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惊长安 第52章 心若明月

辜承平笑了一下，“你不说，我们也知道，许是明日那九州府绿林寨便被平了，既然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你不愿珍惜，可别怪我了，”说完看着朱三娘的眼神里带着些狠厉。

“求大人饶奴家一命，奴家愿当牛做马报答大人，”朱三娘语无伦次的说道，甚至动手把身上薄薄的外衫拖了。

“你也不必如此糟践自己，只要说这绿林寨除了库房里堆的粮食，哪儿还有物资，告诉我，我们便可以替你向那位求情，”辜承平无奈的看着痛哭流涕衣衫不整的朱三娘，给她拉上了衣服。

“奴知道，在凌风堂，凌风堂主桌下，有个开关，里面有许多金银，不知道还在不在，”朱三娘诺诺的回答道。

屋中几人都狐疑的看着她，“你是如何知道的？就连凌风堂机关在哪儿都知道。”

“那日奴去找仇英，因为他抓了几个美娇娘，我怕以后地位不保，便去找他，后来就……”朱三娘说着便低下了头。

那几人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来人，送朱娘子下去，”辜承平吩咐道。

等朱三娘走后，辜承平立马带了一队兵去了凌风堂，果真在桌下发现了一个小木块，旋转了一下以后，桌后的雕花石板立刻转了过去，露出了后面开阔的房间。

留了几人守在外面，几人进去以后看到了里面成箱成箱的珠宝银锭，宝石字画，“老天，这怕不是有几百箱！”一人睁大了双眼感叹道。

“我草，这儿还用金丝楠木的桌子来放药材，我草！还有和我拳头差不多大的珠子，”接二连三的惊呼从各处传来。

“贴上封条，林安，登记在册，杜之华，你负责清点，另外两个看着他们点，任何人不得私藏，若是被本官发现，就地军法处置，上报朝廷诛三族，对了，这里任何东西，仇英那边应该有册子的，若是有对不上的，诸位自己内心掂量，”辜承平看着眼睛滴溜溜转的几人，立马警告了一番，那几人瞬间泄了气。

辜承平又去叫了自己的几个心腹过来，吩咐一番后，几人都散开了。

不一会便过来了一个医师，“大人，那有个被烧伤的女子找您。”

辜承平奇怪的看了一眼，还是跟了过去，只见那木担架上躺着一个衣衫被烧的焦黑，头发也几乎快烧没了，浑身黑乎乎，勉强从身形上可以看得出是个女子的人。

辜承平走了过去，那女子被烧伤的脸动了动，血肉模糊的嘴唇艰难的开头说道，“我本…九州…佳山村…涂家之女…玉欢…被拐至…此地…还…请大人…将…我的尸…骨送回家…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当牛做马…恳请…大人…救我…被…卖到……”还没说完，女子便口吐鲜血，睁着眼睛，不甘心的死去了。

“唉，可有相识她的人？”辜承平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替女子闭上了眼睛。

在一旁一个同样被烧伤，不过症状轻些的女子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是夫人的婢女。”

“请问姑娘，刚刚你家夫人说她被卖到哪儿的什么，辜某实在没听清，”辜承平看着被烧伤的女子，有些怜悯的问道。

那女子点点头，“夫人大概说的是被卖到黑窑洞烧砖的弟弟，我也只知道这个，我来时，夫人就已经神志不清了，每日恍恍惚惚的，那时二当家，不，赵铭，每日都会虐打夫人。”

辜承平听完有些愤懑不平的说了几句，“真是畜生！”

辜承平有些难受的把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了涂玉欢身上，又去看了其他伤者，才走了回去，御龙军们在井然有序的把粮食用马驮下山去，天渐渐亮了起来。

江州府

魏晟带着人搜寻着山中能吃的食物，大水退了以后，百姓们逐渐从各地短缺粮食的地方往江州府聚集，一时间观里的粮食陡然锐减，迟鸢离开的第三日，粮食便吃完了，即使他们一再熬稀粥，些米粮也不够观中千人吃。

“大人，你说县主什么时候回来啊，”文直在一旁怏怏的说道，县主走了就像没了主心骨一样，大家都很慌张。

“县主应该昨天就到了，不出四日便回来了吧，”魏晟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熟果子，顺手擦了擦递给了旁边的苏溧青。

“多谢，”苏溧青接了过来便咬了一口，文直气鼓鼓的站直了身体，本来那个小果子是自己要捡的，就让给了魏大人，却被魏大人直接给了苏大人，好生气啊！

魏晟看到了文直的表情，笑了一下，又把另外个果子递给了他，“这果子不怎么熟，有些酸，”文直这才接过来，又看到了魏晟蜡黄的脸色和起皮的嘴唇，“大人，这个给你，”把怀里干瘪瘪的饼拿了出来，一人分了一点。

“你从哪儿来的？“几人都看着文直。

“这是白玉她们给我的，她们说县主留下了好几个饼，她们就给了我两个，我昨天太饿了就吃了一个，这个是剩下的，”分到一小块饼的小道长就在一旁说，“不对，那日掌教给县主烙的饼一共才六个，是我亲手装的。”

