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营川,四野无人,冷风袭来,中村樱子一阵哆嗦。jiujiuzuowen
耿直见状,连忙走到中村樱子身旁,为中村樱子挡着寒风,说道:“樱子,祭品我拿过来了,咱们给你母亲送衣过冬吧。”
“行,你点着吧。”中村樱子靠着耿直,说道。
耿直背着风,划了一根火柴,将烧纸点着。火光起舞,较之前倒是暖和不少。
中村樱子跪在了母亲的衣冠冢前,一边烧着祭品,一边说道:“娘,樱子又来看你了。上一次我带耿直来看过你,这次我又带他来了,不知道你对他满不满意。我要告诉娘一个好消息,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他对我很好,他娘也是个很好的人,樱子很愿意。耿直,你过来跟我娘也说几句吧。”
不知为何,耿直也被此情此景所感染,也跟着中村樱子跪在了衣冠冢前:“阿姨,我是耿直,我和樱子要成亲了。樱子是个好女孩,我很爱她,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听完耿直的话,中村樱子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半天也止不下来。
一旁站着的孙朝琨,心如潮涌,不知为何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耿直将中村樱子揽到怀里,说道:“樱子,不哭,不哭,你娘也不想见你哭的。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天气太冷了,烧完这些祭品,咱们就回去吧。”
中村樱子止住了眼泪,接着说道:“娘,今天除了我和耿直以外,还带了一个人来,就是我身后这个人。他说,他年轻时候认识一个女子,和我很像很像。大家都说,我和娘长得也是很像,不知道他说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你。孙掌柜,既然来了,你就当着我娘的面,说一说,你说的女子,究竟是不是我娘?”
此时的孙朝琨已经是泪流满面,在自己日思夜想二十多年女子坟前,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情感,扑到墓碑前,抱头痛哭。
眼前的此情此景,耿直不知如何是好。
能看出来,孙朝琨已经不想在中村樱子面前继续隐瞒他与她母亲之前的过往,可是,这样的话,他的身份很有可能会暴露,这该怎么办?
耿直脑子里想着无数的可能,却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静观其变了。
半晌,中村樱子向还在痛哭的孙朝琨问道:“孙掌柜,你口中所说的,二十年前的女子,就是我的母亲,是吧?”
“是,就是你的母亲。”
“能给我讲讲你们以前的事吗?”中村樱子平静地问道。
“中村长官,我和你的母亲都是高丽平壤人,金家是高丽铸剑世家,我的原名叫朴中元,我们朴家有高丽最大的参园。我和你母亲年龄相仿,从小就在一起,兴趣相投,十分要好。我十七岁时,日本人占领了高丽,强行没收了我家的参园,就这样,家境败落了。没办法,只好背井离乡来到东北。五年之后,我又回到平壤城,得知你母亲嫁给了你父亲中村浩介,我悲痛欲绝。寻到一个接近你母亲的机会,希望她能与我远走高飞。可是,她说,虽然很爱我,可是不能跟我走。她走了,金家就完了。就这样,我不得不离开了你母亲,一个人回到了东北,再也没回高丽了。”孙朝琨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可我查你的档案,你说的这些都没有。你是知道的,在满洲国伪造档案是死罪,你又怎么解释。”中村樱子目露寒光冷冷说道。
“中村长官,除了小时候的档案没有如实填写,其他的档案都没有造假。只是当年政府严禁高丽过来的难民进东北,为了能在东北讨生活,便隐瞒之前在高丽的经历。”
“是这样吗?我去调查过你,你的档案上的经历,大多内容都有人可以证明,这不是有意造假吗?”中村樱子追问道。
“中村长官,我的父亲是高丽人,母亲是中国人,小的时候经常到母亲的老家居住,档案上写的那些都是有据可查的。”孙朝琨不急不缓地说道。
原来,在孙朝琨到营川城执行潜伏任务之前,上级组织就考虑过他的档案问题。尽管孙朝琨新的身份经过了严格的编撰,正常来说,是能经得起审核的。不过,假的档案做的再真,也是假的,遇到特殊情况,一定要有备用方案。
到了中村樱子衣冠冢前,孙朝琨清楚,自己的感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了,既然这样,莫不如尽情宣泄一下,中村樱子深究下来,就启用备用方案,来应对中村樱子的盘问。
听到孙朝琨的一番解释,中村樱子咬了咬嘴唇,说道:“看你刚才的情形,当年一定很爱我的母亲,这种情感是装不出来的。不过,我是帝**人,你是否有问题,我还要查清楚。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离开营川,否则按通敌罪论处。听明白了吗?”
