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丘利还是没有忍心下令直接处死西塞罗, 他将西塞罗送进了神圣裁决场——这里是罗马崇尚英雄的最具象化体现。zuowenbolan
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一旦被送入这里,只要在与狮子的搏斗中胜出, 都将以战争之□□义得到赦免。然而这里在墨丘利的父亲执政的时候,就已经被废弃了——那位将自己塑成神祇供奉上神坛的男人, 坚信自己比神更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但墨丘利为了挽回西塞罗的生命,再一次启用了这里。
看着西塞罗被带进来,站在上面俯视这个裁决场的墨丘利微微侧过头,向身旁的人吩咐,“给他武器。”
锋锐的长矛与巨盾被丢到了西塞罗的脚下。
墨丘利在西塞罗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时候偏移开了,他竭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冷漠而公允, “如果你在这一场决斗中获胜,你将得到自由——但你将离开罗马, 永远不能再回来。”
西塞罗站在日光下, 因为刺眼的阳光,他在抬头看向墨丘利时, 眼睛微微眯起。
赛特在此刻也来到了场上,他站在墨丘利的对面, 等着这一场神圣裁决的最终结果。
“开始吧。”
随着墨丘利的话音落地,铁栅栏被拉开,一只雄狮从黑暗中踱步而出。它显然是被西塞罗浑身所散发出的血腥味所吸引, 在刚刚见到西塞罗的时候就甩着头嘶吼起来。
西塞罗丢掉了盾牌,仅只拿着攻击的长矛,在狮子扑过来的那一瞬, 他一个翻滚躲开了狮子的攻击。
他的身体状况肉眼可见的糟糕,严重的箭伤,碎裂的铠甲, 任谁看到现在的他,都无法和之前的那位被战神祝福的罗马大帝联系在一起。但即使处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西塞罗在与狮子的搏斗中仍然不落下风。
站在墨丘利身后的护卫,看到墨丘利目睹西塞罗与狮子搏斗时不住收紧的手以及西塞罗的长矛刺穿狮子腹部时,维持了平静神色的墨丘利,由衷的松了一口气。然而被刺伤的狮子反而更凶猛的,这种凶猛有些反常——连自己的伤口都不顾,用强健而锋利的前肢将手持长矛的西塞罗扑倒。
站在上面的墨丘利下意识的将身体前倾了一些,他想要看清西塞罗现在的情况。
与墨丘利相比,赛特是真正的平静,他从草药师那里要来了能让动物发狂的药剂,只为了万无一失的杀掉西塞罗。
现在西塞罗就要死了,他被体积两倍于自己的雄狮扑倒,两只肩膀被狮子的前肢按在地上,几乎是要捏碎的力道。
胸腔里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这带动的血液更快的从伤口中溢出,西塞罗喘着气,与完全压制住他的狮子对峙。他的长矛已经脱手支在了地上,狮子用身体压过来,已经完全被长矛洞穿,然而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与危险,极力的想要咬断西塞罗的脖颈。
是要继续抵抗吗。
西塞罗心中生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人总是本能一样的去求生,然而当他躺在地上,鲜血流出他的身体,体温缓慢降低的时候,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站在裁决场上的赛特。
这样的目光,仿佛是在等待着他的死亡。
心痛的战栗起来,百倍于躯体上的疼痛。
西塞罗还绝没有到力竭的时刻,跟随赛特流亡的岁月,在埃及寄人篱下的岁月,他一直在为比赛特更强而努力。他也的确做到了,无数次在战场上与死亡擦肩,铸造了他如今冰冷又偏执的灵魂。然而这样的灵魂,在赛特的目光下却仍旧不堪一击。
赛特放弃了自己。选择了墨丘利。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他不如墨丘利聪明,理智,他甚至连正常的去爱赛特都做不到。与赛特在一起的时刻,曾经的过往总是提醒他,他会失去赛特,他控制不住的想要把赛特囚禁起来,控制不住的想要将自己的痕迹以伤口或者纹身的方式留在赛特的身上。
他是个失败者。
紧紧扼住狮子脖颈的双手,以一种缓慢的力道放松,发狂的狮子低下头来,张大的嘴巴里,尖利的獠牙似乎下一刻就能咬掉西塞罗的头颅。
呼吸中都带着沉重的血腥味。
他失去了赛特,自由对他而言也不值一提。如果获胜,就要离开赛特,那不如就在此刻死在他的眼中吧。就像他的母亲那样。
赛特也会像铭记他的母亲那样铭记他。
阳光在眼中重叠起来,开始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幻影,西塞罗以为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视线模糊,然而当他因为接受不了刺眼的阳光,选择将眼睛暂时眯起来片刻的时候,从他脸上滚下来的湿热,让他明白是自己在流泪。
“……赛特。”
狮子的獠牙咬住了西塞罗的肩膀,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在狮子的在大力的撕咬下失去控制能力,然而他却感觉不到太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彻底放弃了挣扎,等着狮子咬断自己的脖颈,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他的血和凄惨的被撕咬的场景,极大的刺激了墨丘利,在赛特处死西塞罗的煽动下,仍选择以这种方式来留给西塞罗一线生机的墨丘利,忽然间大声咆哮起来——
“让狮子停下来!”
