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红茶蛋糕的时间 第1章 第 1 章

如果让茜尔用简短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话。

她会说：乌鸦、沼泽、弦月。

不祥的、潮湿的、凄冷的，这些共同构成了世人对魔女的印象。

传说之中，魔女这个种族曾经毁灭过一次世界，拥有诅咒一切的魔力和邪恶狠毒的性格。

她们冷漠孤僻，她们乖张神秘，她们与黑暗共舞，她们与死亡约会。

然而，邪恶的魔女茜尔·维林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这个离谱的事件已经持续了快要一周。

除了想考察她，跟她组建恶势力联盟的黑暗物种，谁还会有这个胆子跟踪一位魔女呢？

那个最近总是鬼鬼祟祟跟在茜尔身后的身影，披着一件缀满华贵宝石的白金色长斗篷，容貌特意用帽子遮掩了起来，一缕金色的螺旋卷发从兜帽下流泻出来。

这个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那是一位跟魔女完全相反的存在。

人人赞颂的天鹅、宝石、太阳——

歌洛莉丝·谢菲尔德，北境公爵的掌上明珠，有着不俗魔法能力的天赋者，身份尊贵的优雅大小姐，备受瞩目的未来王子妃。

也是魔女上周从实践课上救下的，不幸被发狂魔兽袭击的倒霉同学。

实践课的内容是在不惊动风系独角马的情况下，取下一根它的鬓毛。

一向温顺的角马在轮到歌洛莉丝进行取毛的时候发出不安焦躁的嘶鸣。

就在它凝聚的风刃差点割到大小姐佩戴着宝石项链的脆弱的脖颈时，排队正好在大小姐身后的小魔女伸出手护住了歌洛莉丝的脖子，猛地抱住她往旁边一滚。

一片混乱，教授在牵制暴动的独角马，人群推开魔女，慌乱地查看大小姐的伤势情况。

大小姐除了受到惊吓之外，只有一点小小的擦伤。

而手背到小臂上出现了一道长长伤口的魔女，在收到了金发千金送来的昂贵愈合药膏后，她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然而这却是魔女烦恼的开始。

因为歌洛莉丝莫名其妙地总是跟着魔女。

尊贵的大小姐有点影响到了魔女平静而枯燥的生活。

比如在魔药选修课上。

明明没有选修这门课程的大小姐居然出现开始频频过来旁听，位置还每次都刚好选在魔女偏爱的小角落的斜后排。

于是热爱魔药课的小魔女狠狠的戳弄桌面上会发出声音的芭芭草。

但是芭芭草只能发出细小迷你的音量，根本不能跟那些跟大小姐攀交情的，喋喋不休、谄媚难听跟蚊子一样烦人的声音抗衡。

再比如魔女没课时会去经营她的小魔药店。

她破烂偏僻的店铺里开始出现一名陌生的客人，会在魔药橱窗前整整逗留上一个小时，期间一直试图偷看魔女的一举一动。

这个陌生客人一身女仆的装束，戴着厚厚的、酒瓶似的大眼镜，还有一脸的小雀斑。

如果不是那头扎成高马尾的金色螺旋卷发，她或许能够欺骗自己这不是那位大小姐。

所以说大小姐究竟对这个发型有什么执念……

但是因为歌洛莉丝总会在离开的时候随意买走几瓶药水，生意堪忧的魔女原谅了她的偷窥。

魔女也曾经考虑过。

万一谢菲尔德大小姐就是有旁听魔药课、光顾魔药店的神奇爱好呢？

这样似乎说得通了。

但是这可不能解释歌洛莉丝跟她的助理为何会出现在魔女的宿舍门口。

魔女每天固定晚上10点钟返回宿舍。

因为没有人愿意跟神秘恐怖的魔女一个宿舍，她一人享受一个双人间，得以没有阻碍地饲养她的猫咪跟乌鸦。

当然也没有人会来魔女的宿舍串门。

可将近一周，金发大小姐总会出现在魔女宿舍的走廊上。

穿着同款墨绿色学院制服的歌洛莉丝姿态优雅地站在铺着瓷砖的走道上，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像是珍珠一样的光泽，她那紫色的双眸要比她短斗篷披肩上的那枚宝石胸针还要更加璀璨华贵。

鸢尾花般的大小姐拥有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像是在等待一个舞会的邀约，偶尔漫不经心地偏头跟助理交谈。

但在魔女每次回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优雅的金发大小姐就变成了什么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械生物。

只要远远看见魔女回宿舍的身影，大小姐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一边借用着手中折扇的掩饰偷偷观察魔女，一边优雅地用歌剧般的咏叹调说道：“今晚的月色真好！”

她身边那位助理小姐带着生无可恋的表情附和：“是的，小姐！”

已经听了相同对话好几天的茜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嗯，即使今天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也许这种好看又麻烦的生物的行为模式不是小魔女可以理解的。

必须要赶紧摆脱掉这个令她烦恼的尾巴。

小魔女当然不会主动去跟不同世界的大小姐交谈，她冷着脸打开宿舍的门，并且在门外留下了一道窃听咒语。

出身于谢菲尔德旁支的助理小姐正在头疼的询问：“歌洛大人，如果你想要报答魔女的恩情的话，我觉得我们也不用一直这样跟着魔女？要是被魔女发现的话，可能会有反效果。”

