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鸣歌身体娇弱,这些天虽然有崔小风帮着干活,但连日吃不饱穿不暖,寒冬腊月还要在工地上风吹日晒,这天她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感到有人背着她跑,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她手背上打着点滴,旁边摆着几张一样的单人病床,看样子是公社医院。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大夫推门进来,看到苏鸣歌醒了,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
“不晕了,就是全身无力,大夫,我得了什么病?”
女大夫给她换了一瓶药,“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你是插队的女知青吧?女知青身体素质不好,你这样的我遇到好几个了。你是营养不良外加过度劳累,我给你输了葡萄糖,以后吃饭注意点,多吃点有营养的。”
苏鸣歌点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饭都吃不饱,去哪弄有营养的。”
女大夫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离开了病房。
苏鸣歌躺在病床上,慢慢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阵痛苦的呻吟将她惊醒,她环顾四周,原来是隔壁病床发出的。她下了床小心翼翼走过去,这个病人很瘦小,小小的一团缩在棉被里,若不是露在外面的手臂,她几乎看不出床上有人。苏鸣歌走到她旁边,顿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这是一个女病人,瘦得几乎就是一张人皮包着一副骷髅,她的脸上、脖子上、还有手臂上,都是一块块暗沉的淤青,嘴角还有干涸的血痂,看起来十分吓人。
苏鸣歌看到床头上贴着的病人信息,她叫隋萍,二十四岁,可她的样子说四十四岁也有人信。
隋萍的眉头紧紧皱着,嘴角不时溢出一两声低吟,苏鸣歌拍拍她的手,“你醒了吗?哪里难受?”
隋萍微微睁开眼睛,她的眼球很浑浊,就像七八十岁的垂暮老人,她看着苏鸣歌,轻轻说了一句:“水……”
苏鸣歌为她倒了一杯水,可是她根本没办法坐起来,苏鸣歌找来一支棉签,用水浸湿了,轻柔地涂在她嘴唇上。
隋萍气息微弱地说了一句谢谢,随即又昏昏睡去。
过了一会儿,女大夫再次走进病房,她为隋萍换了一瓶药,看着昏睡的隋萍说了一句,“真是活受罪。”
苏鸣歌问:“大夫,她这是得了什么病?”
女大夫笑而不语,“你还没结婚吧,等你结婚了就知道她是什么病了。”
“她丈夫呢?生了这么严重的病,怎么没人照顾她?”
“这就是结婚女人的不幸,女人一结婚,就应了那句俗话,‘娘家不是家,婆婆不是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不管,又摊上个混蛋丈夫,可不就这样?”
女大夫的话惊到了隋萍,她哼哼几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苏鸣歌喂了她喝了一点水,才平息下去。
苏鸣歌看着她身上的伤痕,除了一块块淤青,胸口还有几道血淋淋的抓痕,联想刚才女大夫的话,一个可怕的猜想跳进苏鸣歌脑海:莫非她是被丈夫打的?
“鸣歌姐,你醒了?咋不在床上躺着,别再累着了!”崔小风拎着一个饭盒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她把苏鸣歌搀到床上躺下,打开手上的饭盒,一股诱人的香味飘了出来,“我来给你送饭哩,你饿了吧,快喝鸡汤!”
鸡汤!饭盒里确实装着满满一盒鸡汤,苏鸣歌惊喜道?“你哪来的鸡汤?”要知道,在那个年月,能吃一顿饱饭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吃肉想都不敢想,整个村子也只有过年会杀一只猪,但僧多粥少,那点肉只够把人的馋虫勾出来。
“我家的一只母鸡不下蛋,我娘一生气就把它宰了,这是剩下的肉,你放心大胆地吃吧!”崔小风把饭盒朝她推了推,示意她快点吃。
崔小风家确实养了一群鸡,平日里总去知青宿舍乱跑,要不是崔大娘看得紧,赵林安早偷着把鸡宰了吃。
苏鸣歌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天的清水白菜、玉米馍馍吃得她清肠寡肚,她觉得自己就像在一锅白水里涮过,又使劲挤了挤,把身上的油脂全都挤出来了。
苏鸣歌先喝了一口鸡汤,天哪,这哪是鸡汤,这就是山珍海味珍酿佳肴啊!她又吃了一只鸡腿,鸡腿的肉最为肥美,并且肉质鲜嫩,口感细腻,苏鸣歌接连吃了几块肉,喝了半碗汤,嘴里满满都是肉,胃里是温热鲜美的鸡汤,简直幸福感爆棚!
