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 第36章 除夕日（二）

忆南一句话给江父江母的触动很大。

“忆南要不要留下来吃个午饭？”江母出声邀请忆南道，她是打心里的喜欢忆南的。

“多谢老夫人，忆南还要回家陪父亲呢。”

“以后见到我呀，就喊伯母就好啦，喊夫人多生疏。”江母拉着忆南的手轻拍了两下，看到忆南老夫人的心中突然很想还在边关的江敛。这小子也不知是第几年在外面过的年了，几乎每年过年都是他们二老在家。江敛不是驻守边关，就是在外征战，忙起来连封家书都没有。

“明日我再来陪伯母，到时候伯母管不管我的饭？”忆南能感觉到江母听到自己拒绝了她留下来用饭时那一刻的低落，带有些撒娇意味地和江母道。

“当然是要管的。”

“那忆南就先告辞了。”

“好孩子回去的路上慢点。”

忆南从江家的别院出来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这种感觉是非常不真实的。

“哎呀，带去的礼物忘了亲手交给二老了。”忆南上了马车才想起来自己带过去的画和茶叶还放在前厅。

“小姐怎么了？可要回去？”驾车的车夫听见忆南的声音问道，“不用了，直接回去吧。”

“这孩子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送走忆南后江母回到前厅才看见忆南带来的东西，一个被锦布包裹着的画轴和一盒茶叶被遗忘在小角落里。

“是什么东西？”江诚谋问。

“竟然是幅画！”江母出于好奇把画上的锦布取下露出了里面的画卷，“估计是知道你喜欢画专门给你送来的。”江诚谋在江母身边道。

“那快看看盒子里的是什么。”

“这味道应该是茶叶。”江诚谋凑近木盒便闻到很醇香的茶叶味，不用泡他就知道是好茶。

“这你都闻出来了。”江母笑道。

江诚谋把装着茶叶的木盒拿起来揽着江母的腰道，“行了，快去吃饭吧。”

“我这不是高兴嘛。”

“知道你高兴，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此时的云依宫中也被早早的被布置成一派热闹的模样。

“姐姐你看竟然这么快都到除夕了。”鸾歌望着窗外的花园轻声对羽宁道，花园的屋檐下也被挂上了红色的宫灯。自从羽宁陪晏帝出宫后晏帝来云依宫的次数就渐渐变多了，宫中的侍人们都暗自为羽宁高兴。

“日子过得是挺快的。”羽宁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来站在鸾歌身边，“姐姐当上宁妃的感觉怎么样？”鸾歌无心地问了一句，羽宁却没有回答她。

元夕节没过几日晏帝突然让李公公送来圣旨，一道圣旨宁贵人一下就变成了宁妃。宫里的姑娘们都受到赏赐，高兴的不得了。但是宫女们发现她们新封的宁妃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只是默默地接过圣旨谢恩，仿佛晏帝下的旨只是一般的口谕一样。

羽宁没回答鸾歌的问题，思绪飘到了十二年前的冬日。

十年多以前江诚谋还是三军统帅，是与她们父亲朝堂之上交情最好的武将之一。那时候羽宁只有八岁，似乎也是快到除夕这天，她和鸾歌都很喜欢除夕，鸾歌比她小三岁，还是爱在母亲身边撒娇的年纪。

“把宋府给我封了，老少妇孺全部抓起来！”

宋府是被江诚谋手下的一名副将抄查的，那位拿着圣旨查封宋府的副将是云妃的弟弟。云妃当时是晏帝身边最受宠的妃子之一，她的弟弟自然也能沾到一点姐姐的光，得以在京城中飞扬跋扈。

“是！”一声令下，宋府的大门被撞开，那些还在为除夕夜准备的家仆们都被士兵绑了起来，一时间原本热闹和谐的宋府满是妇孺们的哭闹声。

“老爷不好了！”有家仆匆匆忙忙到内院禀报宋大人，宋允正在陪自己五岁的女儿玩儿，大理寺中的事今天下午才忙完，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回家休息。

“外面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宋允抱着怀中的小鸾歌问道。

“有人拿着陛下的圣旨领着好多士兵来府上抓老爷您呀！”那个来报信的家仆都快急哭了，他们家老爷一生清明，这是怎么了惹来这些祸端。

“哇！”怀中的小鸾歌受到了惊吓突然放声大哭。

“父亲怎么了？”小羽宁听见妹妹的哭声问道。

“夫人快带着宁儿和歌儿离开这！”宋允欲将怀中的小鸾歌交给身边的宋夫人。“那夫君呢？”宋夫人与夫君二人感情和睦多年，怎么忍心看着夫君一人被抓走，自己苟活着。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宋允将两个女儿的手拉着交到宋夫人手里，他也舍不得女儿啊，可是她们还那么小，怎么经受的起牢狱之苦。

