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糊的纸窗外, 映着朦朦胧胧的光,扶额坐在案前看书的赵息玄,捶了捶额头。zhongqiuzuowen读书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尤其是读那晦涩刻板的经义时,只省考在即, 丝毫不敢托大的赵息玄, 也只是死啃这些读来令人头痛的书。
窗外十分开阔,清晨时下了雨了, 天空都被洗的蓝了不少。
赵息玄呼吸了一口空气,正又要埋头苦读, 忽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娇笑声。他探长脖子望去, 见是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姐,隔着镂空的花窗望着他们这里。
赵息玄何等精明的人物, 看这小姐发鬓间珠钗簪花, 胸前璎珞珍珠, 就知道是他凭着青州知府的举荐信才在这里暂居读书以备省考的奉天府丞的千金。赵息玄心里一动——若是能趁着情窦初开的小姐半掩花窗来瞧时, 耍些手段掳了芳心——
不成!只想到这里,赵息玄便截住了念头。
若只做个千金小姐的入赘夫婿, 他何至千里迢迢从青州赶来此地。况且这小姐生的,也没有那位京城来的贵人三分的明艳。
看了那立在花窗里的小姐一眼, 赵息玄又回头看了一眼静坐读书的林明霁一眼,眉尾一扬, 计上心头。
“林兄——”
林明霁读书比他专注许多,听他叫自己,才将书卷放在膝上,抬起头来。
“你来这窗边看书罢, 别坏了眼睛。”赵息玄亲亲热热去挽他手臂,似是为他着想。
“不必了,我也只是看一些闲书,赵兄要备省考……”林明霁推脱着,赵息玄却已经抢了他的书拿了过来。林明霁推脱不过,只得坐到了窗边。
那边受丫鬟挑唆,来看这府上借住的两个俊美书生的小姐,甫一抬头,就看到坐在窗前,手握书卷的林明霁。她正值适婚年纪,出生书香世家,又生的秀美婀娜,来府上提亲的公子王孙数不胜数,却没有哪一个,有这样叫人心动的相貌。
“小姐,小姐——”
“小姐看呆了。”
听到身旁丫鬟的窃笑声,回过神来的小姐自知失态,打了她们两下,“两个没规矩的。”两个小丫鬟比她年纪还小,因为小姐性子好,活泼的很,也不怕,边躲躲闪闪便嘻嘻笑,“我同小姐说了,住来府上的两个书生都是翩翩少年郎,比来提亲的公子都要俊美许多——小姐看到了,该是信了吧。”
……
金盏红烛,香雾缭绕。
褪下薄薄衣衫,袒露出香肩的貌美宫女拨开帘子,看一眼床榻间酣眠的俊美青年,一下心如擂鼓,只她膝盖刚跪至床沿,还没有来得及爬进去,向来浅眠的太子便惊醒了过来。
“你做什么?”楼曳影看着行径已经有些逾越的宫女,面色不善。
单膝跪在床沿上,只手撑着枕边的宫女刚爬到一半,被起身的楼曳影目光死死盯着,不敢再前进一步,“回太子,奴婢,奴婢……”
坐起身来的楼曳影,披上衣服等她讲出个所以然来。
宫女嚅嗫半晌,才终于寻出一个托辞,“奴婢来床上看看,太子帐中的香丸燃尽了没有。”
“我床上的东西,也轮不到你来看。”也是楼曳影太过年少,未经人事,看到香躯在薄衫里若隐若现的女人,竟然没有任何绮思,“滚下去。”
宫女原样爬了回去。
“再扰我休息,就把你送去发落。”
拉好衣裳退出去的宫女,第二日跪在皇后脚边,将太子的话原样告知给了皇后。太子到了知晓男女之事的年纪,虽不至即刻便要娶妻纳妾,皇后还是派几个年轻貌美的宫女,去他身边做引导。眼前的宫女,正是派去的人之一。