突然,一个响亮的吞咽声吸引了苏鸣歌的注意,崔小风正眼巴巴盯着她,用力地吞咽口水。
崔小风忙着解释:“我不是馋,我就是有点渴,在家吃肉吃多了,齁得慌。”
崔小风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白水,苏鸣歌低着头继续吃肉喝汤,她让崔小风去医院食堂买两个馒头,崔小风刚离开,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走进病房,男人因为喝酒满脸通红,他手里拎着一个喝了一半的白酒瓶,男人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苏鸣歌,他这一瞥,吓得苏鸣歌手心冒汗,那男人只有一只眼,右眼处是一个狰狞可怖的肉坑,他径直走到隋萍病床边,甩手打了隋萍几个耳光,隋萍被打醒,看到男人,吓得哇哇大叫。
“臭娘们儿,要死赶紧死,别他妈的要死不活浪费老子的钱!”
苏鸣歌已经猜到这个男人就是隋萍的丈夫,这么看来,隋萍身上的伤绝对就是他打的。
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好一阵,倒在旁边的一张空床上,呼呼睡了起来,崔小风买馒头回来了,苏鸣歌惊魂未定,她将馒头掰碎了泡在鸡汤里,喂隋萍吃了半碗,崔小风看到病床上的陌生男人,问道:“这男的咋在这睡了?晚上你们咋过夜啊?”
崔小风的话提醒了苏鸣歌,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样子那个男人是打算在这过夜了,她又出不了院,难不成今晚要跟他共处一室?
苏鸣歌找到值班大夫,大夫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也很无奈,“他是隋萍的丈夫,他就是这幅德行,每次来医院都烂醉如泥,有一次我们一个大夫说了他几句,他差点没把那大夫的眼珠子抠出来,这种混蛋玩意谁也惹不起,他在这过夜我们也没办法。”
“那我去别的病房睡,总不能让我晚上跟他睡在一个房间吧?”
值班大夫满脸歉疚,“这要是在平常,给你换间病房也就算了,可是今天不巧,所有病房都住满了,咱们公社医院总共也没几间病房,前天万柳村几户人家吃野菜中了毒,都在医院住着呢,只有这一间有空床。”
崔小风开口道:“鸣歌姐,你别害怕,今晚我不走了,我在病房里保护你。”
崔小风很瘦,个子比苏鸣歌还矮了半个头,她就这样一脸纯真地说要保护苏鸣歌,或许是太害怕那个酒醉的男人,听到崔小风这么说,苏鸣歌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崔小风,突然好想拍拍她的头。
晚上崔小风陪着苏鸣歌一起住在病房,病房里一共四张床,刚好够他们睡。床上睡着的男人发出震耳的呼噜声,崔小风让苏鸣歌睡在最里面,这样有什动静她预先就能知道。
苏鸣歌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这些天崔小风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不是石头人,就算对崔小风的成见再深,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心里也有感动,一想起崔小风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样子,还有为自己挑水做饭的样子,苏鸣歌对她的恨意就慢慢减少。苏鸣歌想,也许崔小风受了赵林安的蛊惑才伤害原主,现在自己代替了原主,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也许他们三人的结局会因此改变,况且这些天她也没看到崔小风亲近赵林安,会不会崔小风已经和赵林安疏远了?
苏鸣歌想到这里,开始激动起来,如果她让崔小风认识到赵林安的真面目,她就不会爱上他,也不会出现他们两人联手杀了自己的结局,苏鸣歌想,等她出院了,一定要彻底斩断崔小风和赵林安的关系。
夜里,苏鸣歌被一阵喊声惊醒,醉酒男子喊着要水喝,崔小风也醒了,她下床拉亮灯,看到男人跪在床上用头撞击墙壁,她倒了一碗水送过去,男人喝了一口水,趴在床边吐得稀里哗啦,病房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崔小风气得骂了起来,“他娘的腿,真能恶心人。”
苏鸣歌捂着鼻子跑到屋外,深更半夜,外面还刮着寒风,崔小风怕苏鸣歌着凉,忍着恶心找到笤帚和簸箕,清理地上的秽物。男人呕吐完,似乎也清醒过来,瞪着崔小风直盯盯地看。
崔小风正满腹牢骚没地方发泄,看到男人醒来,顿时劈头盖脸地骂起来,“看啥看,没见过你姑奶奶!有你这样恶心人的吗?要喝酒坐你家堂屋喝,要哕去你家锅里哕,出来作践人算咋回事?”
苏鸣歌听到声音,急忙回到屋里,拉着崔小风往后退。崔小风继续说,“没事,我不怕他,我崔小风别的不行,打架可从来没输过!”
男人看到崔小风耍威风,不但不生气,看着崔小风问:“你是崔小风?水洼村的崔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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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