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那地方知道多少?”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不是我,反而是眼前蹙着眉头,阴沉地看着我的人。
黄焕森明明才是那个应该接受询问的人才对,他为什么要主动保存101号楼501室的房屋租赁契约,这张薄薄的纸为何会给郭恒编辑一家人带来不详的体验,这些都没有解释。
本来我在心中有无数想要询问他的问题,但还是暂且忍住,简要介绍了我与H先生调查X坡社区的来龙去脉。当然我最想突出的部分,即H先生发给我最后一封信后失踪的问题,我着重强调了一番。
“其实,我希望知道H先生现在是否还平安,至于X坡社区的故事,不需要深一步也没有关系。”
“看来,你们还都没有调查出来吧,现在,你所说的话里我没有听到足以引起异常的部分。”
黄焕森的口气好像他已然了解一切的感觉。
“可是H先生和我切断了联系,我认为他是失踪了...”
“呵,和郭恒当时认为以前的主编就是失踪一样,他单纯不和你联系,警察也没有去调查他的失踪。”
“你是说H先生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意和我继续联系吗?”
黄焕森困惑地点点头:“如果有他的随身物品,倒是可以继续查,现在嘛,谁也没法确定。”
我对于他这种不置可否又总是否定其他人猜测的行为很不舒服,可是黄焕森的气势太强,这场咖啡厅里的谈话,话语的主导权从郭恒过渡到他之后,我就总是被动地回答着一些问题。
不过,我也有一定想要了解的事情,所以我鼓起勇气打断了他继续对寻人仪式的枯燥讲解。
“抱歉,我还是想知道,X坡社区101号楼在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我和H先生调查了那么久,最后也没有发现什么。说不上来是很强烈的心愿,就是,H先生的房间里面为何会有杂音,还有胡大爷的死,甚至蒋先生他女儿看见的东西,这些事情之间都有联系吗?”
“有的哦。”
黄焕森干脆地回答我。
“那么...可以告诉我吗?就当做是我调查那么久,想要知道一个结果...”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真是无情的拒绝。
“现在你既然希望知道H是不是安全,如果你有他用过的东西,或者待过的房间,可以告诉我,但我不想直接进去X坡社区找,距离这也太远了。”
谈话干脆地被他结束,“所以说,如果有H先生的东西就交给我。”
我对于X坡社区背后可能隐藏的事件仍然一无所知。
“等等,请问,H先生在房间里面遇到的杂音,和郭恒编辑的情况一样吗?是不是也是某人的生灵呢?”
他打算迈步出门的时候我在后面奋力追问。
“先生,你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就很好,因为还对此没有任何了解,那就最好不要有了解。”
他礼貌地留下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朝玻璃门外早就打好的的士走去。
“请不要觉得他奇怪。” 郭恒编辑又点了一份茶点蛋糕。
“他就是这种人,所以我说,你们肯定还会再交流很多次的。”
“那他说的,X坡社区的事情,您或许知道吗?”
“这么说吧,我老婆和我都在17年结束之后再也不谈那段时间的事情了,至于房屋租赁契约,焕森为什么把它拿出来又收起来,天知道他要干什么。”
郭编辑耸耸肩。
“来吧,我们继续来谈谈恐怖小说的事情怎么样?”
正如郭恒所言,在咖啡厅见面后,黄焕森通过郭恒编辑又和我联系了好几次,而后甚至越过本来就不乐意当传话人的郭先生,直接与我私人建联了。
他询问的话题都关于Y市和周边县城的历史,这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出生于Y市这点似乎是他非常在意的地方。
“那么你还记得你祖辈是从哪个地方搬到这里的吗?”
“Y市的方言一般有几种,只说你自己能够听懂的。”
“Y市县城城区,九零年代的时候,你家里人有印象吗,那一片区的人员大概是从乡下那些地方进城的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他会在常用的通讯工具上面给我留言,我虽然会及时回复,但他却往往间隔很久才留意到我的回复。对于他究竟在忙什么事情,我感到好奇。
我是不希望给他人造成困扰的那种类型,也就是说我会尽量不去打扰身边的朋友和亲人,总是以其他人主动的方式来进行社交。碰巧的是,正因如此,我所能够交往到的人都是充满活力的主动型人,在交谈列表里临时加入这一位从不说多话的“大师”,一时间让人感到不适应。
“您之前说,我不需要太多地知道X坡社区的事情,可是我已经知道了很多了,是指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终于,在回答完一次他的提问之后,我决定问出一个究竟。
“明明您还在调查Y市相关的事情,那也就说明,X坡社区相关的异常也还没有结束是么?我到现在为止也确认不了H先生的安全,这一点让我很担心。”
H先生之前和我留下的邮件沟通记录仅限于线上,我和H先生在线下见面的次数有限,更加不可能互相赠送什么东西,这导致黄焕森要求的,“我来提供什么属于H先生的东西”,这一点根本无法实现,一九年的上半年将近过去一半,连语言等级考试都完成的我,始终未再收到H先生的音讯。
黄焕森无法确定H先生的安危,却又不打算告知我任何有关X坡社区的事情,也让我愈发觉得奇怪。
他是不是就在装神弄鬼呢?
