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览恩仇 第172章 第一七一章 漕河渡

南昭文看着他。

“小子，你不会借口想跑吧？”

“这怎么可能，我的知交是谁，您老不是都清楚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要是没差人来接呀，你就到白虎堂要我这个人，还怕他们连起伙来诓你吗？”

南昭文颔首道：“好。不过，就算届时连起伙来诓我，我也有法把你找出来，你可不要自误。”

余何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晓得了，也不再多言语，大步往南桥巷走去。

穿过人如蚁阵，接袂成帷的大街，只见巷子口贩鹰鹘客，往来成群，巷子外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桥下有许多贩夫走卒，挑担叫卖小食儿，例如什么酥蜜糖烙、酸枣、砂团子。

秋月时节，长安依旧闷热，街旁还有专门卖冰的小商贩，左侧摆放着酥山，底下是一层晶莹剔透的冰，上面盖着酥油、奶酪一类的甜食，看得余何意食指大动，一路走时一路也买了不少。

这等繁华街景，自然惟有长安能见，别处虽然人多，但也没有这样全乎的吃食，也没有这么热闹的人群，这么宽阔的市街，无人时，能并行过上四辆车马。

穿过一条市街，转过一道巷口，终于到得白虎堂门外，这条路上就比方才大街要清净的多，只是偶尔有几个行人穿梭，也是脚步匆匆，毫不逗留。

余何意看着面前房舍高大的白虎堂，朱红漆的大门，门上两个大铜环，擦得晶光雪亮，梁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草书张扬不羁的写着白虎二字，这块匾额是柳岁亲手提的，但书体却是余何意定下的。

想当时，他二人结识时，柳岁还没有创立白虎堂，只是柳家一个嫡子而已，粗通武艺，空有财物人力，争奈族内倾轧斗争激烈，无一人敢相投他，手下只有十几个家中的武仆，可谓人尽可欺，柳家的生意他也休想摸到一星半点儿。

那时候余何意也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少侠，意气勃发，热血澎湃，动辄拔剑相助，不知天高地厚，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就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从此长安不太平。

后来柳岁肇立白虎堂，倾尽所有，买了这座宅门，余何意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千三百四十五两雪花银，在那个年纪来说，这不可谓不是一笔巨款，至少余何意心中，是绝不可小觑的数目，但柳岁眼也不眨的就全付出去了。

立宅之后，本要寻城内的名家题匾，可是那时候柳岁才和柳家撕破了脸，各行各路都被压制，往日认识熟悉的大家名门也都拒而不见，挂不上匾，就不能算真正立宅，白虎堂的名声一日打不出去，柳岁的银子就像烈火焚金，熬得罄尽。

后来柳岁决定自行题匾，落笔前，他问余何意，要以什么书才好。

余何意虽是出身名门子弟，饱读道经三史，但对书法却一窍不通，只是见什么好看就爱什么，浅薄得很，柳岁问他，他就说，那以草书吧，草书张扬桀骜，正合你我心性，白虎堂一定会名动长安的。

柳岁哈哈大笑，遂以草书，写了白虎二字，虎者，王也，虎啸山林，霸者之威，谁敢小觑。

白虎堂，由此而来。

余何意站在门前良久，往事自心中淌过，站的久了，门外几名壮汉面面相顾，其中一个上前问他。

“兀那子，是谁家来人？有什么事吗？通禀拜见要有传帖。”

余何意笑道：“去叫柳岁来，就说，余何意回来了。”

这几人他都没见过，但余何意倒也不怕他们看人下菜碟，柳岁的为人最放荡，但他治下却是最严，白虎堂能在短短几年时间中发展到此，与他严苛的规矩不无关系，在他的手下，是不会有狗眼看人低的无脑之事发生的。

果然，那壮汉听余何意口吻随意，马上拱拳道：“柳当家的在漕河口宴客，今日未知归时，足下若不急时，可入堂内稍候，小的这就差人去禀。”

余何意一听时，皱了皱眉，摆手道：“不用，一来一回多费功夫，我自己去找他吧。”

说完，转身而去。

待他去后，那几名壮汉互相问道。

“这人是谁？你们见过没有？”

“不知道哇，没见过，也许是来相投当家的，最近当家的手里缺人，不是在广招好手吗。”

“好吧，可他的年纪也太轻了，这能有几分本事？”

“欸，钱老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休要以貌取人，我看这小哥就不错嘛，器宇轩昂，轩然霞举，想必不凡呐。”

“就怕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罢。”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快活的笑过一阵，就又都不说话了，后头的议论余何意自然不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漕河口的大船连锁成片，是柳岁向来的宿栖之地，这小子武功不行，就格外注重安全防护，自从走通了漕运监督的关系之后，就在长安最大的漕河口放了数十条船舸，每条都是闳丽非常，雕花扶栏，舳舻相继。

柳岁终日睡在这些船上，谁也闹不清他睡在哪一条，但每一条的防护都是同样谨严，如此一来，想刺杀他就变得困难许多。

余何意快步向前，不多时，已来在渡河港口，此刻浪拍惊岸，白帆风鼓，江水汹涌向东，长安城的港口，一向是热闹的，有许多人在这儿候着，等待客行客往。

左边就是那一片白虎堂的船舫，艎板上列着膀大腰圆的武夫，前四后八，入船处有木板相连到岸，也守着两位。

余何意走到他两个跟前。

“进去通禀一声，就说余何意来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是一样的疑惑之色，都在想，这少年是谁？好大的口气，他说通禀就通禀吗？

左侧的那个硬邦邦地说：“阁下找谁？”

余何意道：“当然是找柳岁，来这儿还能找谁？”

右侧的那个也硬邦邦地说：“当家的正在宴客，现今不见人，请阁下往白虎堂口少坐，待当家的宴客之后，自然会去见你。”

余何意不耐道：“少来啰嗦，让你们报就去报……”

一见柳岁不得，还可说是无法奈何，但在这儿还被再三阻拦，就也怨不得余何意心中火起了，这两汉子见他语意不妙，其中一个就道：“我去传报一声，你在这儿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