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极美好的东西破碎。xinghuozuowen
就在他的眼睛中。
拉赫曼目睹赛特眼中的情绪由恐惧到悲恸再到彻底的绝望, 仿佛那些刺向奈芙蒂斯的武器,除了刺进了她的血肉中,还刺进了他的灵魂里。
赛特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被乌纳斯驱赶的人散开,露出躺在地上, 衣服被血水浸透的奈芙蒂斯。他的瞳孔在颤抖着,仿佛已经是站立不住。
“赛特……”拉赫曼看着赛特从自己身边退去,这种仿佛即将要彻底失去赛特的恐惧让他伸出手想要挽留他。
身后就是罗马的士兵,这被重重铠甲包裹着的士兵,举着巨大的圆盾抵御一切敌人的靠近。而在那圆盾之后,就是罗马锋利的标枪与剑。
“拉赫曼!别再往前了——”
听到乌纳斯的阻止, 拉赫曼终于停下了脚步。赛特也在那些罗马士兵罗列的军阵面前站定了,目睹奈芙蒂斯的惨死, 他的心房已经被彻底击溃。
“杀。”
“杀光他们!”饱含恨意与绝望的命令, 传递到了战场的每个角落。
距离最近的拉赫曼顷刻间被罗马的士兵所吞没,乌纳斯仓促下令应战, 然而等不及先锋军与罗马士兵交锋,他就已经强忍着疼痛驾驶战车冲入罗马的军阵去营救拉赫曼。
看起来由巨大的圆盾组成的坚不可破的防御被乌纳斯的战车冲散, 身陷重阵的拉赫曼凭借矫健的身手勉力在如潮的罗马士兵中苦苦支撑。
战马嘶鸣,在担忧拉赫曼之余,乌纳斯偏过头去看了赛特一眼。
战争已经开始, 战场上一片混乱。
“拉赫曼!”看到低着头站在人群后的赛特,能感到他此刻痛苦的乌纳斯强忍着心痛收回了目光——他知道此刻比起担忧赛特,拉赫曼的情况更为危急。他也坚信赛特不是那么容易被击溃的。
听到乌纳斯呼唤的拉赫曼回过头去, 他看到冲破重围向他而来的乌纳斯。
“上来!”
带着铁锥的战车让那些罗马士兵也不敢轻易靠近,乌纳斯一面挥剑抵御众人的围攻,一面向拉赫曼疾驰而去。就在他的战车毕竟拉赫曼, 他要伸手将拉赫曼接上战车带离战场中心的那一刻,一把剑对着拉赫曼伸出的手刺了下去。
一时鲜血如注,战车与拉赫曼擦肩而过。
乌纳斯回过头,看到不知何时到来的赛特与拉赫曼战在了一起。
乌纳斯身后埃及的士兵已经加入了战场,然而这里更多的仍旧是罗马士兵。拉赫曼腹背受敌,加上他应战的是赛特,不忍已经愧疚感让他节节败退。
一支横亘出来的标□□进了拉赫曼的腰腹,手上的伤口加上身上的伤口让他险些跪倒。
“杀了这个埃及男人!”赛特的命令引起了更多罗马士兵的注意,他们围的更加密切,让那些埃及士兵难以突破他们的防御,向着拉赫曼围聚过来。
乌纳斯知道赛特想要以同样的方法处决掉拉赫曼以此来报复他,眼看着拉赫曼即将要被人潮吞没,驾驶战车折返回来的乌纳斯大声道,“赛特——那个人根本不是奈芙蒂斯!”
赛特不为所动。
无计可施的乌纳斯眼看着他手中的剑即将要刺进拉赫曼的心口,他大声疾呼,“你的国家已经被罗马覆灭了!比起埃及,罗马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没想到乌纳斯会在此刻将这件事说出来的拉赫曼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看赛特的神情,然而他没有来得及看清,疾驰的战马就已经碾压过他身旁的罗马士兵的身体,乌纳斯将身体倾出战车,伸手拽住了拉赫曼的手臂,将已经体力耗尽的拉赫曼带上了战车。
在狂风的肆虐中,疾驰出战车中心的乌纳斯回头看了赛特一眼。
拿着短剑站在原地的赛特,仿佛一副静止的画。心口的疼痛又剧烈起来,乌纳斯伸手,只摸到一片猩红。
……
这场战争只持续了两天,乌纳斯以为会持续更久,但当罗马退兵时,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埃及能勉力与罗马一战,得益于奈芙蒂斯在位时推行的锻造术,经过风箱锤炼而成的铁器,才让这场战争没有因为武器的差异近乎一边倒的结束。他几乎不敢去想,如果奈芙蒂斯和赛特没有将锻造术带回埃及,有一天罗马和埃及开战,两方胜负几何。
双方交战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折断的武器与人体的残肢掩埋在焦土中,风声吹过,带来浓重的血腥气。
这场战争并没有造成多少伤亡,起码按照罗马每次的对外战争而言,埃及此次的伤亡的确不算什么。
只是……
乌纳斯站在高处,眺望着随着罗马士兵的撤去而留下的临时防御工事。他已经不在乎罗马发生了什么了,他更担心的是赛特,自那天之后赛特没有再在战场上出现过了。
……
宫殿深处,躺在床上的墨丘利冷汗涔涔的按着自己的心口,疼痛折磨的他夜不能寐,可前来为他看病的草药师统统说不出病症的缘由来。
手指攥的衣服的布料几乎变形,墨丘利侧着头,问身旁的女官,“赛特还没回来吗?”