我需要这个“大师”向我展现一些真正值得可信的实力,如果他还是推辞,或是完全忽视我,我就自己在暑假的时候前往X坡社区继续未完成的探查之旅。随着大学生活的进行,我对社会上人们所说话的真实性报有越来越大的怀疑,一个之前完全不认识的人以超自然权威的名义来干涉我所做的事情,这不是和骗术一样么。
“其实我有向警方报警,也尝试过找到H先生在Y市可能的亲友,但都徒劳无功,可是我和他毕竟认识过一段时间,如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而我却置之不理的话,我从内心里感到过意不去。”
“所以我希望无论是什么,告诉我真相就可以,为什么X坡社区会出现那样的灵异事件,真的和以前在那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什么事情存在联系么?”
我发给他的长段文字一如既往没有得到回音。
或许是我太过于冲动了一些,可是等我想要撤回那些信息的时候,已经过了时效,我收不到黄焕森的回复,也没有办法拿走自己说过的话,所以我将那个对话框沉底,不再去考虑X坡社区的一切。
——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或许会好很多吧,几年之后想起来,我也许并不那么关心H先生的人身安全,只是对于黄焕森的态度感到不满而已。
总之,我处理着六月份放假之前更加要紧的事情:准备学期各门大课的期末考试,甚至计划起来大二结束的暑假要不要去哪里旅游。
然而,在那之前,黄焕森自说自话地寻找到我S市的大学所在处,并联系上了我。
“你校门口的那家面包店,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
六月份,期末考试结束,我正打包行李,清点要带回去的衣服,黄焕森给我发来这样一条简讯。
虽然反感这种事先不告知就擅自计划的行为,我还是前去赴约。
“你居然会过来。”
他见面第一句话不打招呼,而是仿佛没有预料到一般,说出一句不咸不淡的,代替了问好的话来。
“一般人来说,大概不会过来,我连什么时间都没有写。”
“可是我还是过来了,请直入主题吧。” 我发现黄焕森又想说些别的东西,赶紧打断他。
我因为黄焕森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消息而感到有些愠怒,没察觉到自己的不礼貌。
“这和你之前绕着弯子说话的感觉不同。”
“和说话的方式有关系吗?不谈那个,我只想知道我问你的问题。”
“啊,就是这样,” 黄焕森架着的身体放松下来,“从一开始,你这个人说话的方式就很有问题,”
“为什么?这有关系么。”
“非常有关系,我讨厌别人和我说话的时候,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这人啊,用语言去引导其他人做你想要他们做的事情,但是又不愿意直接表达。” 他不客气地说。
“先不管这个,你能别把话题扯开吗,我只想知道X坡社区的事情。”
“要弄懂X坡社区的事情,首先,要改变你说话的方式,这一点你做到了,然后是,看看你究竟是为了H先生的安全考虑,还是单纯为了你自己呢?”
我沉默了一小会儿,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
“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一个明白的答案,如果还是用这种事情来搪塞我,想要浪费今天的时间,我不会陪着你坐在这里的。”
“是吗?看来你还是要适应一下真正表达自己的方式,嘿,我会告诉你真相,但在那之前,说明一下你是因为H先生的失踪有所担心,还是单纯只是对灵异感兴趣而已。”
黄焕森逼问着我。
我看着他仍旧冷漠的眼睛,愈发觉得这个身材高大的人已经脱离了我之前神秘的想象,当然,包括郭恒编辑给他塑造的大能形象,我觉得他可憎,想要当场和他撕破脸。
但他确实以完全冷静的态度激怒了我,至少在表面上,我想我还是要表现得一如既往地得体。
“那就算我是我自己好奇而已,可以告诉我真相吗?”
“这种话还是在否认事实吧。”
“那么,我单纯很好奇,对灵异事件感兴趣,希望知道X坡社区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告诉我,这样行吗?”
我无意与他辩论,黄焕森却有着某种不可描述的偏执。
“X坡社区发生的事件,和你没有关系,但和你说的H先生关系很深,他现在仍然活着,而且住在Y市市辖区所属的县城的某处,如果我只是和你透露这些的话,你会满意吗?”
黄焕森盯着我的眼睛。
“不会。”
我也立即回答道。
“很好,保持这种不去想用语言掩盖什么的样子说话,这样我才能和你达成交流。” 黄焕森将身躯舒展,躺靠在面包店内的沙发座椅里,“我不是否认你说话的方式,你在生活中习惯了这样表达,可我会在你说话的时候同时听见你脑子里要表达的事情。”
“这两种声音混在一起,让我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这里敲一下,那里敲一下,该说这是毛病还是你的优点呢...”
他的态度疑似温和下来。
“唉,总之,你不光记得H先生吧,那个你们来回信里面,以及最后他去见的叫香姐的女人,你还记得哦。”
“是。”
“嗯,这个人在今年上半年被发现死在Y市风景区的湖里,离现在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地方都没有距离你家里几公里吧。我从你脑袋里面想的事情来看,你应该是不知道的。”
“如果了解得太多,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还是想要知道这些事么。”
“是。” 我尽力满足他对于沟通的要求,毫不犹豫地回答,“请告诉我在X坡社区101号楼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还有,未来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