“让狮子停下来!”
他的咆哮惊醒了赛特。赛特也为自己准备了一份毒药,他本来打算在西塞罗死后,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已经十分疲惫了。
比起需要做更多谋划才能实施的对埃及那一对兄弟的报复,他更想就此步入与奈芙蒂斯团圆的死亡之境。
狮子被拖开了,西塞罗躺在被自己的血涂抹的一片殷红的白色石板上奄奄一息。墨丘利闯入了裁决场,双手颤抖的抱住了西塞罗。
“西塞罗。”
——无论外因如何,我们都是最好的兄弟。
他仍旧铭记这句誓言,且打算至死遵循这句誓言。可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处死西塞罗呢?
因为赛特?
可是赛特不是西塞罗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吗。
混乱与清醒在同一时刻袭来,墨丘利却已经无力思索太多,他抱住西塞罗的肩膀,“去叫草药师来!”
“快去!”
目睹这一切的赛特,将足以致死的毒药都收回了袖子中。他从外场走了进来,来到了突然更改决定救下西塞罗的墨丘利身旁。
“大帝——”
这一次墨丘利没有回应他。
西塞罗却睁开已经弥漫着血色的眼睛,看向了站在墨丘利身旁的赛特。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从嘴唇的翕动而言,似乎是在叫赛特的名字。
墨丘利将额头抵在西塞罗的手上,背对着赛特,肩膀颤抖。
赛特将手掌伸了过去,覆在了墨丘利的肩膀上,墨丘利这一次的反应却十分激烈,他带着几分恐惧又带着几分迷茫的推开了赛特的手,“离我远点!”
再也不是温情的视线。
赛特早知道魔药会有失效的时候,他也知道谎言会有拆穿的时候,这个样子的墨丘利,与刚刚清醒过来的自己何其的相似。
他不再说话,看着墨丘利低着头,将西塞罗交给他人,然后跟那些人一起离开了。赛特一个人站在裁决场上,他看着脚下自己的影子——他刚刚来到罗马时,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他就这样注视着自己的影子。注视着这唯一的陪伴。
不知道站了多久,赛特有些站立不住了,他缓慢的蹲了下来,用手扶着地面,才勉强让自己没有歪倒下来。
……
看着草药师进入宫殿,去查看西塞罗的身体,退到外面的墨丘利,坐在座位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颓然的垂了下来。
这段时间因为赛特的陪伴而充盈的灵魂与曾经两人仇视对立的记忆一起袭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十分混乱。
奥修被赛特所迷惑,西塞罗被赛特所迷惑……他该是清醒的意识到赛特是危险的那个,为什么还会选择沉沦?
想到这些夜晚与赛特耳鬓厮磨,墨丘利觉得荒谬又……旖旎。
他抚摸过赛特的脚踝,爱不释手的吻过他的小腿。他抚摸过赛特的头发,更记得那黑发散落在自己胸口时所带来的瘙痒。这一切记忆都如此甜蜜又真实,然而又如此的可怕。
是赛特控制了自己。
这个想法令墨丘利切切的打了个寒战。
这个金瞳的男人,宛若蛇一般危险,又有如花一般迷人,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现在清醒过来,回忆两人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他仍旧会觉得心中悸动。
仿佛他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这个想法令墨丘利无措——他从未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爱上任何人,他曾无比期许一个女人走进他的生命里,然而却是赛特,像是一把浸满毒液的刀一样,插进了他的心脏里。
面前出现了一片黑影,墨丘利抬起头来。是跟随过来的赛特,站在了他的面前。
“大帝。”
明明面前只有赛特,墨丘利却觉得恐惧,他叫来了自己的护卫,下令,“把独/裁官送回自己的宫殿。”他恐惧赛特,恐惧他再度控制自己,恐惧他再将自己诱骗入那甜蜜的谎言所罗织的世界中。然而他明知道赛特如此可怕又阴冷,却无法在清醒过来之后,彻底摆脱深陷罗网时对赛特产生的真实悸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赛特。
恐惧。爱意。
理智。沉沦。
“您不想见到我吗。”墨丘利的混乱与挣扎,赛特尽收眼底。他不再有任何顾忌的东西,这也让他得以冷眼看在自己的罗网中清醒过来的猎物。
为西塞罗处理好伤口的草药师走了出来,准备向墨丘利禀报现在的情况。
赛特看了他一眼,知道了奄奄一息的西塞罗如今就在墨丘利的宫殿里。
他离解脱只差一步。也正因为此,他才能肆无忌惮的吐露着自己致命的毒液与无人能够抗拒的芬芳。
“您忘记昨晚的誓言了吗。”
听到赛特的话,墨丘利眼角的肌肉微微痉挛了一下——在昨晚他与赛特在黑暗中尽情相拥,在他体会到人生最为极致的快乐时,他吻着赛特的头发,对他说——
“赛特,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赛特在黑暗中回应,“那你就为我杀掉西塞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