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在石河镇繁衍几百年,哪怕连年战乱也固守在此,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崔王两家人多,姚家世代有人在府衙当差,别看衙役身在贱籍,可到底是官家人,在镇上没人敢惹。马家是耕读传家,据说五代以前也有人考上进士做过官,是以马家人数最少,却是石河镇头一份,谁家也越不过去。
崔家早就不忿做万年老二,这才在陆家出了个将军的时候扒上去为虎作伥,丝毫不顾崔王两家几辈子的情意。
崔二河本就是街面上的混混,别人看在崔家的面上对他多有容忍,不妨他当初仗着陆家作恶,夺人田地坏人性命,谁不恨他?
里正包庇族人,处事不公,早就失了人心,王家在陆家离开后几次对崔家发难,姚家作壁上观,马家却是隐隐表现出对王家的支持,这个信号让里正心惊。如今崔家做里正,尚且只能和王家打个平手,日后换上王家做里正,崔家可还有活路?所以他才急于借着崔二河的事发作王家,最好坐实了是王家害人性命,打击王家名声,给他时间和马家缓和关系,笼络镇上其他百姓。
梦夏对崔家观感极差,也不想掺和进镇上原住民的纷争,柳泽也是如此,去了私塾,史秀才怕他年轻气盛,不知深浅地陷进去,特意提点他:“做学问和做人一个道理,持身要正,却离不开人情世故。你年轻不知事,一粒石子投进水中,未溅出多少水花而水面平静,这样的水不知有多深,轻易涉足不得,遇事亦是如此。最近这些日子多放些心在学业上,其他万事莫管。”
柳泽郑重行礼,起身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学生时刻谨记夫子教诲,一心一意读书明理做学问。”
史秀才对柳泽的表现十分满意,教导他更加用心。梦夏照常开半天门,另外半天窝在后院打拳读书,方志游记、神话传说,最适合消磨时间。
如今棉纸、竹纸都不用自己做,工作量大大减轻,偶尔有了逸致画两个扇面,制个雅致的屏风摆在书肆,总算可以享受生活。
关家成为皇商后,梦夏与关庸的交情渐渐淡了,梦夏不得不去找新的供货商。好在世道比前些年太平许多,南北客商一日比一日多,码头一天比一天热闹,只要肯花费时间,总能找到靠谱的供货商的。
卖柴给她的两兄弟今日挖了不少春笋,梦夏多给了他们十个铜板,买下这一筐的笋子,正好给王嫂子看见。
“你是个心善的。”王嫂子转头又对两兄弟道,“明日也给我送一筐,吃笋吃鲜,我这日日忙的连挖笋的时间都没有。”
哪能没有挖笋的时间,不过是为了照顾这两个孩子罢了。
梦夏捂嘴笑道:“嫂子日日酿酒辛苦,我今日做好了笋子,也给嫂子送一份,省的嫂子想吃笋子都吃不到。”
王嫂子倒不客气,爽利道:“那可好,我就受用一日,尝尝妹子的手艺。若是好了,将来咱们两家结个亲家,我保证当亲闺女对待。”
梦夏啐了她一口,脸颊红扑扑的如晚霞漫天,娇羞可人。王嫂子帮她把柴和笋搬到后院,用略低的声音问道:“昨日里正找你们问话了?”
梦夏撇嘴,道:“嫂子这是明知故问,昨日里正领着差官问遍了全镇,别说没去嫂子家问话。”
“怎么可能不去。”王嫂子打开了话匣子,“要我说,他崔二河就是个祸害,他死了谁不说死的好?以前就罢了,偷鸡摸狗的事虽说没少干,大家念着几辈子的香火情,不与他计较。可他去年做的叫什么事,哪一件不是逼死人的事,镇上除了崔家,哪家人不恨他。真是祖宗保佑,除了这个祸害。”
梦夏打心眼里厌恶崔二河,对他的死也是拍手称赞,可崔家已经报官,如今大张旗鼓地调查,摆明了不肯善罢甘休。
“只盼着他是自己跌死的,别牵连上旁人。”梦夏叹气。
王嫂子利落地跟她一块儿剥笋,春笋娇嫩,不及时处理很快就不能吃了:“哪个给他牵连?他做的孽数都数不完,官差去哪里查?衙门又不是崔家开的,崔二河的老娘总不能卖房子卖地为他请官差查案吧!他好赌,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欠了债,被人害了。”
镇上也有个小赌场,离码头不远,崔二河以前经常在里面赌钱。跟着陆家得了些钱后竟然跑到县城去赌,欠了钱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当时还是陆家帮他摆平的。
梦夏道:“但愿吧。”
王嫂子压低声音道:“听说没,姚江北的小子听说也开始赌了,被姚江北打地不能下地,这才是当爹的,孩子走歪了就得打,不打不成才。”
梦夏随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王嫂子道:“就前两天,打的当天晚上就烧胡话了,抓了草药怎么也不见效,后来请的后街董婆子给看的,说是丢了魂,董婆子给做的法,把魂找了回来,这人才好。”
梦夏诧异:“又不是小孩子了,神魂不稳,这么大了还能丢魂?”