“中村长官,我听明白了。没有你的命令,我是不会离开营川的。”孙朝琨说道。
“还有,今天咱们说的话,你不得跟任何人提起。要是让别人知道咱们今天的谈话,我也保不了你。听清楚了吗?”中村樱子冷冷说道。
“我懂,中村长官。”
中村樱子将手中最后几张烧纸,扔到了火堆,对着母亲的衣冠冢,说道:“娘,樱子要走了。今天你见到了樱子,见到了你未来的女婿,还见到了你的故人,真好。樱子还会时常来看你的,娘你也要保佑我,早一天能有个孩子,那样樱子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中村樱子站了起来,对耿直说道:“耿直,咱们走吧。”
耿直连忙扶着中村樱子,缓步离开了衣冠冢。
孙朝琨看着墓碑上刻着的金明欣名字,禁不住又哽咽起来。直到坟前的火苗完全熄灭,他才不舍地离开。
……
兴亚银行,大礼堂。
宁晓峰和赛小仙在平川上尉领引下,在兴亚银行的大礼堂里里外外看了又看。
银行的大礼堂和银行办公大楼在一个院里,这个礼堂以前是营川商业学堂的礼堂,满洲国成立后,营川商业学堂搬到盛京,留下的教学楼改成了兴亚银行的办公楼,而学校礼堂也成了银行的一部分,用于大型聚会使用。
按中村樱子的安排,银行成立庆典当日,各方政要先在办公楼前举办剪彩仪式,剪彩仪式之后,一起来到大礼堂,听赛小仙的堂会。
剪彩的地点距礼堂入口不到一百米,贵宾们从剪彩完毕,到大礼堂全部落座,估计用不上一刻钟。也就是说,剪彩完毕,赛小仙的堂会便进入倒计时,这个时候,演员们也要进入演出状态。
宁晓峰和赛小仙倒不在意这个,令他们挠头的是整个礼堂空空如也,连个藏匿武器的地方都没有。赛小仙问起平川上尉,舞台什么时间搭建,平川倒是给了明确答复,五天之后,也就是庆典前五天开始搭建,演出前三天,搭建完成。
可五天之后,整个兴亚银行将进入一级警戒状态,海军情报处和海军中队将派出一百多名宪兵对进出银行的物品和人员,进行严格检查。到那时,再想将武器带进礼堂,则比登天还要难。
这该怎么办?
宁晓峰和赛小仙向平川上尉道别,离开兴亚银行的大礼堂,回到了东记银号。二人直接进到宁家祠堂,均低头不语。
过个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赛小仙开了口:“峰哥,我觉得如果不能把枪支弹药带进礼堂的话,想刺杀成功,几乎不可能。”
“小仙,这个我也清楚。不过,安防要是一级戒备的话,想把武器带进礼堂,根本就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安保升级之前,借着彩排的理由,提前将武器带进礼堂。可是,现在礼堂里除了两个站炉外,什么都没有。别说放枪支弹药,就是放把匕首,都会被发现。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了。”宁晓峰叹了口气说道。
“那有没有可能,用狙击枪,远程狙杀呢?”赛小仙问道。
“刚才我特意留意下礼堂周围,最高楼层只有二楼,没有制高点,狙杀难度很大。不过,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试一试远程狙击了。”宁晓峰似乎拿定了主意说道。
“峰哥,你是要唤醒‘八马’吗?可八马还在被全城通缉啊?”
“八马是潜伏营川这十二个人中,唯一的狙击手,他到了效忠党国的时候了。”宁晓峰肃目道。
“可之前八马引诱杜天成手下王大柱,他已经被日本人通缉,现在唤醒他,是不是太冒险了?”宁晓锋和赛小仙口中的“八马”,就是之前引诱杜天成手下王大柱的谢成坤。
“所以除了‘八马’外,我还准备唤醒‘黄牛’。黄牛是武行出身,进戏班不违和。最主要的是,资料上说,他的飞刀技法是祖传绝技,刀要比枪好带进礼堂容易的多。”
“峰哥,你的意思是两手准备?”
“八马身份已经暴露,万不得已的时候,弃卒保帅,让八马做饵,分散日本人的注意力,确保黄牛得手。”宁晓锋目光如炬,说道。
“峰哥,那样的话,行动之后,八马和黄牛很有可能为国捐躯了。”赛小仙黯然道。
“小仙,加入组织那一天起,我们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过好现在每一天。能不能看到明天的日出,谁也说不好。”
“峰哥,咱们已经上了这艘船,下不来了。只是希望思盈长大以后,不要和我们一样,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小仙,不把日本人赶出中国,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咱们这一代没有,咱们的下一代也不会有。与其浑浑噩噩过一辈子,莫不如做些轰轰烈烈的事,就算真的为国捐躯了,子孙后代也不会忘了我们。”
“峰哥,你在,我就在,你死,我就死,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赛小仙握了握宁晓锋的手说道。
“那我现在就去死信箱,唤醒八马和黄牛。”
“峰哥,你大白天出门,会不会有危险啊?”