“啊，可是白玉她们哪儿就有四个，是那天县主回长安时，在马上丢给她们的，难道县主回长安这几日就只吃了两个饼，”文直拿着饼有些难过的说道。

小道长点点头，师父怕他们在山中迷路，特意让他过来带路，几人拿着饼都有些食不下咽，“吃吧，别小心饿晕咯，”苏溧青笑着把饼吃了，咽下去的时候，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像是被咽住了一样。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直到小道长开心的指了指树上，“葡实！”藤蔓上一串串紫色的圆润的小珠子，表面透着白霜，看起来就让人垂涎欲滴。

魏晟麻利的爬了上去，几人在树下用篮子接着，众人脸上皆是喜色，不一会藤蔓上除了全是青色的葡实，其他的全都被摘到了篮子里，看似茂密的葡实藤也才摘了不过半篮子。

“我记得前面有个半坡，上面有桃，不知道熟没有，我们快些去吧，”小道长说着便走在了前面。

一路上几人遇到了野兔，魏晟眼疾手快的给抓了，抓之前还看了看小道长，生怕他不同意，小道长点头以后，魏晟才敢抓了。

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从石缝里长出来的桃树，树上桃子大多青黄，只有几个已经泛红了的，“青黄的也可以吃，我们都给摘了吧，回去还可以分分，”苏溧青说道，“我与家父在山中待过一段时日，青黄的清脆，可以吃。”

魏晟又首当其冲的爬了上去，众人在一旁看的提心吊胆，虽不是悬崖，但是斜坡看着也危险啊。

摘的正高兴的时候，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叫喊声，“源清师兄”，被叫做源清的小道长应了一声，那人就继续说道，“师兄！师父叫你们快些回来，卫国公到了！”

几人听清楚以后，加快的手中的速度，把桃树周边矮小的桃树上零星长出来的几颗桃子也给摘了，看到满了的篮子和几人用袍摆兜起来的桃子，大家都开心的点点头便往回走了。

沿着回去的路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走路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怀里的桃子掉了下去。

从后山回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百姓，众人把怀里的桃子拿出来让大家拿，每个人都只拿了一个，有一些甚至不要，同样的是他们脸上怀着感激之情，“大人，道长们都几日没吃饭了，送去给他们吧，”拒绝了桃子的妇人略带哭腔的声音说道。

魏晟这才反应过来，同日缺粮，饭点却从未看到这些道长去吃饭，自己总以为他们吃过了，未曾想到这些道长从未出来过。

“先去拜见卫国公他们吧，”苏溧青提醒道，“道长，劳烦您将这些桃子分给百姓，我们先行一步。”

源清点了点头，苏溧青和魏晟文直在另一个小道长的带领下一起去了掌教院中。

迟靖泉几人脸色同样憔悴，长途跋涉，日夜兼程让几人面色有些疲惫。

白玉二人倒了茶水以后便站在了一边，“掌教的意思是，我儿三日以后便会带粮食回来？”迟靖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掌教慈眉善目的脸上有些迟疑，“的确，不过，可能有些变故，眼下也不能确定，能肯定的是，五日之内会有粮食送来。”

迟靖泉几人脸上的紧促的眉头才舒展开，一路走来，路上多流民，各地粮食短缺，在路上他们把随身的粮食送出去了不少，大规模的流民正在往江州府来，要是来了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溧青几人进来的时候，掌教正在和迟靖泉在说着迟鸢，白玉把魏晟手中的篮子接了过去，提出去洗干净以后放在了一个木制果盆里端了进来。

“殿下，掌教，将军，这是山中摘的野果，”魏晟说着便把果盆放在了桌子上，几人互相推诿了几下，还是李皓先拿了起来，递给了掌教，又递给迟靖泉和李述以后，几人才吃了起来。

“苏大人，我儿走的时候可说了什么？”迟靖泉吃着果子对坐在一旁的苏溧青说道。

“回将军，县主走的时候说她自有法子，让下官照看一下江陵，”苏溧青老老实实的说道。

“她走了竟连书信也不留，一点也不把我这个爹放在心里，”迟靖泉愤懑不平的说了一句后，众人脸上隐隐带着笑意。

长安

昏昏沉沉，醒了又睡的迟鸢终于在午时醒了过来，身上亵衣被换了又换，醒来时已是干净的衣衫，就连纱布也干干净净的，若不是肩头和手掌隐约传来的痛感，她都要以为昨日是梦一场了。

迟鸢抬手动了一下便听到一整铃铛声，她惊讶的看到手上的绳子，不一会门便被推开了，李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锦帕，看到迟鸢醒了脸上带这些惊讶，迟鸢看到他泛着青黑的脸色也有些惊讶。

