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梦歌潭下,血色珊瑚周围的梦歌潭下一片诡异的暗流中,黑魁少年双眼血红,一面不断击碎卷缠而来的珊瑚枝,一面逆流而游,想要抓住随流浮沉的湮若——尽管他奋力前游,好几次都几乎抓住她,可是湮若都在就要抓住她的时候挥手打开黑魁少年的手。
“吼——”焦急万分的黑魁少年突然大吼一声,一道蓝色的激流从口中吐出,穿过暗流,击碎阻挠的珊瑚枝,正正冲在湮若身上,将她冲出了暗流,顶出了梦歌潭水面。
梦歌潭上,蓝色激流骤然落下,在水面上形成一个莲叶形水流圆盘,接住了坠落的湮若。湮若稳稳落在水流圆盘之上,就像落入一团柔软的云彩。波浪几番起伏,湮若缓缓在水流圆盘上站起,身上冰冷的水珠不住滴落,冷漠的脸上充满了惊愕的颜色。
“吼——”再一声蛟吼从潭底传出,黑魁少年破水而出,卓然落在潭面上,如同站在平地上一般。他抬起血红色的眼睛,满脸悲伤,道:“湮若姐姐,对不起,我来迟了。”
“你是谁?”湮若惊骇无比。
黑魁少年心痛地望着湮若,“可怜的湮若姐姐,还有可怜的慈若姐姐,你们的一点一滴都让我好心痛,可为什么你们的族人一点都不明白你们的牺牲?”黑魁少年恨然瞪向身前高高的珊瑚台,“为什么——!”
血色的珊瑚台刹那间闪过一阵刺眼的血光,交错盘曲的珊瑚台在血光过后竟然成为了一个流淌着鲜血,散发着无限怨气的白骨台——雪蛮族人的尸骨构建而成的白骨台!
白骨滴血,呜咽不止——
“呜……湮若你这个贱人,无情无义,死不足惜!”
“呜……早知道你是这样狼心狗肺的贱种,呜……当初就不该把你从雪地中抱回来……”
“贪生怕死的贱人!雪蛮神不会保佑你!呜……你一定会有报应……不人不妖的贱女人……呜……”
“贱种!贱种!你们姐妹从一开始就是没爹没娘的贱种……只会给族人带来灾祸……呜……”
“雪蛮神会诅咒你!因为你的自私,你的身体会慢慢腐烂,你的灵魂将沦亡在地狱中,永远受烈火煎熬——呜……你继续抱着‘哭泣佛心’看着吧,看最后这颗不属于你的神心会不会救赎你肮脏的灵魂!”
“……”
面对族人越来越恶毒的咒骂,湮若冰冷的双眼掩饰不住凄楚的泪光,面容上的冷漠终究无法掩藏心中纠缠百年的酸楚。可是,纵然如此,湮若也只能紧紧咬牙,和百年前一样,选择沉默来面对族人。
“住口!”愤怒的黑魁少年一声大喝,湮若抬眼望向他,满眼都是惊异与震撼。
咒骂的白骨恨声齐喝道:“你凭什么让我们住口?”
“你们难道不觉得羞愧吗?造成一百年前悲剧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蜃妖,还是你们自己!”黑魁少年怒然一问,白骨马上愤声反问道:“我们有什么错?错的是慈若和湮若这两个贱种!若不是因为她们不肯交出‘哭泣佛心’,蜃妖也不会引南海之水灭了我们雪蛮一族……呜……今天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到现在你们还不明白!”黑魁少年愤然大喝,“一百年前,是谁贪婪到觊觎本族雪蛮巫女世代守护的雪蛮至宝‘哭泣佛心’?又是谁疯狂到勾结黑魁外族来抢夺至宝?而到最后,又是谁轻信蜃妖的谎言,双手奉上被雪蛮巫女封印的‘哭泣佛心’,从而换来一场出尔反尔的巨浪灭族悲剧?——是你们!造成这个悲剧的其实是你们自己!”血红的双眼透出无边无际的怨恨,令人骇然,“而慈若姐姐和湮若姐姐这对孤女从来就没有感受到你们的一点温情,她们在你们的白眼与漠然中长大,唯一的温暖只来自当年抱她们回来的雪蛮巫女……可是,你们不仅毁了她们的温暖,还毫不羞愧地强求她们为你们犯下的罪孽牺牲,你们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自私无情!当年,你们世代敬仰的雪蛮神不出现阻止这场灭族悲剧,就是因为你们的确该死——!”