“我认为，可以出点小钱拜托别人好好调查一下她的喜好？”

哼，她早就发现了。

而且伟大的魔女不会在外界表现出任何倾向。

竖着耳朵聆听手中魔力光团的小魔女暗暗想到。

想起那个离谱的调查结果，被黑心商人坑害了一百金币的大小姐非常懊恼：“我当然这么办过，可是正常人哪里会喜欢老鼠、死尸、违禁药材啊！”

确实，魔女都喜欢黑猫和乌鸦，但是我已经有了。

专一的小魔女表示会拒绝饲养其他的宠物。

可靠的助理小姐接着提议：“或者直接给她一笔可观的金钱呢？”

没错，就这么办吧！

贫穷的小魔女赞同这个贴心的方法。

但是身为完美的大小姐，歌洛莉丝当然事事追求完美。

所以，她必须要完美地找到一份魔女收到会觉得非常开心的完美谢礼，这样才符合完美大小姐的处事准则。

大小姐冷酷地拒绝了助理小姐有理有据的建议：

“像这种一看就很没有心意的礼物，魔女才不会喜欢呢！”

助理小姐确实受够了天天晚上在走廊吹风的日子，她不抱希望地接着提议：“要不然我直接去问她吧？或者歌洛大人自己问？如果需要展现诚意的话。”

大小姐突然脸蛋爆红，结结巴巴地反驳：“这、这不就，不就暴露了我很在意吗！”

优雅的淑女当然无时不刻要表现的从容才行。

希望能够摆出高雅而游刃有余姿态，轻松拿出正中魔女红心的谢礼的谢菲尔德大小姐才不要被发现内心的急迫！

“我还以为歌洛大人是想跟魔女小姐做朋友。”

被助理小姐犀利的言辞击中的大小姐听起来有点跳脚：“才！才没有！”

“……”

偷听的小魔女面无表情地把跳进怀里的黑猫逆着毛抚摸。

猫炸着毛跳走了。

于是今天的大小姐也没有探听到魔女的喜好呢。

*

今天是每月的双月同升之日。

夜色沉沉，一轮血红色的月亮和一轮苍白色的月亮高挂在天幕之上，轻柔皎洁的月光静静笼罩着大地。

双月同升日尤为受魔女的钟爱。

因为这天的魔力因子非常旺盛，沼泽森林会有很多魔药药材进入成熟期，所以对魔女来说，这是一月一次的丰收日。

希望这次收获到的药材能够稍微抵消掉魔药店的日常消耗。

茜尔换下墨绿色的学院制服，找出她的魔女套装：斗篷、扫帚、黑裙子、尖帽子。

勤俭持家的小魔女像往常的双月日一样，披上黑色的斗篷，骑上她的扫帚，向着沼泽森林愉快进发。

就在她心无旁骛地驾驭魔法扫帚，快到达沼泽森林边界的时候。

那个有着金色螺旋卷发的身影又偷偷出现在她身后了。

虽然依旧谨慎地加持了某种隐藏系的咒语，但是还是被对魔力波动尤其敏感的魔女发现了。

歌洛莉丝紧张地看着突然停下的背影。

茜尔：……

所以她是真的不能理解这种麻烦的生物啊。

虽然这里像是魔女的快乐老家，但漆黑冰冷的沼泽森林对不熟悉路况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想到这座危险森林里面盛产的吸血藤，不易发现的吞没沼泽，还有种种在黑暗里面窥伺血肉的邪恶小魔物。

魔女在森林的入口前轻轻叹了一口气。

秋风吹起小魔女的黑色长发，她抬头看了一下两轮皎洁的月亮，月光洒进魔女幽绿色的猫眼里，似乎照亮了一点看不懂的情绪。

或许是想赶快驱赶走这个麻烦存在。

或许是从来没有人这么迫切地想探究魔女的喜好。

又或许今晚的月色真的很好。

总是神秘地掩盖自己所有一切的小魔女，突然不排斥表现出自己对甜蜜点心的喜爱痴迷。

茜尔闭上了她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睛，在月色之下，摆出了诚恳许愿的姿势，试图模仿大小姐发出那种夸张的咏叹调。

但是魔女的神奇咒语还是念得干巴巴的：

“啊，好想吃一块可口的伯爵红茶板栗小蛋糕啊！但我可是冷酷的、能治小儿夜啼的伟大魔女，才不能出现在蛋糕店。”

“就请月亮女神听到我的愿望吧！”

月亮女神也许没有听到，但是金发的大小姐肯定听到了。

茜尔甚至好像听见了一声小小的欢呼。

黑发的小魔女在冷风中静静地等待了片刻，那道散发着小苍兰香气的、最近总是跟牛皮糖一样的纤细身影不见了。

看来咒语灵验了。

于是魔女放心的独自一人往森林里走去。

如水般的月色照不进漩涡般的沼泽森林。

小魔女点起一团魔力照亮周围，运用魔女天生的才能，熟练地撕碎黑暗里的生物，认真收集起生长在沼泽附近的成熟魔法药材。

是的，她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

魔女就注定与凄清、孤寂、腐烂为伍的。

第二天，自认为过着凄清、孤寂、腐烂生活的小魔女，课桌上出现了她最爱的伯爵红茶板栗小蛋糕。

而且整整有六块。

往常因为没钱总是很节制的小魔女难受地吃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