“阿鸢，你醒啦，可有不适？”李暄手里拿着锦帕手足无措的问着。

“无妨，殿下没有休息好吗，怎么看着脸色如此之差？”迟鸢仰头问着，李暄赶忙给她拿来了软枕靠着。

此时端着药进来的王太医脸上带着笑意说，“殿下怕县主有什么问题，一整夜都在外面守着，怕随时开门让县主着凉，便在县主手腕上系了个小绳子，县主一动，外面的小铃铛就响了……”王太医说着看到两人面上的尴尬，便识趣的住了嘴。

“县主，可要喝药了？”王太医把药碗放在了一旁温着，看见迟鸢点头，便赶忙让人传膳。

“阿暄还是得回去休息，我现在已经醒过来了，感觉好多了，一整夜不睡觉，人会垮掉的，”迟鸢看着现在一旁身上缠着大大小小纱布的李暄，便劝他回去休息。

李暄点点头，走出去的时候还细心的把迟鸢手腕上的红绳给解开了。

没多时，院内传来了嘉海的唱喝声，“陛下驾到！”迟鸢赶忙招呼一旁的医女给自己套上了衣服，“怀仁县主眼下可醒着？”“回公公，县主醒了，”门外传来嘉海和医女的对话声，迟鸢忍着痛站了起来。

“吱啦，”门被推开了，迟鸢看见一抹明黄色赶忙半跪在地上行礼，“臣女迟鸢见过陛下。”

“起来吧，鸢儿，这次有劳你了，”嘉海把迟鸢扶起来以后，李炀拍了拍迟鸢的头。

“迟鸢之责，谈不上辛苦，况且还有大周将士协助，鸢略尽绵薄之力，亦有天助，”迟鸢听着李炀声音里的淡漠，又赶忙屈膝行礼。

小腿处隐约的疼痛传来，迟鸢瞥了一眼，看见纱布隐隐渗血，便不再理会。

“鸢儿觉得，众皇子中能堪大任的是谁？”李炀看了面色惨白依旧坚毅的迟鸢，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了迟鸢一句。

迟鸢赶忙跪在地上，“臣女愚昧，众皇子文韬武略皆非同寻常，陛下是大周天子，天命所归。”

李炀冷哼了一声，“那鸢儿为何与述儿交好，又愿意以命相救暄儿呢？”李炀昨夜听到太医在汇报迟鸢的伤情的时候，心中早有怀疑，迟靖泉如今手握重兵，想要培植一个傀儡皇帝很容易，一开始以为看好的是李述，可如今有些让他捉摸不透了，直到今日才有些头绪，那就是，无论是培植任何一个皇子，他都有好处，所以他想雨露均沾，在九州拉拢老大老二，老三自然就交给迟鸢了，毕竟膝下皇子年岁尚可的就这三人。

迟鸢跪在地上，心中大惊，但却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忠君之事，听君之命，与二皇子殿下并无交好一词，不过是年少情谊，青梅竹马之交，愿以命救三皇子殿下，皆因心中有愧，也因三皇子殿下是陛下您的孩子，于迟鸢而言也是君，臣子于君，舍命又何妨。”

李炀听完，点了一下头，继续在想着，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迟鸢即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的权谋计策都是宫学所授，更何况一个心思纯粹的女儿家能有什么大想法，想着想着李炀便把迟鸢扶了起来，“哈哈哈，伯父是逗你玩呢，鸢儿快起来吧。”

迟鸢心里七上八下，脸上却仍然不敢有任何表情，“多谢陛下。”

“今早辜承平便差人送信过来了，你做的很好，面面俱到，缴获的金银珠宝已经送来长安的路上了，他按照你的命令派人送部分粮食去江南了，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李炀把袖里的信拿了出来递给了迟鸢。

迟鸢接过信，跪在地上说道，“臣女不敢妄求赏赐，只愿天下百姓无忧，陛下无愁。”

“好好好！”李炀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一连说了三声好，接着沉吟片刻说道，“朕便给你一封圣旨，他日无论是朕的那一个皇子坐上朕的位置，你，迟鸢，将会永远是大周最尊贵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迟鸢有些惊讶的看着李炀，便点点头，“臣女迟鸢，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炀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朕知晓你玲珑心，他日定能替朕守好这江山，明月悬空，日出而隐，你要做的，不只是辅佐，还有自省，好了，王太医，来替县主包扎伤口，”李炀说完后，看着迟鸢肩头手腕渗出来的血，便唤来了太医。

“臣女定不负陛下所托，食君之禄，护君万民！”迟鸢掷地有声的回答让李炀满意的点了点头，王太医进来以后，李炀便走了出去。

王太医看着迟鸢触目惊心的伤口，又看着迟鸢面不改色的神情，由衷的感叹了一句，“臣便提前恭贺未来的皇后娘娘了。”

迟鸢无奈的说了句，“师姐！你就取笑我吧！”

王淑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个小骗子不记得我了。”

“我哪敢呀，对了师姐，你有没有师父的消息呀，”迟鸢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问道。

“师父她老人家，不知道去哪儿游玩了，你放心好了，说吧，怎么认出我来的，”王淑桦把纱布打了个结后，盯着迟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