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 第6章 第 6 章

这一次的船才是我们最终要坐的，蛇头的船变得很小，船上的人看不见了。茫然感比刚才还猛烈，好在航程不长，白色的海岸线近在眼前。

岸上荒凉，粗砂和灰绿色的植被覆盖，船只把我们放下来，船上的人说只要走出这片林子，再走半天就是城镇。

只要？半天？我们淡水也没有，饥肠辘辘，又是烈日当头，不知先渴死还是先热死。

“接应你的人呢？”

“你以为衣锦还乡一众乡亲父老敲锣打鼓捧着好酒相迎？”

“可不，等着跟你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呢，那么就此别过。”

“你不走？”他诧然：“等到天黑这里就不安全了，现在也不安全。”

“两个人目标太大，你的身份又很可疑，跟着你才不安全，没吃没喝没着没落的。”我尬笑一下望着他：“你对我太好了，从船上到岸上，算是相当的周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会是无缘无故。”

“是的，我有求于你。”

“说来听听。”

“现在不太方便也说不完，但你可以相信我。”

他没说下去，我知道，因为我现在无人可信，原始森林里的两个野人紧挨着往前走，至少能够驱赶一些小野兽。

“别踩，把草拨开，有警报器，尽量绕开植物密集的区域。”他捡了根棍子，教我怎么避险。

以为烈日下走路已经是酷刑，还要小心翼翼动脑子，来个巡警把我抓去算了！什么声音，好刺耳……

费一脸尴尬，让别人注意，结果自己碰到了。

跑吧，没别的办法，这下好了变成烈日下逃窜，跑得心肝脾肺肾同时炸掉，真的，不如被抓。

奇迹般的，身后没有人了，周围不太安静，隐隐有车水马龙喧嚣之声。同这人混运气说好也不好，竟是时好时坏的。

“我错了，不能说跟着你没吃没喝没着没落，起码还能吃苦受罪。”

“我不会因此羞愧，让你失望了。”

“那个人是接应你的吧？”

“何以见得？”

英俊的男士总能让人多看几眼，那位女士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却只顾瞧东瞧西，尽看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确认过没有问题，她才不经意地扫了我们几眼。以上都是瞎说，一切只是预感，通常我们预感到和一些人不仅擦身而过，又告诉自己那是错觉，否认的时候便是羁绊的开始。以上也是瞎说，大概是饿晕了，她的焦糖色长裙看上去好像刚出炉的面包。

“殷殷。”费唤了一声，朝那边略点一点头。

“果然是你，我一直不敢相信，走的时候我们一样高！”焦糖女士好灿烂的笑容，几乎把饥肠辘辘的我们治愈。

心岛水土养人，现在的他比她高一个头。她是他什么人呢？这不是荣归故里的认亲场景，双方不能来个大方介绍，算了，我不关心。

“我要走了。”

“确定？”费回头端详我：“你脸色很差。”

一直暴晒当然不会雪白粉嫩，我只是心跳有点快，呼吸不上来，肚子仿佛被大象踩得稀巴烂一样痛。不对，被大象踩一脚又被卡车碾过。

再多说两句话就要挂在这里了，莫非空气有毒？擦一把汗袖子湿透，不受控制地抖起来。费说了句什么，大概是不好、糟糕、你病了之类的话，多谢他不吝赐教，敏锐地指出这一重大问题。

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是阑尾炎，因为我从头到尾捂着小肚子，呲牙咧嘴的样子跟他从前发病时类似，这是殷殷告诉我的，他们第一时间送我到医院，距离手术仅间隔一小时，距离我苏醒仅间隔两小时。

言情小说里不是常有这桥段，三天经历改变了一生，三个月决定未来三十年，我就酷多啦，三小时睁眼一看好大的岔路口，人生拐点不是登船那一刻，而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你怎么认识你丈夫的？许多年后被问到这个问题，我会淡淡一笑告诉对方，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地方。

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没有感人至深的遭遇，所以农贸市场边上的医院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更不会说因为药劲没过，我看着医务人员的白大褂冲他哈哈大笑：“白雪公主和小矮人！”

声震走廊，整个病区的人往这边瞅，费劲不动声色，不知是他什么人的殷殷扶着额头，匆忙赶来的于钦握住我的手问护士：“以后不会都是这样吧？”

“切的是盲肠，不是脑子。”这年头护士没一点幽默感，简直上不了这破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