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 第2章 第 2 章

要对新人好一点，我这位子不易坐。

好又不能太好，否则变成讨好，老员工威信何在，但又不能坏，这年头机器人一不高兴撂挑子走人太正常，不然？以为它们像人类逆来顺受，力承千斤面不改色？

“来了来了来了。”聪敏欢天喜地：“是帅哥哦，哦哦，帅哥中的帅哥。”

“费。”新人一如所有机器人般乐观开朗，笑容灿烂：“陈工，幸会。”

机器人掌心的温度刚刚好，干燥微暖为我所喜，我早知他叫静，以为写错：“这里都是叫名字，费静，安静的静？”

他点头：“安静是种优良品质，尤其对我们来说，只要不是费力费劲。”

费劲倒没什么，只要不是没有收获。

说多无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来，看看我们的工单，展开看，认真看，先看再说。

“这么多？！”他震惊且茫然地抬头：“一个月前的还在排号中，你们怎么应付得来？”

嘻嘻，单从抗压能力这点上，机器人就无法取代人类。

先从简单入手，对待新人须得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多少还有点天意成分在里面。

聪敏全程围着他转，一双眼睛离不开人家，苍天可鉴，三个男友已经把她时间填满，四个人的世界略显拥挤，不介意从此变成五个人吗？

在我们强势围观下，新人果然出了点岔子。

拜托这是常识问题，不要紧，深呼吸，放轻松，告诉自己应付得来，没有什么是一杯热茶不能缓解的焦虑。

“小故障，理清思路，尝试还原到初始状态。”

“你比昨天还要冷静几分。”

“昨天已经过去。”

“你也已经谢过。”他索性停下手上工作，开启聊天模式：“远远看过去，我知道你不是机器人，替你解围纯是顺手，主要是人类太少而人类女孩更少……”

再少也不是什么稀有品种，机器人沉不住气，不知城府为何物，这也是他们的可爱之处。我比较好奇一点：“我们外观已经非常相似，你是怎么分辨出来，还隔那么老远？”

“你猜。”

说没有城府，又有一点点，我顿失兴趣：“干活吧，专心点。”

“是眼神，我们再仿真也做不到瞬息万变，就像刚才你一连换了几次心情，面无表情风情万种。”

面无表情如何风情万种，我失笑道：“别以为掌握几万个成语就乱用一气……喂等下，别别，住手！”

眼睁睁看他犯下大错，一位机器人老兄的零件在它手上冒烟燃烧直至报废。我一声惨叫堪比杀猪，聪敏也没好哪儿去，作为验收环节受连累的她瞬间把已知脏话都骂一遍。

这下完蛋，如何交代，这样的新人如何过关，我的交接如何进行下去？计划全部打乱，我发现了，此人擅长搞砸一切。

太费劲了，这个费静，我能不能退货？

更可笑的是反倒是他来安慰我们：“出了点小意外，是不？意外常常有，今天没有特别多，茶凉了女士们，再续一杯吧？”

面临加班的我们笑不出来。

你要知道，这已是技术上最拿得出手的机器人工程师了，当然也有好的，顶尖的权威的老师傅，父亲那一辈里真有几个，可谁会来接这个盘子？

短时间内真走不掉，可我的时间快到了。

因此惆怅，加完班趁夜色走回去，我需要散散心，一个人到了散心的地步，可见一颗心脏多堵得慌。

嗒嗒嗒，我回头，很长的影子，费静在后头，是愧疚吗？高估他了，真佩服他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跑去买束花又跑过来，很香的米色小花，夜色下格外醒目。

“我以为看到花，你的心情会好一点。”他垂下捧着花束的手臂：“你很忧郁，是为什么？”

我失去至亲，没有至爱，甚至没钱，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好的生存状态，急于脱离坏的环境却不能够，这些不便言明，所以还是收下花好了：“在心岛，人类要付出很多努力，才勉强和机器人平起平坐，一不小心，又一场空。”

“我们何尝不羡慕你们，灵动的生物，真正拥有生命，而不是一格电量。”

不会吧，机器人羡慕我们？

他们不是只知道谈情说爱吗？并且很开心很满足！这个岛上只有人类神经紧绷，机器人一向秉承活一天算一天的生活理念，死机了不要紧，排队等待修理，修好又是全新的机器人，多活一天，多乐一天！

能说这样不应该吗？

也许就该这样，一百多年前，机器人被人类统治的时候，每天苦哈哈干到没电为止，哪个不是高速运转加速报废，自从独立出来，终于过上一点好日子，说到底人家没有转头报复人类。机器人就这点好，不念过去不想将来，人类夹缝中求存是他们自己的事，有本事学机器人呀，又学不来。

不打瞌睡这点是真学不来，不管费静多么精力旺盛，我是要睡觉的了。这时间点，机器人们还在通宵达旦彻夜狂欢，灯红酒绿的一条街，走出去是辉煌灿烂另一条街，人们笑语盈盈穿梭而过，夜晚的心岛亮如白昼，这灯火通明的小世界啊，我要离开你，进入倒计时。

说一千道一万，再美的地方不分白天黑夜能不把人逼疯？我是人类，需要在黑暗的天色下安眠，第二天醒来阳光晃眼或是阴雨绵绵，而不是灯灯灯，到哪儿都是光，永无宁日。

“明天见，忧郁的旖旎。”

“明天见，捅娄子专家。”

回家拉上厚重窗帘，隔绝一切光线，自觉满意，睡梦中想起难带的新员工，心头蒙上一块阴影，天蒙蒙亮时辗转反侧，不如早点去干活，补上耽误的工夫。

这该死的责任感，机器人就不会有。

机器人也不会早到，精确算出路程准时到达，谁也不会和谁比较。

有声音，是谁呢？

“天，你怎么找来的，不要命了？！”

“要命得很，陈，你行程取消，这是定金。”

简直太要命，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不该出现的状况出现，我怒斥道：“不许退，到时间我就要走，一定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