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连空气都充满朝气。随着路灯熄灭,初升的太阳唤醒城市。五点前后,逐渐有人离开家门。
他们大多都穿着短袖、披着毛巾。这里陌生人很少,邻里之间打过招呼就开始了各自的晨练。在这副宁静的画面里,一个身材瘦弱、戴着兜帽、全身裹在深蓝色长袍里的少年显得格格不入。
一些年长的女性注意到少年的双眼被深蓝色布条紧紧缠绕,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个奇怪的瞎子。这是她们心里的第一想法。
伊莱此时其实是有些懵的。
在前世,他只是个安安稳稳生活在圈子内的华国少年;穿越后,即使他美其名曰定居英国,但他几乎没怎么去过麻瓜界。而魔法界的出行相当简单:壁炉与飞路粉、固定班次的列车、或是一根魔杖。
在异国他乡生活需要什么?一个合法的身份?还是一个装满钞票的钱包?至少,他目前还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早餐。
他此行想要去碰碰运气、或者去搜集一些消息后再做一次精细的占卜。
能够如此大范围的使用检测魔咒,这个世界一定存在相当规模的魔法机构。也许他们在处理穿越者的事情上更有经验,再不济,伊莱的巫师身份也容易被接纳。
是以,在离开小巷前,他用“给我指路”咒(point me)大概确定了检测魔咒的源头——北方。
然后缺乏异国生活常识的小巫师就这么直愣愣地上路了,靠走的。
淡淡的监视感传来,那是街道上监控探头正常工作的信号。伊莱曾经考虑使用阿尼马格斯的形态一路飞过去,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别这么做。
不光是体力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莫名觉得这种形态暴露在监控之下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
这样似乎有些不太聪明,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一下公交站、或者地铁站之类的。但是那是收费的,而我没有钱……蹭车的话用阿尼马格斯应该更方便,但是我总感觉最好别这么做……是不是我在失忆前用猫头鹰的形态惹了大麻烦?
为什么别人的穿越小说里,主角都是顺风顺水,而我又穷又蠢,连早饭都吃不饱。伊莱的思绪开始逐渐发散。
他倒是想用占卜或者魔法的手段直接来点钱,但是,这种方式具有太大的不确定性。
因为“价值”与“价格”不一定等同。他很有可能大费周章之后,只捡到一个别人祖母留下来的破钱包;或是在得到不义之财后,惹上天大的麻烦——比如捡到赃物,同时被当作是劫匪的同伙。
以预知手段获取的财物相当于贷款自己未来的财运,而贷款是要收利息的。
退而求其次,如果用占卜的方法去寻找获得金钱的机会,那就太多了。
小到帮别人做临时工,最后得到与辛劳不成比例的薪资;大到拯救一栋楼后得到当地居民的一面表彰锦旗和一百美金。
由于占卜的神秘属性远高于它的现实价值,这种几乎牛刀杀鸡的方法无异于一次足以得到黄牌警告的擦边球。为数不多的好处是它不会影响你将来的财运,毕竟这属于正常的劳动所得。
魔法手段就更加不可取了。
魔力的运转讲究约束,滥用魔法敛取财物只会滋养心魔的产生——这是霍格沃兹教授们再三声明要避免的。
事实情况是,即使是黑巫师们,也极少用魔法去直接获得财产。约束他们的不光是自身的心理,还有那些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
更何况伊莱·克拉克是个先知,这具巫师血脉、占有先知职阶的身体源自某一款无良厂家的游戏。而那款游戏的角色都有一个同样的设定——“另一面”。
心地善良的医生可能背地里干着贩卖人体的罪恶勾当,能言善辩的法律维护者甚至在黑暗中谋划诡计与阴谋,
每个人都有另一面(心魔),而你只能选择与他们共存,因为心魔无法消灭(古一说的)。
如果他的另一面因为贪财而触发,伊莱会觉得自己的逼格瞬间变low了。
……
“嘿,你需要什么帮助吗,孩子。”一个聒噪的女声打断了伊莱的思考。
循声看去,一个精神矍铄的黑人老太太正小跑着经过他的身边。她身材有些发福,但看起来还算健康。
顺嘴一提,因为先知们的眼睛往往能在命运产生波动的时候短暂地看到某个人的过往和未来。为了避免这种麻烦,伊莱选择用布条缠住眼睛来避免直视,同时在上面刻画真视魔法(类似日本妖怪脸上贴的“目”字)。
同时,伊莱认为:扮作盲人能够降低别人的防备心,幸运的话,还能得到某些关怀和照顾。
比如现在。
看见小盲人呆呆地望向她,老者逐渐停下了小跑。
他似乎不太会说话,也不像本地人。
“你吃过早饭了吗,我的孩子。”她语气轻柔地问道。
“还…还没有…”对方有些磕巴的回答,甚至还有些愧疚。
伊莱突然有些后悔了。他不是个麻烦别人的性子,而现在主动“骗取”他人同情心的表演让他产生了一些负罪感。
美利坚的黑人都这么热情的吗?他想。
“跟我来,孩子,你看起来饿坏了。”她小心翼翼地环住伊莱的左手,在感受到宽大长袍下的细长手臂后,她握得更紧了。