“快和母亲离开这儿。”

“母亲我们要去哪儿啊？”宋夫人听夫君的话一手拉着小羽宁一手拉着小鸾歌往后院的小门走，因为跑得过急小羽宁被绊倒摔在地上，膝盖流血了都没有时间管。

“赵姨你带着她们姐妹两人快离开这儿！”宋夫人将姐妹两人交给奶娘赵姨。

“那夫人您呢？”赵姨知道外面有兵马包围，见夫人没有和自己一起走的意思忙喊道。

“我要回去找夫君！你们快走！”

宋夫人将她们送到后院又转身回去找宋允，“母亲！”身后的小羽宁高声喊道。

“这儿还有两个小姑娘！”不远处的士兵听见了小羽宁的哭声提着枪就往这边来了，“小姐莫要哭了，快和老奴走！”赵姨抱起小鸾歌就往后门跑。

“快给我拦住！”

宋允对府中的下人甚好，家丁们见士兵连还是孩子的小姐都要绑起来全都急了眼，拿起棍棒就要拦住他们。

棍棒怎敌无眼的刀枪呢？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院中的草木就沾上了鲜血的味道。那是小羽宁第一次看见杀戮，离她是那么的近。

赵姨毕竟上了年纪，怎么有能力保证姐妹二人衣食无忧。

三人在城东的小破屋中住了两年，赵姨靠给有钱人家做老妈子才有些银子供姐妹生活。

直到第三年的春天，赵姨终于还是没能熬的过去，两年多的辛苦劳累已经把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人折腾垮了。

“姐姐我们要怎么办？”

小鸾歌知道姐姐不喜欢自己流泪强忍住流泪的感觉问一边默默为赵姨盖上白布的羽宁。

“鸾歌别哭，赵姨会难过的。”羽宁心中何尝不难过，小屋中剩下的银子只够给赵姨买一个最廉价的棺材草草埋葬，以后的生活还不知会怎么样。

小小的羽宁走在京城的长街上感到那么无助，她手中握着给赵姨买棺材的散碎银子。

那时的流云坊已经是京城中最大的青楼了，装饰豪华的仿佛民间的皇宫一般。门外正站着当年的花魁，小羽宁是第一次见到穿这么少的姐姐，还没入暮春姐姐穿这么少不会冷吗？但是这个姐姐好漂亮。

“小妹妹一个人要去哪儿呀？”月姬一眼就看见了独自一人的小羽宁。“姐姐知道哪儿卖棺材吗？”

若是旁人对月姬说这话月姬只怕就会生气，可偏偏小羽宁的眼神那么单纯清亮，让她的心软了下来。

“妹妹家有人过世了？”

“过世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去的意思。”

“嗯。”小羽宁点了点头。

“妹妹家里没有别人了？”

“父亲母亲都被坏人抓走了。”小羽宁说到这儿眼神里掩不住的悲伤被月姬看在眼里。

“那跟姐姐走好不好？”月姬弯腰问小羽宁道，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五官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姐姐住哪儿呢？”小羽宁打心眼里喜欢面前这个漂亮姐姐，姐姐不仅漂亮人还十分温柔。

“姐姐就住在这。”月姬一指身后的流云坊。

“原来姐姐就住在这宫殿里呀。”

月姬闻言愣住了，“妹妹觉得这是宫殿吗？”

“是呀，很漂亮。”

“那妹妹以后也住这里好不好？”

“好，可是我还有个妹妹，姐姐也让她一起来好不好？”

“当然可以，我会让你成为流云坊的招牌的。”

十几年过去了，月姬早就被人赎走不在楼中了，而她也如月姬说的成为了京城中有名的头牌。原来的宋府变成了一个盐商的府邸，楼任在而里面的人却不同了。

有时候羽宁还是会路过曾经的宋府，每路过一次她心中对晏帝的狠就多一分。

“姐姐可是想起过去的事了？”鸾歌见羽宁很久不说话，面上流露出的悲伤是她无数次见过的。

“没事了。”羽宁收回思绪。

“看来你们姐妹在这老皇帝的宫中过的挺好的。”来人说话间有宫女来不及尖叫就被击晕倒地的声音。突然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惊的鸾歌袖中剑从袖口露出个尖。

“我现在是不是该喊你宁妃娘娘了。”阮横秋一身黑衣站在羽宁的身后道。

“羽宁见过小王爷。”羽宁见来的是阮横秋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这里没有宁妃只有宋氏羽宁。”

“既然你这么说，那这里也只有阮横秋，没有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