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态叫公子见笑了。xiaodiaodayacom”用袖口遮住嘴巴, 正要端出平日应对文人的姿态时,面前少年将手掌伸了出来,他不解其意, 微微一怔。
“拿出来。”楼西胧道。
“……不知公子说的是什么东西?”
“方才你拿出来的钱袋。”楼西胧说话还是温温吞吞的,只他身后两个冷面的护卫实在不好招惹。他起身要走,一人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起身不能。
面前的馄饨腾腾冒着热气, 被一左一右的护卫挟在座位上的青年, 只得将钱袋拿出,递给了楼西胧。
楼西胧接过钱袋,拉开绳结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里。浑圆珍珠, 在他掌心滚动着, 映着微光, 极是柔润。
“这颗珍珠怎么会在你手里?”楼西胧端详珍珠的目光, 落到了青年身上。
没想到楼西胧是为珍珠而来的青年一时哑然。
目光上抬,站在青年身后的护卫即刻会意, 抬手按住青年后脖颈,将他的头抵按在了桌子上。盛馄饨的搪瓷碗被打翻, 汤水流了一地。摊主听到动静, 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楼西胧也不想妨他做生意,起身站起, 护卫揪住青年衣襟,跟着他馄饨摊上离开了。
在僻静处问出林明霁叫那盛怒的富家公子押解走, 这枚珍珠正是自他住处搜罗出来时, 楼西胧眉宇微微一蹙。
“我也只是靠卖些字画糊口,哪知道会捋了布庄胡公子的虎须。”被护卫抵在墙壁上的青年也怕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再为难他,口上还辩解道, “我拿这珍珠,也是想换些银子,买些薄礼去为林兄求情。”
楼西胧听罢,看了一眼护卫道,“放开他。”
护卫这才收回手去。
“他如今在胡公子府上?”问出这一句,看到护卫点头之后,楼西胧转身就要离开,只走了几步,忽然发觉自己并不知道那胡公子是何人,府邸又在何处,只得折返回来,“你可知那胡公子的府邸如何走?”
……
将楼西胧带到府邸门口的青年,看一眼府邸外凶神恶煞的家丁,又看一眼只带了两个护卫,显得有些势单力薄的楼西胧,想着寻个时机快些溜了。
他本就是圆滑市侩的人,结识林明霁,也是觉得依此人文采有利可图,如今遇到这样的事,自然想跟林明霁撇清关系。只不想,他会被这不相识的人揪过来。
还未睡下的胡公子很快就出来了,他跟白日一样锦衣华服,看到门口几人之后,便知道来意似的洋洋自得道,“你们来晚了——人如今已经定了诈伪罪送到大牢里去了。”
听到林明霁是进了大牢,青年反松了一口气,低声对楼西胧道,“以诈伪定罪,只关半月便放出来了。我们还是走罢。”
楼西胧也不想在这青州生事,顺从青年拖拽退下一步,看他们悻悻走了,那胡公子一甩衣袖,扭头回了府邸之中。
于青年这种市井平民而言,进了大牢,便只能等期满被放出来,只他看面前这一陌生少年如此关心林明霁,不免有些费解,“公子与林兄是什么关系?”
“从前怎么未在林兄身旁见过公子?”也是趋炎附势的性格,他见楼西胧貌美非常,又身着锦衣华服,便起了借由林明霁这一层关系攀附的心思。
“只是我仰慕他文采罢了,我们之间并无关系。”楼西胧并不知面前人的小人心思,听他方才所说要当珍珠去赎林明霁,还当他做林明霁好友。看在林明霁面子上,他态度也缓和了几分。
“原来如此。”
正走着的楼西胧忽然停下脚步,青年跟着一停,见楼西胧停在了府衙外,他正要说什么时,楼西胧便已经抬脚跨进了府衙。
因为近来楼西胧都住在此处,府衙外的官兵对他都恭敬异常,看的青年一阵讶异,在心里又揣度起面前公子的身份来。
楼西胧无暇顾及他心中所想,“去叫知府过来。”
“是。”
看楼西胧旁若无人进入府衙,本来准备脚底抹油的青年也舔着脸走了进来。平日里威风非常的官兵,以为他与知府的贵客是一道的,不敢拦他不说,还十分恭敬。
没过多久,知府便赶来了,因为贞家的事,知府几日都没有睡过好觉,但面对身份尊贵的楼西胧,他仍旧不敢怠慢。
楼西胧不知知府贞家与他皇兄间的暗潮涌动,只问他,“今日是不是关了个姓林的书生?”