听宫女禀报完昨夜的事,皇后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淡淡说了声,“知道了,下去罢。”末了,在宫女应声退出去时,她又补上一句 ,“以后,你就不要去太子面前伺候了。”
“……是。”在皇后派她去太子面前教授男女之事时,她还做过凭借第一次勾上太子,以后做个侧妃的美梦。为此她还大胆违背皇后所说的只曲意挑逗的谕令,主动爬上太子的床,急着献身出去。
没想到这梦做的这么短。
看着宫女退下,皇后便闭上眼睛休憩起来。她身边最亲近的宫女,却知道她这个模样是在思索,“依奴婢之见,太子如今还小,娘娘在此事上不必这么着急。”
“本宫不心急,可高贵妃心急的很呐。”太子与三皇子年岁几乎相当,这也说明二人若是立妃,选的适龄女子是同一批——自古联姻就是稳固权势的不二法,太子若不早早趁娶妻拉拢朝臣,叫三皇子占了先机,只怕以后又会横生许多阻碍。
“娘娘,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身边总需要一个帮助她决断的人,这点胭曾也是高官之女,比男子都不遑多让,皇后自然会在一些事上听她的意见,“讲。”
“太子正是勤勉好学的年纪,对男女之事反不上心。这是好事,说明太子以后不会耽于美色。”点胭侧首望着端坐的皇后端庄的眉眼,“皇上看重太子,也赞许过三皇子多回,娘娘多些顾虑,也是对的——只娘娘送去太子身边的宫女,都存了些小小的心思。”
“娘娘用她们,怕是不妥。”
“那你说,本宫该如何。”
点胭道,“太子与四皇子关系亲近,宫女不好亲近他,四皇子却好亲近——四皇子喜欢宫外的小玩意儿,不若寻些爱讲才子佳人的说书先生,爱唱淫艳戏词的戏子进宫来,借与四皇子同乐的名头,太子定不会推脱。”
“这样一能让太子通晓人事,二能绝了一些宫女不该有的小心思。娘娘觉得如何?”
皇后觉得点胭说的十分在理,点头附和道,“就按你说的做。”
……
明月当空。
躺在床上的赵息玄辗转难眠——如今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只他们若真的金榜题名,去了京城,那贵公子看中的也是林明霁,干他什么事?他这样辛苦一遭,反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行。
赵息玄披衣坐起,现在他们借住的人家厢房众多,他自然不用再像曾经在竹屋中那般,与林明霁挤在一张床上。他点亮了烛台,桌子上放着他白天看了一半的书,赵息玄无心再看,负手绕着桌子踱步。几日前带丫鬟来看他们的千金小姐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赵息玄一下顿住脚步。
只要他帮林明霁牵了这条红绳,到了京城,林明霁的红绳不就变成自己的了?
此时外面云移月显,赵息玄推窗环顾了一眼左右,见四下无人,便悄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
宫人在桌前布菜,或许是因为你自己宠幸新入宫的美人,冷落了自己的发妻,皇上亲自动筷,为皇后夹了些她爱吃的东西。
皇后早已忘了妒忌的滋味,却知道如何熟稔的利用男人的愧疚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看发妻脸上露出笑晕,皇上对如此识大体的皇后更生出几分爱意来,“听宫人说,皇后从宫外搜罗了一个皮影戏班子。怎么,皇后近来喜欢上这些东西了?”
