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后来这个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尤其是在公司里,我还是不觉得有什么。
平日里我的工作都是坐在电脑前处理各种文件,极少需要出面去说什么。而为了促进员工之间的交流,公司倒曾设立规矩,员工不得主动隔离外界,也不得讨论与工作无关的事扰乱工作氛围。
——这种形而上的规矩。
如此一来本就繁重的工作更加折磨人起来,平日公司里便只剩下交流声、手指与键盘的击打声了,时间久了那声音甚至比早起的闹铃还要磨人,甚至到了一听便耳鸣恶心的地步。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比猪皮上刮下的那层腥臭油脂还恶心。
值得一说的是,我的方向感不是很好,当一只耳朵轰鸣时,整个脑袋都会鸣响起来。所以时间长了,就算只是一只耳朵能听到火焰的声音,我也会以为自己整个脑袋都在燃烧。】
看到这,安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中了一箭。
他搁下咖啡,颇感痛苦地扶额,来酒馆喝咖啡也是没谁了,但他是为了晚上的加班做准备,和主角仿佛感同身受。
“怎么了?安吾是中箭了吗?”太宰好奇地问。
今天三人再次齐聚Lupin,并且太宰治这家伙拿着鹤睦里新出版的书,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坂口安吾先看看。
他都这样表现了,坂口安吾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防止被坑,他一开始的态度是极力推拒的。
但推拒只是一开始,因为织田作突然说:“新书《左半边火响》吗?我记得是一个讲关于‘社畜’的故事,主角慢慢和职场磨合,最后好好融入成为合格大人的故事。”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坂口安吾成功被这个安利给诱惑了。
而且话从织田先生口中说出来,比从太宰治那家伙口中说出来,有保障的多。
他肯定不会坑自己。
经过一番纠结,坂口安吾还是翻开书。
【四】
……
好烦。
明明不是我的错误,却联合所有人把过错推在我身上,即便是前辈——这样的行为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吧?不仅被警告处分还被勒令今后都要加班到半夜,直到把所有漏洞填补……
电车也没赶上,所以我是徒步走回来的,皮鞋是真的不适合长途跋涉啊,脚指头磨得很疼,倒是明白一点女士们穿高跟鞋的痛苦了。
实在是太难受了,那种委屈的情绪就堆积在胸口,无论控制着怎么退潮退潮,却仍旧像是砂砾一样退不下去,反而要堆积着一副恶心的笑脸,不得罪任何人的展现着我的心甘情愿。
天知道我多想把资料狠狠地拍在所有人的可恶的脸上……唉,真不成熟啊。
我明白为这样的事情哭泣是十分没种的表现,可是现在没任何人在,即便痛哭一场也没关系吧?
我把自己重重按进被子里。
因为我实在是太倒霉了,倒霉的独自一人来这样严肃的城市,倒霉到一个过得去的朋友也没有,倒霉到一个人存钱想买房却连基本的吃穿住行都没法裹住,倒霉到唯一的亲人却以为我是个成功的家伙生活在蜜罐里,一个劲地从家里赶我走……
所以我并不是因为在公司的待遇感到委屈,只是想到我现在的境遇,简直比不慎掉进粪坑里的红枣还孤立无援,想想就可笑。
我再次把自己重重地按进被子里,翻了个身,想了想,算了,还是别哭,我只是情绪有点抑郁而已,为这种事痛哭,说出去多丢人啊。
要去抗争吗?
可是他们的资历要比我老得多,联手把我弄开除实在轻而易举,说不定之后还会四处抹黑我,使我在这个城市混不下去……
小时候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定会像超人一样勇敢、无所不能,但是长大了就会发现自己并不勇敢,也不无所不能,他只是从一个货架上转到有许多商品的货架上。
我的人生就只能这样陈列着积灰了。
……
空气真潮湿啊,耳朵里的火焰再响有什么用?又不能取暖,这个城市怎么天天下雨?
