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季过去了, 当凉爽的西南风,裹挟着成熟谷物的香气自沿河地带吹来,秋季就已经到来了。mengyuanshucheng
多年来偏居王宫一隅的女人, 扶着窗沿望了出来。
她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美貌,悲伤的情绪让她衰老的更快, 但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仍旧是温柔的,沉静的,藻红色的布匹裹在她的身上,显得她皮肤白皙,身材纤细, 黑发挽起,恰到好处的露出她弧度柔和的肩背。
她扶着窗台站立着, 与她所住的宫殿相衬, 简直像是一幅画。
墨丘利远远的站在一旁,望着眼前这一幕——年轻时的母亲似乎就很少展露过笑颜, 她总是在忧郁中等待丈夫,后来变成了等待儿子。
她的一生都在这样的等待中过去了。
“大帝。”身旁的人轻轻呼唤了他一声。
墨丘利叹了口气, 从前他是唯一能让母亲从痛苦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露出笑容的人,后来因为芙罗拉的事,他与母亲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负气的母亲搬离了原来的宫殿住进了这里。墨丘利曾试图修复两人的关系,可他无论做出了怎么样的努力,母亲的目光却再也没有落到他身上了。
“把东西送进去吧。”墨丘利说。
看着当季最新鲜的水果最好的美酒与最艳丽的布匹鱼贯着送进伊西斯所在的宫殿, 他转头离开了这里。
……
细腻的手指从果盘中拿起一颗葡萄,因为正是丰收季,这样的水果应该是最新鲜的时候。然而这轻易从枝干上剥落下来的葡萄, 表皮松弛,根蒂处裂开两道褐色的口子。
捏着葡萄的手指收紧,紫色的浆汁沿着她掌心的纹路蜿蜒下来。
下一刻,果盘被推倒,里面的果子滚落了一地。密涅瓦忿忿的开口,“这就是供奉上来的当季最新鲜的水果吗?!”
身旁的女官连忙跪倒,满脸的忐忑和不安,“王妃。”
“这是谁送来的?”
“是,是罗纳家送来的。”女官回答。
罗纳是密涅瓦家族的附属,专门为密涅瓦供奉一些吃的食物,然而随着密涅瓦渐渐失势,他们已经不如从前殷勤了。
密涅瓦当然知道缘由,她冷笑了一声,“都敢把这种东西送到我这里来了。”她一脚踏在那串葡萄上,浆汁裂开,在丝织的地毯上流下深色的污渍。
赛特走了进来,他一声‘王妃’就让正在发怒的密涅瓦一下子收了声势,坐回了自己原来的座位上。
“发生了什么事?”
“罗纳家的那些混蛋,把这种喂家畜吃的东西送到了我这里。”密涅瓦余怒未消。
赛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颗尚且完好的葡萄,的确连新鲜都算不上,要是其他季节还好说,偏偏是丰收的季节送来了这样敷衍的东西,怨不得密涅瓦会发这么大的火。
“别弄脏你的手,赛特。”密涅瓦从前是不会生这样的闷气的,父兄的势力加上她自己的身份,任何惹她不快的人都可以马上除掉。可是现在,她也只能生这样无用的闷气了。
赛特听从密涅瓦说的,将葡萄放到了桌子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
密涅瓦抬眼与他对视着。
赛特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那些阿谀奉承的人随着她式微渐渐都敷衍冷淡了起来,只有赛特,只有赛特还忠心的陪伴着她。
“我不会让对您不敬的人,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
密涅瓦心里软的化成了一滩水,一朵云,“带上瓦卓,别弄脏自己的手。”
……
傍晚时分,赛特带着瓦卓离开了王宫,因为瓦卓魁梧的身材和缠满全身的绷带,让他无论在何处都十分的显眼。所以赛特才会挑在这个时候。
他从前更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然而密涅瓦担心他的伤势,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带上瓦卓。
高大的瓦卓跟在他的身后,别在腰间的几把武器让他看起来威慑力十足。赛特来到了罗纳家的府邸,在门口的护卫因为瓦卓的古怪装扮阻拦他不让他进入的时候,瓦卓忽然暴起,拔出短剑直接干掉了他们。
鲜血喷溅出来,站立不动的赛特被鲜血溅到了衣角上。
“不用杀不相干的人。”看着杀掉拦路的护卫瓦卓,进入府邸之后,抓住一个女奴隶的头发,用弯刀抵着她的脖子正要结果她的时候,赛特开口了。
瓦卓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松开那个女奴隶的头发,刀锋也移开了。