“是为四皇子准备的——再过几日,不是到他生辰了么。”皇后不动声色,“他与宫里的皇子们喜好都不同,我也依照他的喜好准备了。”
“有心了。”
象牙箸轻点盘碟,一顿午膳还未用尽,皇上便托辞有事,起身走了。皇后脸上笑意慢慢收敛起来,却仍旧咀嚼着皇上方才夹给她的菜心。
几日之后,楼西胧生辰,太子早早去他宫里,想为他筹备,只刚到他宫里,皇后就派人来请。无法,二人只能双双去了东宫,在去东宫的路上,楼曳影还抱怨母后忘了皇弟生辰,今日还要找事烦他们。楼西胧对皇后十分敬慕,自然没什么意见。
推门进入宫殿,楼曳影正要问母后去了何处,就看偌大宫殿中挂满了灯笼。因为灯笼只在夜里看清,今点在宫里,将门窗都封住了,门开时不觉得如何,门一闭上,灯笼轮转,宫外市井百象尽显光影之中。
“跑马灯——这么多?”楼曳影也十分惊喜了。
此刻面前垂着的帘子一开,几个戴着‘笑和尚’面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绕着二人舞蹈,模样滑稽极了。
楼曳影伸手想去摘下一人面具,看是宫里的哪个宫人,哪知道那戴着面具的人旋身一转,又退开了。一番捧腹逗乐之后,数十人齐齐跪下,口中呼喊,“贺四皇子生辰如意,百岁无忧。”
此刻楼曳影终于看到他们的面容,竟无一个是东宫的人,他一下讶异极了,问,“谁让你们准备的?”
“是皇后娘娘。”与宫里行礼不同,这些自市井请来的人,深知面前之人身份尊贵,伏地不敢抬头。
“母后竟然准备了这些。”
从来门庭冷落,连生辰都没有好好过过一回的楼西胧也十分感动了。此时皇后现身,问准备的东西楼西胧喜不喜欢,楼西胧拜倒下去,“劳母后费心。”
皇后一左一右牵着太子与楼西胧落座,先是宫中鲜少听闻的戏曲杂耍,而后又是市井之中的歌谣曲赋,虽都难登大雅之堂,但太子与楼西胧都看的目不转睛。
皇后一直陪他们坐到傍晚,戏台上还在唱,宫外那么多有趣的东西,宫里一天怎么唱的完呢。皇后知道时机到了,看了一眼身后的点胭,点胭代他开口,“看完这个就回宫去吧。”她知道二人都恋恋不舍,便道,“宫里还有一出戏呢。”
这样说,楼曳影与楼西胧才起身站了起来。皇后说天色晚了,回去歇息了,叮嘱他们也早些休息,楼曳影满口答应。
寝宫里的确准备了一出戏,纸糊的屏风似的东西挡着,后面点着灯,照的一张纸朦朦胧胧的亮。
楼曳影在座位上坐下,问,“这是看什么?”
楼西胧道,“是皮影戏吗。”
话音未落,一阵玄霄锣鼓传来,锦簇花团映在了纸屏风上。两个剪纸做的人影,在这锣鼓中慢慢登场。是一出将军与妓子的戏,妓子本是个大家小姐,父亲犯了错贬谪流放,千金小姐堕入红尘。那将军本是小姐的小厮,本要看着小姐与王孙公子成亲,不想横遭这样的大祸,为救小姐投身军营去了。
因为戏词写的粗陋,楼曳影听了好几句都忍不住发笑,低声跟楼西胧道,“写这词文的,怕连个秀才都不是。”
光影变化,小厮变成将军,策马扬鞭赶至小姐门前。
窗扉打开,小姐探出个芙蓉面。
烛光映照,红的红,暖的暖,像极了久别重逢的情人面颊上的红。
而后就是唱词,或是这一幕是这整场戏里最精妙的,写的词儿都是一句对一句,看的入神的楼曳影正听人唱,“邸深人静快**,心絮纷纷骨尽消。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
锣鼓声如急雨一般,听的楼曳影胸腔里的心也跳快了许多。他正在回味这一句的意思,后一句唱词便又来,“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卷去云桥。”
楼曳影眉头皱了一下,看纸屏风后的人影已经叠在了一起。光影照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
“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鬟枕上起犹作。”
鼓点慢了下来,正是此出戏剧正要落幕,楼曳影却觉得胸前平白出了一层热汗,紧贴着他胸前的衣裳。真怪了,不光心跳的快,他气息也比往日来的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