……有点想母亲了。】
名雪空平日里肯定没少观察社畜,七海只能这样说。
除了社畜这个主题,他还看到一个来大城市打拼的青年内心的无助与苦涩,不由让他想起自己决定放弃当咒术师,来到社会打拼的那段日子。
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一家证券公司,给公司拉客户、推荐股票,这和他想象中差距很大,工作枯燥乏味,还被强迫着追业绩。
当一支支不靠谱的股票被卖到客户手中时,一同被卖空的还有他的心。他突然感到深刻的迷茫,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只是这样就满足了吗?
不得不说和主角现在的情况有点像。
主角会走出来吗?还是成功融入?他有想过自己想成为什么吗?还只是被生活推着走?
但主角的热情却似乎逐渐在被这座城市的大雨给浇灭,即便左耳里火烧火燎。
他忽然有点心肌梗塞,并且想,假如伊地知看了这篇稿子,估计会更加心肌梗塞吧?
但不得不说,他开始已经期待后续了,可能本身就是上班族的原因,他开始期待主角能成功融入职场、游刃有余,或者丢掉这一切去追寻新的梦想的模样……或者……七海叹口气。
“这个故事怎么样?”名雪空问。
“很特别,和之前的感觉都不一样,我很期待这个故事。”七海只会这样评价,他说不出那种夸得天花乱坠的彩虹屁,也没那么多丰富的情感表达,他只能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已。
但讲真的,他真的很期待这个故事。七海拿着薄薄纸页的手忽然绷紧。
因为是周一的缘故,七海看过稿子就匆匆回去上班了,房子里留下名雪空一个人。
坐在沙发上,名雪空不由得又想起夜里那个梦。
写完稿子,他躺床上还以为要很久才能入睡,但事实上很快就睡着了。
但他也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自己和松沼住在一起……就像伏黑惠的记忆里所展现的那样,在2006年。
起初,他是有些担忧的,毕竟五条悟已经说过,松沼已消失……但他也不由怀疑,这个松沼,和想杀自己的松沼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其实说松沼想杀自己也很片面了,起码在他的认知中,松沼还从未在他面前流露杀意。
松沼想要什么呢?
梦里的一天,名雪空很反常地没问出口,整个人的状态,几乎是保持沉默。但是和他呆在一起,松沼似乎很开心,总是面携柔和的笑意。
松沼的厨艺一般般,但是三餐下来,味道一次比一次进步。但松沼并不是一直都呆在名雪空身边,他似乎也有事要做,他上午在卧室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然后下午出了一趟门,到了做晚饭前准时回来。
被松沼照顾着躺在床上时,名雪空很想问:这是真正的你吗?
但还是他没问,因为身为鹤睦里的他心里清楚,松沼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
*
看着名雪空缓缓消失的身体,松沼知道,阿空已经回到他所在的世界。
松沼最开始是真心想杀死他的,不是嘴上说说。
最开始半个月松沼一直跟着名雪空,然后意外看到了名雪空私下无法创作的焦急状态。
不得不说,松沼是有些愉悦的。
但之后几天,无数稿纸在房间铺满。名雪空似乎很难受。
松沼同样恨鹤睦里给他的性格,这种性格让他过于优柔寡断,过于“孱弱”,他尤其痛恨鹤睦里给他的结局,如果不是这种性格,他不会在“父亲”杀掉他之后,为了掩盖其罪行笑着给自己补上最后一刀。
可是松沼不断地想,不断地想,这真的是名雪空的错吗?就像普通人会不由自主地产出诅咒,难道他们是自发的、是故意的吗?