听到动静,奉主人的命令前来查看情况的女奴隶没想到会面临这样可怖的场景,吓的瘫软在了地上,赛特低头看她,说,“你的主人今晚会死,离开这里吧。”
死里逃生的女奴隶手脚并用的逃出了这座随着太阳落山,渐渐被黑暗侵蚀的府邸。
瓦卓都没有收起自己的刀来,他像只野兽一样蛮横的往里面闯。赛特虽然也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却也没有他这样的凶残,房间里凄惨的嚎叫,让赛特放弃了进去参加这一场屠戮的兴趣。
他站在门口,背后就是喷溅而出,沾在石壁上的鲜血。其中伴随着的,是瓦卓的刀刃在满是血肉的胸腔骨骼中绞动的声音。
丰收的秋季。
树上的花瓣被风吹的簌簌的落,赛特伸出手想接住一片,在熹微的月光下,他看到了自己虎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鲜血。这让他伸到半空的手,又慢慢蜷缩起来,在最后握成拳状,收到了身侧。
这一场屠戮很快结束,浑身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瓦卓走了出来。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屠夫会恐惧和胆寒,赛特却已经麻木了。
“走吧。”在他脚边,已经落了很多白色的花瓣。很奇怪的是,没有一片落在他身上。
赛特往前走去。
瓦卓像是只被驯化的野兽般跟在了他的身后。他手上的刀已经卷了刃,上面鲜血淋漓,随着他的脚步向前走去,上面的鲜血也滴落了一路。
黑暗中,一点火星倏忽间亮了起来,在赛特回过头关上门的时候,那火星猛的膨胀成赤色的火舌,沿着屋脊往上攀去。
……
“站住!”
路上的行人,被一列罗马士兵拦了下来。
为首的人转过头来,褐色的仿佛流金一样的瞳色和与罗马人截然不同的肤色,让士兵的态度变的恶劣起来,即使这些人有合理的商人身份,这些士兵仍旧不打算放过他们。在强迫对方放下武器,将双手背到背后之后,士兵以盘查为借口,将他们带到了巷子里。
他们被搜身,随身携带的钱币被翻了出来。士兵将东西拿走,在被对方反抗之后,恐吓似的抽出了武器。
“我们有正当的身份,你们无权拿走我们的钱。”说话的男人英俊异常,他的头发松松的绑了起来,有几缕散落在宽阔的肩膀上,这副打扮让他本来称得上是尊贵的相貌,多了几分不羁。
“埃及人在罗马可没有权力。”现在并不是和平年代,两个同样强大的帝国,内里绝不可能是和平的。
在男人身旁,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用欲言又止的目光想要安抚他。然而对方却没有理会他,在士兵抢走了他的钱,还轻蔑的拍他胸脯的时候,这个高大的男人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士兵的手腕。
夜幕下,唇瓣紧抿站在墙壁旁的男人,俯视他人的姿态带有一种睥睨感,像是埃及那些塑造之后,就为让人供奉的神明雕像一般。
“我现在有权力了吗。”说出这一句话之后,他手上用力,一阵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跟随他的几个人愣了一下之后纷纷反应过来,将这些罗马士兵打倒在地。
“大人,你太莽撞了,现在这里可是罗马王城。”那个在刚刚想用目光制止他的男人,也只能在此刻说这些无用的话。
动手的人自然就是埃及大王子乌纳斯,以乌纳斯带有显著埃及人特征的相貌,想悄无声息的混入罗马王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也是他来了罗马这么久,仍旧还在王宫外徘徊的原因。面对心腹阿利亚的劝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几乎已经不再听阿利亚的任何意见了。
“如果被抓起来的话,我们就完了——”阿利亚仍旧在喋喋。
乌纳斯冷冷的投过去一瞥,“你是在质疑我的做法吗?”
阿利亚的声音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似乎从乌纳斯的弟弟拉赫曼死了之后,这个从前仁厚果敢的男人就再也懒得听他说话了。
“走了。”乌纳斯说。
他们打算在其他士兵到来之前离开这里,然而那些纪律严明的士兵比他想的来的还要快,看着追上来的人,带着下属东躲西藏的乌纳斯忽然看见了从北边燃起来的冲天火光。
是失火了吗?
来不及想太多,乌纳斯当即下令,“分散走,在火光处集合。”这样在王城中烧起来的大火一定会引来骚乱,而骚乱就是他们最好的庇护。
人群散开,阿利亚想跟在乌纳斯的背后,然而乌纳斯走的极快,他也没有想过等过自己。阿利亚看着面前的黑暗,咬牙从另一方向往那冲天的火光处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