森森白骨刹那噤声不语,湮若却在此刻黯然开口,“够了……不要说了,我不稀罕他们明白这些……”
“不!湮若姐姐,他们实在是太可恨,这些事情我一定要说出来!”黑魁少年眼中的血色大盛,“你们的魂魄之所以可以存留到今天,不仅是因为你们对蜃妖还有用,还因为慈若姐姐和湮若姐姐无怨无悔的牺牲!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解开‘遗泪之印’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们根本不知道!”黑魁少年的声音一落,湮若不禁一颤,凄楚的泪水夺眶而出。
黑魁少年心酸地望了湮若一眼,涩声道:“代价,就是解印者心甘情愿付出的生命!雪蛮巫女在临死前用毕生灵力祭起‘遗泪之印’,并且将解印结深种慈若姐姐和湮若姐姐的血液中,因为雪蛮巫女认为她们绝不会为了自私无情的族人自愿牺牲自己解印,若是蜃妖强行用她们的血来解印,不但解不开封印,还会使遗泪楼毁于一旦,这样一来,蜃妖也永远得不到‘哭泣佛心’。雪蛮巫女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她们的性命,可是,雪蛮巫女错了……一百年前,蜃妖用你们全部人的魂飞魄散来威胁幸存的慈若姐姐和湮若姐姐,为了让你们魂魄安然,慈若姐姐毅然选择了解印,但是慈若姐姐也错了,蜃妖的话根本不可信!‘遗泪之印’才解开一半,蜃妖就他不顾承诺,不断吸取你们的魂魄灵息,以增妖力,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用自己的妖力强行解开另一半封印……”黑魁少年冷冷看着白骨,“你们应该比我清楚,魂魄灵息一旦殆尽,你们一样要魂飞魄散。”
“慈若姐姐白白牺牲了,蜃妖继续用你们威胁湮若姐姐,毕竟,能让湮若解印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一种得到‘哭泣佛心’的法子……此时此刻,换做你们,你们还会傻到继续牺牲吗?况且,当蜃妖拿到‘哭泣佛心’后,他真的会依照承诺放了你们吗?”黑魁少年痛然一问,白骨的回答只能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湮若姐姐能做的只是漠然的活下去,唯有这样,你们才能安全,可是你们却根本不懂湮若姐姐的苦心……”顿了顿,黑魁少年怜悯而悲伤的目光落在湮若脸上,“蜃妖见此计不成,不断变换手段要挟湮若姐姐就范,而为了让湮若姐姐不老不死,就逼迫她喝下妖血,并且每日还逼她以你们尸体中残留的鲜血为食,就这样成为不老不死的……”
“够了!够了!够了!”湮若凄厉的呼喊突然打断了黑魁少年的话,“你说这些干什么?我就是自私无情,就是贱人贱种,就是狼心狗肺!我就是喜欢喝族人的鲜血,就喜欢这样不人不妖的活着,谁要你说这些,我的世界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我不需要他们懂我,更不需要你懂我!”
“湮若姐姐……”黑魁少年满脸悲伤,他静静地看着湮若,两行血色的泪水滚下脸颊。
凄凉的清辉,洒满一片死寂的梦歌潭。
湮若仰起泪眼,望着黑魁少年,错愕无比,“你究竟是谁?”两两相望,眸子深处闪烁的是同样的凄楚,只是湮若眼底多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感动。
“可真是令人感动……”白骨台上,遗泪楼外,翩翩蜃影公子卓然负手而立,俯然望向台底的两人,笑道:“湮若,让我告诉你,他究竟是谁?他就是灵蛟一族耗费百年炼就而成,用来对付本公子的九殇怨蛟——沐涯!他就是今夜我真正的客人,我打你下潭就是要逼他出现。”蜃影公子邪然一笑,“沐涯,你可愿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沐涯冷冷望着蜃影公子,满眼全是怨气。
蜃影公子开口道:“你助我合力劈开‘遗泪之印’,我助你灭了黑魁族,帮你雪恨,如何?”