“已经将您的命令传给独/裁官大人了,应该很快——”
墨丘利勉强坐起来,用手臂支撑着窗沿,在他俯身时,一阵呕吐感袭来,他张口吐出零零散散的黑色血块。在他饱受折磨的时候,他前去传信的亲信匆匆赶进王宫,跪倒在他身旁,“大帝!独/裁官大人已经到王城外了!”
冷汗沿着墨丘利的鬓角一直流到衣服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奇迹似的,折磨他已久的绞痛感忽然缓解了不少。他力竭的躺在床上,许久之后才终于有力气让女官侍奉他站了起来。
等到赛特来到他的宫殿门口时,那种疼痛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官大人,大帝正在里面等您。”
被墨丘利几道命令匆匆召回的赛特还站在门口时,在他面前的门却忽然从里面拉开了。墨丘利站在里面,“赛特,你终于回来了。”
赛特抬起眼来,他眼中灰蒙蒙的,与从前的冷淡平静相比,他此刻的眼中,更像是一片被大火烧到什么也不剩下的灰烬。
墨丘利将他带进了宫殿中,他迫切的吻赛特的嘴唇,“把与埃及打仗的事交给别人吧。”他怕赛特误会自己要剥夺赛特的权力,他又连忙解释,“我不会剥夺你独/裁官的身份,你仍旧统率军队——但是,赛特,留在我身边。”
“只要你不在我的眼前,我就痛苦难当。”
赛特听着墨丘利饱含情愫的倾诉,神情间带着一种近乎无动于衷的冷漠。
他知道这是魔药的作用,魔药让厌憎他的墨丘利视他为自己的爱人。在魔药刚开始生效的时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赛特的确向墨丘利献出了自己,但是后来因为厌倦了与他的过多接触,他开始用其他方式去缓解发挥效用的魔药。可现在他连虚与委蛇的兴趣也没有了。
他站在墨丘利的面前,看着他温柔的将头抵靠过来与自己厮磨。
然后就是摩挲与碰触。
赛特自始至终保持着缄默,当墨丘利温热的脸颊贴在他汗涔涔的脊背上时,他也只是安静的看着虚空中不知名的角落。等到一切结束,赛特推开睡着的墨丘利环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没有任何留念的从他的怀抱里离开。
外面的夜晚,和从前的每一个夜晚都没有什么不同。从前赛特站在密涅瓦的宫殿中,仰头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他会想念身在遥远埃及的奈芙蒂斯,想念自己离开多年的锡金。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再让他去想念的了。
深夜来到罗马王宫的男人在他面前站定,恭敬的向他行礼,“独/裁官大人。”
“按照您的命令,我询问了跟随大帝出征的几个士兵。”
“他们在占领锡金后,遭到了埃及军队的阻击,几乎全军覆没。”
“他们在埃及的追击中与大帝分散开,最近才刚刚返回罗马。”
叙述完这件事的男人,忽然感到一种极其可怖的感觉自心中弥漫开,他战栗了一下,抬起头,面前地位尊贵的男人,脸上却明明没有任何表情。
也许是错觉吧。
“锡金现在的归属是——”在心中的信仰轰然倒坍之后,他仿佛就此失去了鹰神的庇护。他失去了奈芙蒂斯。
“锡金已经不存在了。”
也失去了锡金。
什么都不再存在。
“独/裁官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小心翼翼的询问。
赛特没有说话,他只是极轻极慢的摇了摇自己的头。今夜繁星璀璨,盛夏将至,只星星不再指向另一个人,盛夏永远不会降临锡金。
他从未感到这么疲惫,就仿佛只要躺在这星空之下,就能永远长眠。
他曾权极一时,也曾跌入低谷,他如今仍站立在顶端,却已经失去了他所追寻的一切。不知道在那里停下,赛特弓下身体,用紧握的手掌抵住自己的牙关,才终于抑制住了自己的哭声。眼泪从他大睁的眼睛中滴落下来,在此刻,只有深刻入骨的恨意勉力支撑起了他不要在此刻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