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泱泱, 南蛮皇子立在街上,看了一眼临江楼二楼的窗户。
“殿下,附近没有发现眼目。”
听到身侧人的禀报, 这性格谨慎的南蛮皇子才从树荫的荫庇下走了出来。
已在二楼的房间里等待一个时辰有余的季莞听到开门声, 伏在窗前,也没有回头。
“我来了。”南蛮皇子道。
季莞仍旧背对着他。南蛮皇子上前,见她本在南蛮晒成麦色的手臂,因在宫中娇养了一段时间,又成了雪白的玉色,忍不住从后面捉住, “不是想见我吗,为何不回头?”
季莞闻声才侧过头来。
她脸颊上红肿未消。
南蛮皇子一下抓住她的下颌,盯着她脸颊上的痕迹。
“你的脸——”
季莞心中讥讽他在自己身上留下了那么多道更深更痛的伤痕, 却非要对她脸颊上这一道浅浅的痕迹显出一副关切模样。
“是那皇帝打的?”
“为了能脱身来见你,我也只能惹他不快。”季莞为打消他的疑心,此时两人站在窗前, 她主动的关上了窗户。
季莞的话让南蛮皇子心中畅快了一些——他本嫉妒自己的女人尽心侍奉他人,如今见她为见自己一面触忤对方, 男人的虚荣便一下膨胀起来。他捉着季莞的下颌,第一次可称是温柔的抚她脸颊。二人本就有过多次肌肤之亲, 此次密会, 只眼神交融间, 那南蛮皇子便忍不住倾身过去,以粗糙唇瓣代替自己的指腹。在他沿着季莞的脖颈一路吻下去时,之前从未闻到过的**味令他有些意乱,就在他扑在季莞怀中要将她抱起时,季莞忽然抵着他的胸口将他推开。
被推开的南蛮皇子目光幽深的望着他。
“殿下与我肌肤相亲, 还要用这张假面吗?”季莞轻轻一笑,按着南蛮皇子胸口的手忽然用力,竟是将他推开了。
“你不喜欢这张脸?”
“我喜欢你的脸。”
南蛮皇子闻言,撕下了自己脸上覆的那层薄薄的皮膜,粗犷英俊的相貌显露了出来。二人耳鬓厮磨时,从来不在意枕边人相貌的南蛮皇子,也难得怀念起了她从前的相貌。
“殿下在找什么?”见南蛮皇子的手掌一直在自己的脖颈摩挲,季莞便仰着头问道。
“还是你从前的脸更顺眼一些。”他又摸了一会,却始终没有找到贴在脸上的那张皮。
摩挲的手忽然顿住,想到什么的南蛮皇子看向身下的季莞,季莞此时也知他所想似的笑道,“可惜叫殿下看的顺眼的那张脸已经没了。”要一张假面栩栩如生,就要这假面真如人皮一样覆在她的血肉之上。见南蛮皇子僵住不动,季莞便主动扣住他的五指,“我为殿下这般不计一切,殿下可万不能负我。”
方才一瞬间因为面前女人的行径感到一股寒意的南蛮皇子,此刻又被她含情目光所打动。二人唇齿相依之际,季莞自口中度来什么,南蛮皇子一时不察,竟与唾液一同吞咽了进去。而后晕眩感传来,他扶着桌子倒在了地上。
……
窗户大开着。
天上稀稀疏疏挂着几颗星子。
南蛮皇子从地上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坐在窗户上的季莞。
他扶额回忆昏迷之前的事时,坐在窗户上的季莞忽然回头望了他一眼。
“殿下醒了。”
乏力感还未退去,他扶着地面,想站起身都做不到。
正在此时,房门被破开,带着几个护卫的世子闯了进来,他见房中场景,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狄兄,你不是——”
南蛮皇子见他来的蹊跷,地上自己摘下的面具与藏在身上的令牌都不翼而飞,再看坐在窗户上身体向外的季莞,他一下反应过来今日就是个圈套,“快走!”
世子转身想要下楼,然而官兵已经涌了进来。大开的窗户外,火光忽明忽暗。
“世子——都是禁军 !”世子本来留在下面的护卫,此刻也被官兵逼了上来。
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世子只听坐在窗户前的季莞大笑道,“世子与南蛮皇子密会,还想全身而退不成?”
南蛮皇子挣扎起身,一把抓住了季莞的手臂,“你敢骗我!”
“你敢骗我!”
一字一字,怒恨交织。
季莞被他抓着手臂,一只手仍旧扶着琐窗,她在窗边摇摇欲坠,偏望向他的目光,比今夜的月色还要冷。
官兵已经将这临江楼层层包围,手中火把照的整条街上都亮若白昼。
南蛮皇子此刻也是气急攻心,将季莞从窗前扯回,一只手扼住她的脖颈,将她推出窗外。
“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贱人!”
季莞上半身都已悬空,头上珠钗一根一根的从乌发中滑落,掉在地上,夜色中碎玉似的响一声再一声。
率禁军赶来的楼西胧正看到这一幕,急急上前几步。
看他走出辇驾,怕他陷于险境的禁军连忙阻拦,“皇上——”
楼西胧这才站定,只目光仍没有从摇摇欲坠的季莞身上收回,“今夜世子密会南蛮,形同叛国,如若反抗,与其余人等一齐诛杀!”
