药丸与昨夜紫鹃送的不同,这药丸更像是香,置香炉中点燃,药香熏人,镇痛又解火毒,与宝玉的病十分对症。
怡红院里伺候的丫鬟,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光一等的就四个,袭人麝月晴雯秋纹笼络的宝玉风吹不进,水泼不进,俨然是宅斗雏形。
梦夏到的晚,宝钗三春已经落座了,见到梦夏还打趣:“林丫头越来越疲懒了,今日怕不是睡到日头升起来!”
宝玉怕梦夏不高兴,忙道:“林妹妹身体弱,晚些起对养身体好。”
梦夏促狭道:“对,还能借机偷懒,少看两页书,绣两方帕子。”
宝玉才没注意到梦夏语中揶揄之意,盯着笑出两颊红晕的梦夏看痴了,宝钗面上不显,心里却“咯噔”一下,担心二人耳鬓厮磨,生出情愫。
做事周全的宝钗怕旁人看出宝玉对梦夏的不同,忍着不快奚落道:“这话淘气,可见快好了。”
梦夏没想那么多,知道宝玉喜欢清雅些的玩意儿,便道:“这阵子桃花开地正盛,我从古书上找到了做清露方子,宋人记载:白银做器,反复蒸馏,或是拿糖细细的腌了,等你好了,咱们摘些桃花做清露。”
三春、宝钗均觉得风雅,是件有趣的营生,宝玉更是恨不得今日就能立马做起来。唯独袭人觉得不妥,在王夫人召她问话时,露出话头,待王夫人追问,便一五一十说了干净,恨得王夫人在心底直骂梦夏狐狸精,勾搭宝玉不走正道,姊妹间也不知规劝宝玉读书。
“孽障!真真是孽障!”
袭人不知王夫人究竟再骂哪个,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等王夫人叫她走才静静退出门外。
她自小被卖入荣国府,作为外边买来的,哪怕与鸳鸯等人交好,也是吃了不少苦,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成为宝玉身边“第一人”。见识过公府繁华,哪里甘心出府别嫁,更别提年纪到了“随便配个小子”。
在她眼里,宝玉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世家贵公子,除了与生俱来的身份,还有一颗温柔的心,对待她们这些卖身为奴的丫鬟也是尊尊重重,眼里不见轻浮,日日守在这样的人跟前,她自然存了心思。
不单单是她,怡红院里大大小小二三十个丫头,谁没点儿说不出口的想头?
她自知没有晴雯生的好,又不像秋纹麝月是家生子,老子娘颇有体面,所以她费尽心思投靠太太,已期将来。
见识过优雅俊俏的贵公子,谁还看得上猥琐粗鄙的小厮。
原本马道婆离了京城,梦夏想着宝玉、凤姐能避过一劫,不曾想,没了干娘马道婆,又出现个牛婆婆。
这个牛婆婆不是道家一脉,而是走神道的路子,家里供着大仙,颇为灵验,京里不少高门女眷请她排解心疑。原本牛婆婆和荣国府没什么来往,可因为马道婆的突然消失,她把持的高门大户变成一块肥肉,别的神婆蜂拥而上,瓜分干净。
牛婆婆也是个秒人,几句话哄得国公府里的奶奶太太眉开眼笑,上香上供。
宝玉烫了脸,正赶上牛婆婆上门打秋风,贾母便求了个平安符,让宝玉戴在身上,那牛婆婆神神叨叨一通比划,又是绕着宝玉嘟嘟囔囔念咒,又是隔空画符点在宝玉头上,最后不知从哪变出一丛火焰,烧了个蓝纸绞的小鬼出来,道:“除了青面鬼,保哥儿今后顺顺当当,平平安安。”
牛婆婆露的这一手,彻底收服贾母的心,又道:“老祖宗,老菩萨不知道,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要一生下来,暗地里多少促狭鬼跟着,得空就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绊他一跤,或推他一下,所以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贾母听闻,不由想到了先头去了的贾瑚、贾珠,便问:“这儿有什么法子解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