名雪空是故意的吗?或许吧,但他也只是把自己当做笔下的一个人物去塑造罢了,如果一定不能是自己的话,还可以是木沼、水沼,起码在塑造自己时,名雪空很认真,他对待故事一向认真。
或许真正的过错是自己出现在“现实”,有了自己的意志……也说不定。
在五条悟和夏油杰找上门的时候,松沼把那个总是烦自己的“窗”的人扔给他们,选择放手一搏。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待名雪空,他还不想死。
当他的领域「不知行识」开启时,他却从伏黑惠的记忆中窥见了名雪空。
松沼很弱,他一直都清楚,他的能力和时间、记忆相关,所以几乎没有攻击性。
但在「不知行识」内,他可以让对手陷入回忆,潜伏在他们的回忆里设计杀死他们,如果成功,现实的他们就会凭空消失,认识他们的人的认知也会改变。
简直像是真实回到过去,把他们的存在抹消掉一样神奇,松沼的这个能力就相当于穿梭在回忆和真实过去的夹缝内。
而伏黑惠的记忆和五条悟夏油杰的记忆通过一个名为“甚尔”的男人联通了,三个人的记忆几乎可以构成小半个完整的世界。
潜入记忆的松沼没有像之前准备的那样行动,去暗杀夏油杰和五条悟。
而是选择先在伏黑惠的记忆里构建一个“松沼和名雪空作为家人相处”的意象。
他有了私心,他优柔寡断。
可那又如何?
在最后一次下不了手后,松沼突然觉得活在名雪空的记忆中就不错,偶尔在梦里见他一面就不错,起码回忆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同时,松沼也知道了名雪空的所有记忆,包括被遗忘的记忆。
【松沼知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几乎在那一瞬间,松沼预知了名雪空未来将群狼环伺的命运,心里忽然就有了个决定。
松沼把所有人都放回现实,然后他把名雪空遗落的东西——小册子和咒具眼镜,寄给了这个属于2006年的夏油杰和五条悟。
……他们很强吧?
【如果命运真的被改变,请受益者必须保证鹤睦里老师永远的自由。】
希望他们在未来名雪空陷入麻烦时,能有所助力。
为了喜欢创作的鹤睦里老师的——永远的自由。
为了永远在一起。
*
可能近来接触太多人,又接触了陌生的世界,名雪空觉得现在房子里似乎有点过于安静了。
……找个人聊聊天吧。
但是找谁呢?
兰波……
七海刚走,山本这家伙估计在苦哈哈的加班。
外公只能用书信联系,即便寄出去估计也要半个月才能受到回信。
五条悟……似乎挺忙?而且他真的有寂寞的具体概念吗?
名雪空发现自己能聊得来的人真的很少,然后无聊翻着手机通信录的他突然刷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好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自从离开横滨就没拨通过,那个人似乎换号码了。
名雪空明白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想找人说话,他只是想找个拒绝自己这种心情的理由而已,所以他故意拨打了这个注定不会接通的电话。
果然,忙音响了很长时间,就在名雪空准备挂断时——
这个电话接通了。
“喂?”男人看着这个今天才翻出来的破旧手机,意外地道:“……阿空?”
名雪空拿着手机的手僵硬了,怎么办,自持不会被接通的电话接通了,怎么办?
……只能硬聊了。
“嗯,是我,森叔叔好久不见。”
在确认对方现在并不忙后,名雪空和对方客气地寒暄了几句,许久不见的两人之间似乎已然有了种距离感。
“抱歉,之前手机突然坏掉了,换了手机。”森鸥外温和道:“怎么突然和我这个孤家寡人打电话,阿空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宽敞的室内,窗户因为被特殊材质的屏幕遮住,只要不通电就一片漆黑,森鸥外坐在尽头唯一一张桌子后。
本该颇具压迫力的气氛,他却像是成熟长辈关心小辈一样拉着家常。
名雪空顿了顿,虽然很想说自己没事,然后让对方挂掉电话,但是……啊,好烦,许久不见的小辈突然这样做,估计还会以为自己讨厌他吧。
虽然自始至终就知道自己和森叔叔不是一路人,对方有着自己的野心和抱负,但作为被外公联系起来的个体,表面上还要看得过去的。
要知道几年前,什么都不懂的自己也是被对方看顾了一段时间,给作为地下医生忙到爆的森鸥外添了不少麻烦。
“森叔叔一般是怎么排遣寂寞的?”名雪空随口问道。
他问的纯洁。
……但这句话听在肮脏的大人耳中就似乎多了点其他的意义。
“我记得阿空再过些日子就要满16岁了,是要长大了。”森鸥外发出岁月不饶人的感叹,“叔叔太忙了,没关注过这方面……不过阿空现在就,啊,是不是还为时尚早啊?”