“白天反而安全,晚上总出门才让人生疑呢。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们,不过,这双眼睛在哪,我却看不清摸不到。”
“峰哥,你每次出门都十分谨慎,如果有跟踪的话,一定会被你发现。应该不会有人跟踪的。”
“但愿吧。不过现在箭在弦上,就算有人跟踪,也不能瞻前顾后了。小仙,你把纸笔拿来,我要写信唤醒他们了。”
“峰哥,我去给你拿。”
不多时,宁晓锋用暗语写好了两封密信,换了件长袍,饭都没吃,便离开了东记银号。
宁晓锋的感觉确实没有错,在不远处,露天排挡里,一个穿着破棉袄、带着大棉帽子的红脸汉子紧盯着东记银号。见宁晓锋出了门,也放下杯中的烧酒,扔下两张满洲国券,匆匆跟了上去。
……
回到情报处,中村樱子身体有些不舒服,让耿直在办公室陪着她。
营川的隆冬,可以说冰冷刺骨。特别是守着辽河和辽东湾,北风袭来,格外严寒。
上午去母亲的衣冠冢,虽然穿的也不少,不过毕竟是在野外,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寒风。加之,输血之后,中村樱子始终没有很好的休息,回到情报处,身体有些不舒服,额头也开始发烫。
耿直为中村樱子熬了姜糖水,又给她服了两片退烧的西药,缓了一个多时辰,中村樱子才算有了精神,恢复了之前的神采。
“樱子,你要去衣冠冢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下,我好多给你带上两件衣服。”耿直埋怨道。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这事你也听到了,现在孙掌柜身份存疑,万一他真要是地下党或是复兴社的人,你要是先知道了消息,他真要跑了,你要担嫌疑的。”中村樱子懒洋洋地说道。
“我天天在你身边,怎么去传递情报出去。”耿直给中村樱子倒了杯热水,说道。
“你那么大活人,我哪里能看得住。不过,今天看孙掌柜的情形,对我母亲的感情,倒不像装出来的。耿大少爷,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能不能那么伤心啊?”中村樱子看着耿直问道。
“你不会走在我前面的,你在,我就在。”耿直握了握中村樱子纤纤玉手,说道。
“你现在嘴巴越来越甜,我都有些不习惯了。几个月前的耿直,跟我说话可是盛气凌人,拒我于千里之外,现在怎么这么听话了。”
“像你说的,男人嘛,嘴上再怎么硬,身子最实诚。你和晓蕾相处的又这么好,我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坏蛋,你现在怎么学的这么下流,再这样,以后你少碰我。”中村樱子白了耿直一眼说道。
“你怎么和晓蕾说话都开始一模一样了,一生气,就不让我碰了。”
“要怎么说你命好呢,两个那么好的姑娘,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不过,那个川口仁和真是个麻烦,今天在医院门口碰到我,又跟我念叨要见晓蕾。现在我以筹备银行太忙为理由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过,银行开业以后,我就没有借口拦着了。”
“毕竟你比他官职大,你不同意,他也不敢造次吧。”
“这帮军官看起来像个人,哪天乱起性来谁能拦的住。川口仁和对晓蕾已经着了魔,这个病不好治了。要我说,你努努力,让晓蕾早点怀上孩子。像川口仁和这种人,对怀过孩子的女人,兴趣就不会那么大了。也不知道你到底行不行,这么长时间了,我和晓蕾没一个肚子有动静的。”中村樱子埋怨道。
“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啊,在一起住也就两三个月,哪有这么快就怀上孩子的。川口仁和要是欺人太甚的话,我就先下手为强。”耿直语气变冷了起来。
“我警告你耿直,川口仁和毕竟是帝**官,你可不能乱来。”中村樱子似乎有些担心,连忙说道。
“樱子,你也别太担心,除非他太过分,否则我是不会乱来的。对了,他今天没事来医院做什么。那个伤员是之前俘虏的抗联士兵吧,看那样子,是不是招了?”
在医院里,耿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被俘虏的士兵。虽然还有宪兵看管,可并没锁上手铐脚镣,也无人押解,直觉告诉他,这个士兵已经叛变了。
“也没你的事,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中村樱子没有回答耿直。
从中村樱子的口气了,耿直已经能够读出来,那个士兵一定是叛变了。之前孙掌柜跟他说过,偷袭军需船的当天,是他为抗联战士布置的计划。虽然他当日化了妆,不过,这个士兵刚才与孙朝琨面对面碰了头,能不能认出孙掌柜,实在不好说。看来这个消息一定要尽快通知到孙掌柜。
不过,经历了今天的事,不仅是中村樱子,连川口仁和都有可能对孙掌柜重点监视,和他联络是越来越难了。除非万不得已,自己和徐晓蕾不能随便与孙掌柜接触了。
想来想去,耿直又想到了张一手和金桂娘,不过,现在重要的事太多,也不能把所有任务都压在他们的身上。耿直越来越觉得人手不足,如果再有几个像张一手金桂娘这样的帮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