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子萱亦回看他。
“走吧,取了就回去,不要耽搁。”
顺着石门打开的空隙,二人闪身而入。
传?还是不传?这是一个问题。衣韵坐在正堂的石阶下,两侧萧萧的风打着旋儿回舞,时而掠过她的衣摆,时而吹动她的裙褶。
天幕四垂,长安郊外的平野辽阔,草衰花囚,是仲秋将至。红日隐没,一轮新月渐渐要爬上来了。衣韵显得有点儿恍惚,亦或者不那么坚定。
她坐着又等了许久,大约有她平日三分之一练剑的时辰,她依然没有等到邬师姐回来,理所当然的,也并没有等到江师姐。
衣韵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踢了踢已坐的酸痛的腿脚。而后她望着那轮半弦月,自言自语道:“我只想做个小师妹,不用太过聪慧,只要听话懂事就好。其实……其实被人利用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那才真是可怜。邬师姐最怕痛了,她刚刚被那人这样押着回来,又什么都不与我说,也不知道那胖子,是好是坏。”
“师姐,你一向那么聪明,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衣韵转过身从左踱步向右,又转身从右踱步向左,始终心下难安,她索性拽开佩剑,大开大合的练起剑来。如以往数十年如一日,在月宫起早功练剑的岁月。提膝崩剑,衣韵上扬手腕,感受到剑身微颤,发出嗡的一声铮鸣。
她将腰肢扭转,从上到下,划出圆月般的弧度,这一招是云中穿剑。既而很快守势归拢脚步,右手轻巧巧地转了个极花哨的剑花,向前直刺。这样比划时,耳边仿佛又响起师傅的教诲。
‘刺剑只要平、快、明、直,为什么要绕腕甩剑?’
‘重来,巳时直刺两千剑,才许用膳。’
“是,师傅。”
记忆中的答应与当下的声音重叠,衣韵从过往中回神,收剑还鞘,长吐浊气。
她双眸熠熠有神,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被折好封存的信笺,低头看时,衣韵仿佛仍能记起当晚研墨书写的忐忑心情,但眼下却丝毫不再犹豫。
她快步走向后舍的鸽笼,在那里挑选了三只矫健的信鸽,将手中的信笺撕成不均等的三份,扎在信鸽的胸腹部。
飞鸽传书是常见的传信方式,但衣韵将之一分为三的寄送手段,可见她要传递的消息,在她心中是极其重要的。
衣韵回头看了看后厢房,那里除开最早时传来过墙倒屋塌的轰然声响之外,就一直寂静到现在,她也一直没有去看。
她很想去看看,像以往无数次被师姐师叔们拦住她,告诫她不要靠近时,其实她每一次都很想去看看。她从来都很听话,很乖,从没违背过师长交代的任何话。是以也从没有人知道过她的真实想法,没有人知道衣韵想去看一看。
伴随着几声孤呖,那几只信鸽消失在夜空中。
衣韵迅速往后厢房走去,提着她的剑。
依余何意来看,秦破云与邬子萱应当在三个时辰后回转,他不愿好梦被人打扰,索性当晚也不曾睡,在榻上打坐练功,运了几周天的龟息功,到心境平和自然之时,又开始练灵犀正法,也运了三个小周天。
此时月将西沉,约莫五更天了,但竟还不见二人回来,余何意一簇眉头,莫非邬子萱耍了什么花招?这个念头只是一刹一转,又被抛在脑后。
又过一炷香,天将熹微,终于在寅时五刻,秦破云推门而入,烛火荜拨两声,他单膝跪在下首,右胸上绽开一朵血花,双手奉上一张鞣制过后的皮革绘本。
“幸不辱命。”
余何意拿过皮制本,打开看了看,笑道:“怎么这么狼狈?”
秦破云沉声娓娓道来,“进了密道石门内,又转过几个狭道,就看见了何静玉练功石室,若按距离,大约已出了长安城。绘本就放在石台之上,另还有几本剑谱与心法,亦是月宫武学。我看颇有用处,准备一并带走,到我两个准备回身之际,不料月宫女弟子衣韵持剑闯入,她见我二人拿着秘本,就冲杀上来。”
余何意道:“衣韵武功寻常,不应该伤的了你?”
秦破云点了点头,继续道:“要制住衣韵极为简单,邬子萱一人就可以做到。原本也是如此,她擒下衣韵之后,我原欲先行回返,但想她两个人都是月宫弟子,怕我只身离开,她二人就会惊动官府,告知师门。所以我坚持要带她和衣韵一起回来。”
余何意问道:“然后邬子萱趁你不备,一举偷袭,带着衣韵跑了?”
秦破云眼神闪烁,转过话头道:“邬子萱被我杀了,衣韵,因她身世,暂还留着性命,不过她性情激烈,被我打昏了扔在甲板之上。”说到此,秦破云抬头又道:“余兄,之前你说的事,我已有眉目了。”
之前的事?余何意微微一愣,想起上次秦破云打的包票,嘴里‘哦?’了一声,他还真没抱甚希望,只不过秦破云前来投诚,交代一件事让他忙碌而已,想不到真有收获。
秦破云道:“也是我运道好,撞到一家原在陈家做仆役的下人使婆,事发前半个月,她因手脚不干净被赶出府去。问到陈家小姐悬赏时,她说曾经看到陈小姐与一行女子来往。”
余何意想道,除开章华台、月宫之外,江湖上的女子门派自然还有,但大都不甚出名,武学低微,是谁大费周章设局陷害他?
“那行女子都罩着幂笠,看不清面貌,但说话谈吐不是长安人,陈小姐大略也在追查自家被灭门一事,所以也去找过这个婆子,这才让她得以窥探。”
余何意看向这个自投诚以来办事从来得力的圆脸胖子,秦破云受他审视,提起了心神。
“月宫人多势众,我不想惊动他们。另外陈家的事,也还要靠你继续追查,可以吗?”
“义不容辞。”秦破云拱了拱手,就被这个少年剑客单手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