名雪空:“……”
名雪空捂脸,“不是,只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感觉有点安静……请当我没问。”
“是这样啊,需要给阿空介绍几个同龄的朋友聊聊天吗?”森鸥外笑眯眯地道,脑海中很快多了两个人选。
“……好,谢谢森叔叔了。”
时间不早,名雪空和森鸥外道过晚安后挂掉电话,他们没说太多,一个是许久不见,一个是名雪空也不太喜欢和人闲聊,尤其还是长辈。
这时两个陌生的手机号被森鸥外用短信发来。
【这是治君和中也君,两个很活泼的孩子,相信会和阿空合得来的~】
按灭手机,森鸥外站起身,打开遮光幕,逐渐升起的光亮刺的他眯了眯眼。
等到这块玻璃恢复透明时,森鸥外才自言自语道:“人会拥有同一时间内的两段不同的记忆吗?”
这时,空气里一个金色卷发,长相洋娃娃一般精致的女孩凭空出现。
“阴谋论的林太郎在怀疑小空就直说好了。”她已经自动把名雪空叫的很亲密。
森鸥外笑了两声,捂脸道:“看来爱丽丝酱也被影响了,也对,这是应该的……”
关于四五年前的那段记忆,在这位名为“阿空”的少年电话打来时,他突然就拥有了两个版本。
一个版本,就像他一直以为的那样,从未遇到过一个名叫“阿空”的孩童,兢兢业业当地下医生,进入了港-黑,在有了自己的势力后,提拔兰堂,然后兰堂去年死在了中也太宰手中。
一个版本,几乎要自暴自弃的自己,偶然间认识了夏目老师,在他的教导下看到了自己所希望的未来,然后在五年前的一天,夏目老师忽然出现,身边就带着“阿空”。
那孩子叫夏目老师“外公”,夏目老师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拜托他看顾这个孩子一段时间,而自己虽然整天忙得晕头转向,也一口答应了,顺带看顾一下……失忆但已经知道自己真名的兰波。
而自己是真的把那孩子当小辈来爱护,毕竟是夏目老师的外孙。
至于两段记忆究竟哪段是虚假的……异能力?
还是……“那个”?
森鸥外下意识否决了第二个版本,因为这个版本才是突然多出的,值得怀疑。
不,如果是“那个”的话,想颠覆什么东西可就太简单了,就是想成为港-黑的首领都轻而易举,根本不需要捏个人设来迷惑自己。
森鸥外不由联想到之前,绝密资料失窃的事情,这难道是一场针对港-黑的阴谋?关于兰波以及荒霸吐的资料失窃……是兰波的同伙或者欧洲那边的组织?
但又怎么判断原来的记忆不是虚假的呢?毕竟自己的认知中,兰波已经死掉,但第二份中又似乎没死。
他突然想起兰波伫立在悬崖上公共墓地的坟墓。
……倒算是一个判断的方法,但中也君作为自己的得力下属,事业正值上升期,把他恩人的坟挖开,让他失望可不太好。
关键是兰堂确认死亡后,组织已经按照惯例把他所有的个人物品以及相关资料销毁,没有他的体检数据,就是把尸体挖出来也无法确认是本人。
……看来这个规定要修改了。
“林太郎,你不是把太宰和中也的号码发给小空了吗?”爱丽丝提醒。
“嗯。”森鸥外吩咐门口值班的手下,让他传唤太宰治。
首先要确认这是不是异能力在作祟。
然后让太宰找机会试探一下“阿空”,至于中也,一真一虚方能迷惑人,就让他在不工作的时候,陪小朋友聊聊天好了。
森鸥外想的很好,很细致。
但森鸥外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为这个自己亲自下令的安排而感到深深的后悔。
无责任小剧场:
森鸥外:现在就是十分后悔,一把年纪还被夏目老师骂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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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森先生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