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览恩仇 第218章 第二一七章 长夜

进了靖安署的大门，就先看到三间高高的门楼，当中的一间有十分宽阔的两扇黑漆大门，此刻就大敞着，仿佛黑黢黢的里堂正是什么凶神恶煞之所在，擎等着吞噬谁人。左右挂着两副朱砂红纸的联，写的是‘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门前柱子上又贴一条告示道：‘本堂示谕，禁止在此坐卧讙设，如违拿究。’

有数个带着方巾，穿着红鞋绫袜的执守在两侧，分别以二、四、八，呈散射状分布排列，越往后越严密。随着往前走去，两侧的青松簌簌，翠柏阴森，坛畔依稀花草，阶下琉璃生辉，靖安署虽则如今在朝堂上愈发举步维艰，但实则也曾简在帝心。

当年千金不计的妆扮，使得如此门楣，在各大名门弟子面前，依然不落下风。樊寿龙骧虎步，凛凛生威，走在前方。

静玉一眼不错，昂首迈步跟着他走进去，在踏足屋内的一瞬间，登时四周火烛明亮，照的大堂如同白昼，虽眼下也正是白昼。

静玉环视了一圈，这是身为江湖人的本能，随即问道：“那些弟子呢？”

樊寿落座上首，顶着‘靖绥**’的匾额，俨然道：“带上来。”

那口吻就像带嫌犯上堂似的，静玉微微皱眉，略感不快，但毕竟靖安署与江湖上的人冲突争杀非止一日，大伙儿早也习惯了。

私下里互相谈及时，都也是一口一个鹰犬鼠类骂的痛快，是以靖安署像这等的折辱，他们都还在预料之中。

随着樊寿的话音落下，众弟子被分门别类的按需带上，一列一列站在堂内，众人都是仰首才能看清樊寿的神色，加之周围烛光荜拨，算下来倒真有些，在接受审问的既视感。

各门派的弟子对视一眼，都感不悦，太清山的蓝衫弟子到底大家大业，此时也还镇定，拱了拱手，迈步上前道：“樊大人，不知邬子萱邬姑娘，与章华台的岳冬雪岳姑娘何在？”

樊寿回道：“太清门徒不必担心，岳姑娘受了惊吓，正在接受医生诊治。邬子萱挂念同门，我已让她亲自去接师姐妹回来。”

蓝衫弟子点点头，说道：“如此，是我小人之心了，请樊大人勿怪。”说完，他袖手退后，回到人群之中。

其余的一些门派，如朝天阙、百药门、少室俗门弟子等人听到事情顺利，都松了一口气，坦白来讲，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够一盘菜的，来这儿也只是为了表示个态度，真要动起手来，还是保住自家性命为上，与朝廷作对，何苦来哉？

大家可没忘了五年前的靖难之战，那是朝廷第一次对江湖展出了獠牙，并在一年之内，剑挑太清、朝天，拳打大理、太原，除开几个避世不出的宗派之外，其余几乎无一幸免。

靖安署的名声，可是实打实打出来的。

众人在原地等不多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来，由远及近，慢慢到了门外，于是便都回身去看，看到邬子萱扶着已然苍白无血色的衣韵、江映竹，三人一同进来。

静玉向她几个颔首，那三人走到静玉跟前，邬子萱蹙着眉头，满含愁绪的点了点头，示意并无生命之危，就扶着衣韵退到静玉身后。

但江映竹却道：“师姐，你来了。”她的话很冷，冷的刺骨。

邬子萱有些急切的想说话，却被静玉打断道：“回来吧，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她说完话，一拂江映竹的袖口，但被江映竹一手推开，江映竹浑身可见脱力，但周身并无伤势，只是脸色苍白许多，看起来受过些磋磨。

靖安署的手段自然不同凡响，有的是不留痕迹，还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法门。

“当着诸多江湖同道的面，我有一句话要问靖安署的紫微星樊寿樊大人，不知可以吗？这话问了，若是冒犯，我江映竹死不足惜，只愿清白得示于天下，使生者宽怀，死者瞑目。”

樊寿有些疑惑，但并没发作，只是看着堂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弟子，想知道她还有什么，是一直藏在心里，却在前几天的严刑拷打中始终不吐露的。

蓝衫弟子拦道：“江姑娘，有什么话日后慢慢再说为时不晚，你现在理应保重身体。”太清山与月宫、清风观一向守望相助，此刻开口也是存着一份小心之情，他暗中想，虽不知道这月宫的弟子口中所说的死者是谁，但想必不是什么无名人士，要是点破了，说不得这一堂的人都得交代在此。

但江映竹冷笑一声，薄怒道：“为时不晚？只怕过了今日，再没有为死者伸冤告白的机会，我不能不说。”

蓝衫弟子见劝她不住，忙看向静玉，静玉却好像已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浑身都发颤起来，甚至伸手去捉江映竹，但一连两次握不住她嶙峋腕骨，第三次才捉住了，问道：“你……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衣韵与邬子萱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都难掩惊怒，她们都领悟到了，这也不难猜测，门派中谁都知道，江映竹这几年来一直都在追查月宫大师姐应如诗的下落，而应如诗自从五年前下山之后，就再也没回过门。

虽然不见回来，每月的信笺倒还都在飞来，所以师门初始也不以为意，直到近一年，一封信帖也无，江湖上也失去了她的下落，月宫这才有些疑虑生来，想要打探一番，但谁也不知应如诗的去向，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陨落了。

本门中人都把这个当作了事实，只有江映竹抵死不信，所以她下山后，四处游历找寻应如诗的下落，也得来许多消息。

月宫虽不是鼎力支持，其实也是默许的，毕竟那可是月宫的天之骄女，曾是所有人心中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了，任谁心里也难接受。

而今江映竹字字句句提着蒙冤不白的苦痛，难道……难道？

月宫几人都惊疑不定，而众门派弟子因不知究竟，却都面面相觑，不知她们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