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园中浓荫遮住骄阳的**,百卉白嫩嫩的脸庞满是汗珠,一脚一拳如行云流水,脚下的步法暗合五行八卦,一招一式看似优雅缥缈,实则招招带着杀机。
如今的百卉再也不是脸颊凹陷、骨瘦伶仃的样子了,面白似暖玉,哪怕一身短打也看得出其举手投足间良好的教养。
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些年来,百卉跟着梦夏琴棋书画,诗工百家都有涉猎,若非身上带着习武的英气,妥妥的大家闺秀。
“姑娘,林聪家的来了。”雪雁促狭道。
梦夏放下手中的《北斗经》,示意雪雁添茶:“哦?让她进来。”
林聪家的就是紫鹃,按照这时候的习惯,不再叫她闺名,只说她是谁家的,梦夏嗤笑,真是没人权啊!
林聪投军,梦夏消了他们两口子的身契,现如今紫鹃已经是良民,自然不能再在梦夏跟前伺候。林聪是林管家的孙子,有林管家照拂,紫鹃倒不用梦夏担心。林管家孙子有了前程,孙女就不怎么如意了。
林管家的孙女杜鹃,嫁了庄户人家的次子,家中除了公婆还有长兄一家和三弟,老大是个读书人,得公婆偏宠,考了多年也没考上个秀才,读书费银子,公婆不想卖地,便将主意打在杜鹃嫁妆上。
杜鹃也不傻,先糊弄了公婆五两银子,转身就回娘家告状,当时林聪还未投军,带着林家几个青壮直奔妹妹婆家要说法。
花儿媳妇的嫁妆银子,供大伯子读书,到哪儿也说不过去。
银子是要回来了,杜鹃的婆家却觉得杜鹃是个搅家精,连丈夫也觉得她太能折腾,不把自己放眼里,两口子生了嫌隙。林管家知道孙子干的事后,气了个撂倒,年轻人太冲动,为了孙女,自己亲上杜鹃婆家赔笑脸,事情看上去是过去了,可心里的疙瘩解不开,杜鹃的日子依然是磕磕巴巴。
这次梦夏被某些人恶意引导下,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杜鹃的婆家是极力抹黑林家的名声,说梦夏的不是。
别以为庄户人家就都是老实敦厚的,很多人见不得人好,有了带头的,说梦夏不是的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真正心善老实的人反而笨口拙舌,明明知道她是好人却被那些人的歪理邪说驳斥的说不出话。更多的人是墙头草,没有自己的是非判断能力,别人说啥就是啥,还言之凿凿,更助长了这股歪风。
杜鹃公婆见他们占了上风,更待杜鹃不好了,杜鹃的大嫂更是直言让她把嫁妆拿出来供老大读书,现在林家自身难保,可护不住她,看那眼神只想进她屋明抢。
她公婆更是支持,还说要让她丈夫休了她,娶个能干的回来。
杜鹃气性大,瞅着公婆不在家,带着细软就回了娘家,将那一家子的恶心行径全倒了出来,林管家知道做人媳妇不比当姑娘舒服,可看着孙女变粗的双手还是说不出让孙女忍让的话。紫鹃是嫂子不假,但她温柔大度,见小姑子被磋磨得像失了水的鲜花,心下也是不忍,直说:“正好你哥去了边关,我自己也害怕,你就安生在家住着,陪我做个伴。”
林管家觉得这孙媳妇娶对了,中午吃饭乐呵呵地喝了两盅酒。
紫鹃聪慧异常,她出门少,听了杜鹃的话才知道如今外面吵得沸沸扬扬,对她家姑娘的名声伤害极大。在她的认知中,姑娘家没个好名声,这辈子就毁了。
这日进府就是为了跟姑娘提提,让姑娘想想法子。
在她心里,姑娘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看看京里,谁家是由姑娘顶门立户的,她家姑娘就能!
听了紫鹃的来意,梦夏却漫不经心道:“这雪雁做的点心就是没你做的可口。”
紫鹃皱着精致的柳叶眉:“我的好姑娘,都火烧眉毛了,您还有心情吃点心!”
“好个忠仆,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梦夏福气不小啊。”
梦夏还没说话,就听见有声音从小丛竹林后传来,话音未落,一席青色棉布道袍显露出来。梦夏轻笑:“真人近日颇有空闲啊!”
一慧真人白了她一眼,不见怒意:“也不知我是为了谁?”
百卉、紫鹃、雪雁纷纷给真人见礼,真人一挥手,让她们起来说话。
梦夏继续调侃:“如今我这门可是让他们口诛笔伐,臭到天外了,真人这时候还肯上门,小女子感动莫名啊!”