王嫂子道:“这还是世道好了,前些年那世道,不光是兵匪嚯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作乱。你年轻不记事,那些年人死的多了,没被地府带走的孤魂野鬼也多,八字轻的人没被人害了,反倒是被鬼怪害了的不在少数。”
梦夏摸摸鼻子,她在这个世界感应不到灵气,也没感应到阴气,按理说这就是一个没有鬼怪的世界,但这里的人迷信鬼神,她也不能直说这些个神婆十有**是在坑蒙拐骗,只好道:“好在人没事,这就是万幸。”
王嫂子道:“可不是,姚江北不愧是打了几年仗的,下手就是狠,姚家嫂子知道自家小子被打成这样,哭成了泪人儿。”
梦夏隐约觉得姚家和崔二河的死有关系,她没证据,一切都是她的直觉。
若真是姚江北害了崔二河,崔家不知道还好,一旦发现了才是为难。如今崔家已经和王家闹翻,和马家也关系一般,唯有姚家两不相帮,若是再和姚家闹掰,崔家处境只会是更加艰难。
炒好的新鲜笋子又鲜又香,送给王嫂子一大盘,得了王嫂子好几句夸赞。
晚上柳泽回来,梦夏得知史秀才的善意,特地拿出自己做的桃花纸做谢礼。不仅如此,还拿出一套苏轼的诗词给柳泽:“抓紧时间抄一本,到时候送给史秀才做寿礼。”
柳泽捧着梦夏的脸就凑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片唇瓣印了上去,在媳妇儿发飙前抱住梦夏,一脸讨好的笑容:“还是我媳妇儿好,这么早就替我将寿礼想好了,怪不得古人常说成家立业,不成家谁帮着立业啊!”
梦夏噗嗤笑了,懒得使力,干脆靠在他怀里道:“油嘴滑舌。”
柳泽抱起梦夏,快走两步搂着她坐到藤椅里,轻轻吻着梦夏头顶的绒毛,感受着心底溢出来的满足:“绝对的真心实意。”抱着梦夏的胳膊愈发收紧,闻着梦夏发梢淡淡的栀子香,半点不想放手。
梦夏“呵呵”笑道:“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给你尝尝甜味。”柳泽趁机吻上她香软的双唇,索取甜美诱人的丁香舌。
柳泽的贪婪不止如此,他还想要的更多,手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梦夏的衣裳。早春寒气大,哪怕屋里烧着炭盆也挡不住梦夏第一时间感受到寒意。
“咳咳,我出去吹吹风。”柳泽被推开后尴尬道。
不等他将梦夏放开,就感受到温热附上。
一夜芙蓉锦被盖鸳鸯,屋外冷风还在吹,屋内确实一地春色旖旎。
第二日柳泽继续去史秀才的私塾念书,梦夏窝在被窝里不想动弹,连带书肆也没开门。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崔二河的案子迟迟没有进展,柳三石托人给梦夏带话,等他这趟镖回来要回趟族里,她要是有什么想带回去的就跟他说。
梦夏犯了难,不管寄银子还是寄书都不合适,可若是单单让人家捎个口信又显得自家小气。思来想去还是做衣服,又实惠又显得亲近。
买了五尺青色棉布,托隔壁项嫂子做一套衣裳,还托项婆子做三双鞋,两双给兄长,一双给柳泽。
不知什么时候,镇上有了流言,说是有人见着崔二河的鬼魂了,他说是王家的王铁柱害了他。
“子不语怪力乱神。”私塾里,史秀才制止了乙班熊孩子的八卦行为。
王嫂子气道:“说这话的人真不是东西,连他几辈子祖宗的功德都带坏了。铁柱兄弟最是老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能有魄力杀人!这话鬼都不信。”
事与愿违,王铁柱被县衙的差役带走了,这一下好像坐实了流言。
“铁柱真有胆子杀人?”
“不像啊,铁柱多老实啊。”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老实!老实人惹急了也敢伤人。”
“可为什么啊,没听说他俩有什么过节。”
“崔二河缺德事干多了,谁家没被他欺负过?这梁子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结下的。”
我回来了!让大家久等了,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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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六经勤向窗前读(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