他肯定家境不良,被迷信迫害,或是受过虐待。
哎,又是一个不幸的孩子。
如果伊莱此时使用摄神取念的话,他会觉得女人比他更像一个先知。
当黑肤老妇人握住他手臂的时候,伊莱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他的身体叫嚣着离开,甚至影响了他的灵性,以至于灵性给了他拒绝这份好意的建议。
离开这个善良的婆娘,你这个只会带来厄运的泥巴种。
“不,谢谢。我…我想,我是说,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
“别跟我来那一套,”她似乎对这样的推辞有着充足的经验,甚至掌握了不少以退为进的方法。
“如果你不想让我这个老瞎子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就跟我来。孩子,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需要帮助。”她强硬地说。
瞎子?这句话充满矛盾,让伊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戴着深茶色的墨镜,并不太像传统的盲人。但仔细想来,现在约莫清晨五点出头。尽管有些光亮,但是天色仍不够明朗。
她穿着晨练的运动衫和长裤,看起来与别人并无不同。唯一可以说道的,就是一根别在腰侧、可以伸缩的钢杖。
“我只是快要看不见这个美丽的世界了,但还没有瞎完全咧。”她语气轻松,用左手扶了扶深茶色的墨镜,
“如果你愿意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就陪我喝一杯早茶吧。我好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喝过东西了。”
她在撒谎,不,她没有撒谎。身体的反抗停止了,灵性也不再叫嚣着离开。
伊莱直觉这个女人曾对他说过谎话,但他却没有甄别出来,这让他有些意外。她是一个麻瓜,身上没有魔法的气息,那她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一切回到了他的计划之中。
他顺从地接受了好意,并与老女人互相搀扶着跟着她走到一处早餐店。老人点了两份热狗,叫了两杯速溶的咖啡。
“你要去哪儿,年轻人。”她问。
“北方。”他沉默了小会儿,还是选择了回答。
“去曼哈顿还是皇后区?”她抿了一口咖啡,“北方好啊,有出名的斯塔克。”
(曼哈顿区在布鲁克林区的北方,皇后区在布鲁克林区的东北方)
斯塔克?这个名字相当耳熟。以防万一,伊莱还是主动问了一句:
“哪个斯塔克?”
“当然是安东尼·爱德华·托尼·斯塔克。”
老女人试图模仿新闻的语气,这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逗乐了邻桌正在划拉黄油的中年人。
伊莱的问题更让她觉得,这个孩子可能是来自乡下,或者是某个消息闭塞的小地方。
毕竟,没有人不认识斯塔克。
不是因为他的天才和财富,更不是因为斯塔克工业的赫赫威名。让他声名远扬的是一家家花边报道——他们总能在周五的早上汇总托尼·斯塔克先生本周产生的恋情。
漫威世界啊,淦。
“你准备怎么去,我的孩子?”老女人问道。
飞着去?走过去?搭一次顺风车?他是先知,他不能说谎。
察觉到对面的沉默,女士紧了紧自己的口袋。她没再问其他的问题,而是邀请伊莱共享这顿早餐。
等到她拄着拐杖站起来的时候,伊莱同样站了起来,并主动上去扶住了她。
他牵起老妇人的右手,说:“谢谢。”
随后,伊莱弯下腰,以英国绅士的礼节在她的右手上印了一个轻吻,并低声用密楔蒂斯语念道:“祝你好运。”
“你在说什么?”老女人问道,“是你的家乡话吗?”
伊莱失神了一瞬,随即露出微笑:“是的女士,祝您今日有用不完的好运气。”
“哈哈,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祝福。”
黑人老妇反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伊莱一个拥抱。伊莱顺从地靠了过去,女人则趁机将一把零钱塞在了他的手里。
“拿去买点需要的东西吧,小伙子,就当作是陪我的一点小费。”
老女人贴近伊莱,在他的耳边附声说道。
随后她扬了扬左手的手杖,不紧不慢地向远处走去。
伊莱笑了笑,手里的硬币还残留有老妇人的余温。
每个世界都能给他带来不期而遇的惊喜,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先知自古以来就是为了守护人类而生的。
伊莱将钱收进荷包,只留一枚硬币在手里抛掷。突然间,他有了一个好主意。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个天,天气依旧晴朗。抛出的硬币在空中回旋,正反两面不断翻转,往复不歇。
“fortuna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