茶杯本是一套,宋代官窑产的,雪雁乖觉得送上杯子给真人斟茶:“真人尝尝,今年刚到的六安瓜片。”
一慧真人道:“今日不请我喝君山银针了?”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一笑,一慧真人端起茶杯品茶,无奈道:“你倒是还有心思笑。”
雪雁退了下去,百卉接着练功,紫鹃不明白姑娘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忍不住附和:“真人快劝劝我们姑娘吧,外面那起子人说得可难听了。”
梦夏抬头看向紫鹃,道:“不用担心,你家姑娘有法子。”
一慧真人放下茶杯,问:“真有法子?”
梦夏道:“一力降十会。”
一慧真人道:“我来给你送个消息。”
梦夏让紫鹃雪雁先离开,就听一慧真人道:“三皇子请了吐火浑的**师,据说佛法高深,曾在高原活佛座下学经。这次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恐怕不止三皇子请了高人吧?”梦夏猜测。
一慧真人轻咳一声,道:“自然,不少攻讦你的人,身后都站着朝廷一方势力。江左金山寺的法明禅师与四皇子是挚交,峨眉的九洞真人出身明州包家……护国寺的了因法师更是大皇子的座上宾。”
皇后没有嫡子,大皇子就是长子,按照宗法制的伦理,得了不少人支持,二皇子是武将,如今在西南平叛。回来后便是战功赫赫,谁也不敢小觑。
这些皇子王孙,不管和梦夏有仇没仇,都惦记着她座下的国师之位,所以这次同仇敌忾,要将她拉下马。
“玄武观有我师兄压着,暂时无事。”
梦夏换了个姿势坐,笑意盈盈道:“还是一清真人看得明白,那些蠢货想争国师的位置却连基本的政治觉悟都没有,也不怕位置没争到,自己反落下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一慧真人道:“所以说你运气好。”
作为国师,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这个国师毕竟是百姓的精神寄托,必须不偏不倚,忠于圣人,一旦站了队,行事便有偏颇,百姓受其影响,难免不被蛊惑,这就是霍乱的根源。圣人绝不会容忍涉及朝堂的人担任国师,对那些想在此事上插一杠子的人也不会有好感。
“皇子们的水平都这么差了吗,什么都干插手?”
一慧真人的所有政治敏感性都是吃亏吃出来的,曾经受了多少毒打,如今就有多少经验:“这事儿没有直接涉及朝堂,皇子们根本不在意这点得失,也就忽略了圣人的感受。”
“那些老狐狸不会不提醒啊?”梦夏还是觉得不对。
一慧真人眯起眼睛冷哼:“那些人巴不得皇子们再蠢些,事事依靠他们。”
“嘶!野心不小,也不怕撑死自己。”
“都以为自己是猎人,也不看看咱们这位圣人是在老圣人那般压制下站稳的,岂会看不穿他们的把戏。”
梦夏不以为意:“看穿又如何,皇子们自己犯蠢,圣人也只能瘸子里拔将军,以后还是会受制于百官。况且,一个做不了主的圣人,也没什么不好。”
不等一慧真人将眼珠子瞪出来,梦夏岔开话题道:“让真人看看我在庄子上实验的作物,有了它,再大的物议我也不怕。”
一慧真人狐疑:“什么东西,这么大的能耐。”
梦夏道:“一会儿真人见了就知道了。”
“百卉,让林管家将咱们庄子上送来的玉茭给真人看看。”
“哎!”
小百卉像只轻快的百灵鸟,“扑灵”一声飞了出去。
“玉茭?”一慧真人实在不知她打的什么哑谜,“从不曾听说过,庄子上产的?你不会让人给骗了吧?”
也不怪人怀疑,梦夏这辈子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识五谷的千金闺秀,别看在外游历多年,也没见她进过庄稼地,一慧真人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在农作物上有什么本事。
“难不成是什么孤本古籍中记录的药材?有什么疗效?”一慧真人想到这丫头是个医药大家,见过的药方比她都多,难免想歪了。
梦夏也是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笑道“真人快别猜了,一会儿东西到了,真人自然就知道了。”
雪雁见百卉从里面跑出来,问她里面聊完了没,得到肯定的答案,捧着铜盆、棉巾进门给梦夏净手,另外还吩咐了小丫头端来同样的东西给一慧真人净手。
一慧真人推拒:“使不得,方外之人清苦惯了,自己来,有劳善信为贫道端来这盆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