“是!”
“不得伤了娘娘!”楼西胧为保万无一失,还带了百名弓箭手,只此刻季莞被挟,他竟不敢命其一起放箭。
楼西胧一声令下后,一群弓箭手中,只飞出了一支箭。
那箭自季莞眼前飞过,一下贯入南蛮皇子的前胸。他一时吃痛,松开了手,反手抓着钉在胸前还在颤抖的箭矢,往后退了两步。
季莞也因此获得了片刻的喘息时间,面对方才险些掐死她的南蛮皇子,她不仅不怕,反而还大笑道,“我之所以还在这里,便是为了看你这副垂死挣扎的模样。”而后她神色一正,语气笃定,“今日你必死无疑!”
南蛮皇子拔出胸前的箭,门外负隅顽抗的护卫在此刻撞破房门飞了进来,沾满血迹的刀一直滚到了南蛮皇子脚边。眼见自己落入圈套,再无生机,南蛮皇子忍痛拔下胸前的箭,想要拉害他的女人一同陪葬。只他上前几步,窗外又飞来几支箭矢,这一回他虽然闪躲开,破门而入的禁卫的刀剑却又劈砍过来。
“你这贱人——”
身中几刀之后,双目充血的南蛮皇子还是冲到了季莞身旁,在他看来一直手无缚鸡之力的季莞,此刻竟不惧他,直直向他扑来。
藏在袖中的金钗,正正好插在了他的心上。
这一下,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季莞将钗子插进去之后,又握着狠刺进去了几分,她看着这折磨她欺辱她的男人,张口呕出一口血来。
季莞将钗子拔出,而后又是一刺。
所有恨意,仿佛都凝在这华贵的金钗之上。
南蛮皇子气绝倒地,握着金钗的季莞,正与面无人色的世子对视。世子亲眼见她杀了南蛮皇子,心中头一次对一个女人生出惧怕来,见她望来,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保护娘娘!”
“保护娘娘!”
禁卫杀光了剩下零星反抗的护卫,将世子捉拿之后,护送着季莞下了楼。楼西胧就在楼下等着她,见季莞满身是血的走下来,心疼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赵息玄赶来时,一切已成定局了。
几个护卫举着火把,丢进这临江楼中,一片火海中,南蛮皇子的尸骨自然也烧成了飞灰。世子被禁卫羁押,跪在楼西胧的面前。
他几日前还在肖想面前这貌美又无能的小皇帝,如今他却连仰头看他一眼都不敢,只能跪在地上为自己辩驳,“皇上,小王也是受他蒙蔽——小王并不知他是南蛮人!”
楼西胧不愿听他狡辩,只他到底不嗜杀,这世子既没有反抗,他也不必一定要取他性命。
“赵爱卿。”
正在思量此事脉络的赵息玄站了出来,“皇上。”
“世子就交给你审问了。”
“是。”
楼西胧带着季莞坐上辇驾离开了,等他走后,赵息玄才抬起脸来。
“赵大人——赵大人——”世子轻扯他的衣摆。
赵息玄垂眼看他一眼——之前楼西胧行事,有诸多反常之处,只这种种反常,难以串联起来。今夜之事一出,一条完整的脉络也就此浮现。
原来这蜀地之行,从头至尾都是楼西胧的设计。
那被林明霁当作稚子,藏在掌中,挂在心上的人,其实是有自己的筹谋。
赵息玄嘴唇微翘,双手扶住跪在地上的世子的双臂,将他搀扶起来,“我自然相信世子是受人蒙蔽。”他一副关切模样,“世子忠心,下官可都是看在眼里。”
“多谢赵大人。”世子到底没见识过官场上口蜜腹剑的险恶。
“来人,为世子备快马一匹。”赵息玄侧首吩咐罢了,又双手捉着世子的手道,“再过一城就是蜀地,只要藩王出面,皇上一定不会再为难世子。”
以为赵息玄是要以此攀他老子关系的世子感激涕零。
一匹骏马被送了过来,赵息玄亲自送世子上了马,世子坐在马上,“今日恩情,小王铭感五内。”说罢,他扬鞭往蜀地而去。
看着他策马离开,赵息玄从身旁的人手中,拿了一把弓箭过来。
“大人,皇上让您审问,您贸然将人放走——”
赵息玄已经拉开了弓弦。夜风吹的他鬓发微微拂起,与他黑的顽固的眸色交缠。
破空声。
马嘶声。
中箭的世子跌下了骏马。
赵息玄丢下弓箭,看着从马上摔下来的人影在地上挣扎几下之后就不再动了。他随手将手中的弓抛给了身旁的人,“去禀告皇上,世子不念皇上恩情,想要逃回蜀地,下官一时失手,阻拦不成反要了他的性命。”说完这一句,他仿佛猜你听到旁人刚才说的那句话似的回过头来,丰润嘴唇仍旧微微扬起,面上却显出一副诧异模样,“对了,你方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