湮若狠狠瞪了沐涯一眼,不屑地望向蜃影公子,漠然开口,“强行解印,只会让‘哭泣佛心’永远消失!”
沐涯冷冷瞪向蜃影公子,“你以为我会笨到相信你的话?”
“哼哼,这可容不得你相不相信。”蜃影公子抬头望了一眼渐渐西沉的明月,自若地一笑,道:“九殇怨蛟炼就之后无影无形,无处不在,可是万事都有源,你之所以可以站在我面前,是因为九殇怨蛟的命源在这个黑魁人体内,而这个命源就是今夜魁阿让这个黑魁人喝下的属于你的九世之血。你要发挥积累九世的夭亡怨气,就必须借助这个凡人的身体,当然,你也很清楚,我虽然不能毁掉你的九世之源,但是,只要毁掉这个凡人的身体,你的怨气就一点怨气也发不出来。”
“那又如何?你以为你做得到吗?”
“当然,这的确有点难,但是,另一件事就不一定很难了。魁阿想借用你来杀我,我是知道的,那你可知我今日为何不杀心怀不轨的他?”邪邪的笑溢满双眼,蜃影公子发出一阵骇人的狂笑,“哈哈哈哈……”
明月的余辉洒满遗泪楼,蜃影公子在月光中幻起一面光影,二十六只猎蛟船出现在光影之中,“你看到的是距遗泪楼十余里外的梦歌潭,你可知他们将要做什么?”
沐涯当然知道,今日又将有灵蛟族民死在这些黑魁族的猎手手中——难道,这就是蜃妖所谓的另一件事——“猎的越多,赏的就越多!”
蜃妖是想借黑魁族的手来屠灭灵蛟族!
焚心的愤怒与悲伤在心底猛烈地翻涌,沐涯恨然瞪向蜃影公子,“卑鄙!”
湮若恍然一望沐涯,恨然对蜃影公子道,“蜃影公子,你除了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你还会什么?”
“哈哈哈哈,你错了……”邪邪的笑悄悄逝去,蜃影公子冷冷向她一指,两道碧色忽然在她身前闪现,瞬间幻作两只有力的鬼爪紧紧钳住湮若的双臂——
“湮若姐姐!”沐涯惊然大呼,急然掠上前来,意图解救湮若。
可是蜃影公子比他快了一步,只见蜃影公子一招手,两只鬼爪就将湮若抓到了自己面前。蜃影公子伸手掐住湮若的喉咙,尖利的指甲在颈间游移,“怎么样?湮若,你现在愿意解印还来得及,只要你点头,我可以同时放过灵蛟族和雪蛮族……”
“你!做!梦!”湮若冷冷开口。
蜃影公子却笑然问向沐涯,“你呢?现在接受我所说的交易同样还来得及,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因为本公子的耐心也不多了……”尖利的指甲轻轻陷进肌肤,湮若微微皱眉,却侧头大喝道:“九殇怨蛟,你在迟疑什么?你在怕什么?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道,你跟我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陌生人!况且,我的世界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是生,是死,能够决定的也只有我一个!我……不稀罕你施舍的怜悯,我厌恶你悲悯的眼光……你连自己的族人都救不了,你又凭什么救我?”充满泪光的眸中流溢着决然的怨。
“湮若姐姐……”两行血泪再次从沐涯的眼中流下,蜃影公子却在此时冷笑道:“沐涯,看看,好好看看这些贪婪的凡人是如何残杀你的同类——”
继续更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珊瑚泣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