知府一怔,看身旁的师爷,师爷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布庄的胡公子送来一人,说是骗了他的银两,天色太晚,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便先命人关进牢里,等大人明日审问。”说是审问,其实多半是不会过问的——堂堂知府,也管不到这样的小事上去。
知府也是默许了的。
“那人是我的好友。”楼西胧道。
知府一下变了脸色,一面赔罪一面道,“我马上命人去将他放了。”
一旁的青年看着知府向这少年作揖稽首,愈发觉得这少年不简单起来,攀附之心更甚。
“也不必。”楼西胧抬手挡住知府,他与林明霁,如今还是素不相识,自己放了他,见到他,又该说什么呢,“大人公事公办就好了——只我那朋友秉性如冰玉一般,绝不会做诈伪之事。”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楼西胧还是担心如今身在牢里的林明霁,看了知府一眼,又看了身旁青年一眼,道,“我想让人去探望他一面,不知知府能否应允?”
见惯了跋扈蛮横的皇亲国戚,如今温柔谦逊的四皇子,便格外的触动知府,楼西胧刚一说,他便马上便允了。楼西胧回过身对青年道,“还烦请你去牢里看他一面,叫他不用为此事忧虑。知府清明公正,自会定夺。”
青年迭声答应了。
楼西胧看着师爷带青年离开,知府也告退下去歇息,便叹一口气,托着腮在桌前坐了下来。
……
听得开门的声音,几个偷躲着摇骰子的狱卒,连忙收起骰子藏在身上,起身迎了出去。
“这么晚了,师爷怎么来了?”
师爷领着一青年进到牢里,像是没注意到这几个狱卒的小动作似的,“大人让我来看看今日关押进来的那个书生。”
狱卒带着他们进去了。
重锁摇晃,烛光摇摇,映照在一个靠墙的人影之中。
“就在这里了。”狱卒道。
青年一眼认出此人,虽对方落到此番境地是他所害,然而他谎言圆滑,又十分虚伪,见到林明霁不觉心虚,反倒十分动容似的叫了一声,“林兄——”
师爷不好搅扰二人,嘱咐他只有一炷香之后,便带着狱卒离开了。
“赵兄,你怎么来了?”林明霁看到他也是一怔——也不怪林明霁此时此刻还相信他,实在是那布庄的胡公子抓了他之后,不由分说便将他投到大牢里。面对如此横祸,林明霁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扶着栏杆的青年心思已经百转千回,他也实在狡猾聪敏,知道林明霁有如此人物庇护着之后,便也没了弃他逃走的心思,反倒假惺惺挤出两滴眼泪,用额头撞着柱子,一副自责惭愧的模样,“林兄,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啊。”
“赵兄何出此言?”林明霁为人的确太光明磊落的一些,如今他又少些阅历,不若之后那般有震慑朝臣的能力。
“那日我见到布庄的吴公子,高价求一幅牡丹图——我见你衣裳破旧,想替你卖一幅画换些银钱替你添置几件新衣裳,所以那晚求你画一张牡丹。怪我没有说明,便将画拿走了。”他话中真假掺杂,任是谁听了怕都是要被唬住。
林明霁此刻才明白过来,只时常为自己送纸张笔墨的好友涕泪齐下,他又如何好怪罪,只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用眼角余光瞥见林明霁神色的青年继续道,“不过林兄你放心,明日我便能将你救出去。”
听他笃定语气,林明霁微微一怔。
“有个贵人,一直十分喜爱你的画作——你今日被抓走之后,我便去找了他,他说一定会救你出来,叫你放心。”青年长期混迹下九流的场所,虽也长的一副好皮囊,却与林明霁这样的君子是两个极端,“我之所以能来看你,都是他帮忙打通。”
林明霁露出思索之色——他实在不记得,自己认识哪位贵人。
一炷香已经到了,躲在一旁的师爷咳嗽一声,青年会意,对面容上映着火光的林明霁道,“林兄,你放心就是。我先走了。”
……
房间里托着腮的楼西胧,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一眼,正看到进来的青年,他连忙坐正问道,“你见到他了吗?”
青年点头。
“他怎么样了?”
“我说很快便能救他出来,叫他宽心。”
楼西胧松了口气,与白日相比,在烛光下他的面容多了几分倦怠郁郁之色,“有劳你了。”
“林兄也是我的好友,看他无碍,我也才放心。”深知面前的贵人心系林明霁,他便处处拿林明霁来说。
楼西胧并不知他为人,看他十分为林明霁着想,便也爱屋及乌起来,“今天太晚了,你去隔壁的厢房休息罢。”说着,楼西胧便将他的钱袋归还了,只与方才不同,此刻的钱袋鼓鼓囊囊,“方才我实在太心急了一些,唐突了你,抱歉。”
青年也少见这样脾气好的公子,方才在馄饨摊时他便觉得对方好看,此刻在烛光下,更觉得他眉眼比女子还要细致。
楼西胧似是并未注意到他放肆的目光,招来门口护卫,带他下去歇息了。
只在他要出去时,楼西胧才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他,“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对方既是林明霁的好友,他自然也是要认识一下的。
站在门口的青年回身颔首,“小生姓赵,名息玄。”他虽低劣虚伪了些,生的却也是十分的俊秀,面容被落到门口的烛光照着,抬眼间,竟有几分与林明霁相似的如璧似玉。
楼西胧点了点头,示意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