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不过也打不过,岁雪决定和他聊聊。
她看着谢谋说:“你为什么要杀我?我没有和任何人结过仇,你如果想夺财,这些嫁妆你拿走就是。”
“就这点嫁妆,时家也不嫌寒碜。”谢谋皮笑肉不笑道,“谢谋不想娶你,让我来杀你,记住了吗。”
岁雪摇头,不信道:“你不要骗人,挑拨离间没用的,时家和谢家是至交,谢家人怎么可以会杀我?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谢谋主动和我爹说想要娶我,我穿成这样来涣州做什么?”
“你可以下辈子去问他。”谢谋举剑刺去。
时初是道生之人,但岁雪还没用过道生的术法,承担不了不熟练带来的后果,索性就用万化的术法。
岁雪瞬形躲向一旁,松开五指。
但这副身体的灵脉力量实在太弱了,岁雪根本没想到自己释放灵力凝聚幻生灭的速度竟然可以慢到比初学者还不如。
谢谋的剑不会等她。
肆意横扫的剑气把她的嫁衣划得破破烂烂,覆满杀气的竹剑将她逃跑的走位准确封住,再往上一挑,朝着咽喉刺去。
谢谋的背后飞来一道杀咒。
距离她脖子不足一寸的竹剑骤然转了个方向。
谢谋回身横斩一剑,将那道杀咒毁去,目光越过眼前的谢星,落在她身后的谢问京身上,露出几分厌烦。
谢问京竟然亲自来了,这个时初在他眼里的重要程度果然远不止一个儿媳那么简单。
谢问京曾去松州时家拜访过,认得时初,他瞧了眼此时狼狈不堪的时初,对谢谋怒喝道:“好大的胆子,连我谢家的人也敢劫杀!”
他单手掐决,迎面吹拂在谢谋身上的温柔晨风骤然发出尖啸,无形的风如刀割剑刺般袭来,灵力防护竟应声而溃散。
道生-啸风。
谢谋不愿此刻在谢问京面前出手,扔了挡在身前碎裂的竹剑,瞬形撤走。
谢星走到岁雪身边,一脸关切与歉意:“父亲听说时小姐今日就能进涣州城,特意亲自出城迎接,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时小姐可有受伤?”
“我没事,谢过伯父出手相救。”岁雪上下打量谢星,迟疑道:“你是谢谋?”
谢辰笑着摇头:“我可没有我兄长的好福气,能娶到时小姐这般貌若天仙的姑娘。我是他的妹妹,谢星。”
竟是女扮男装?
岁雪露出十分好奇却又碍于礼数不敢死盯着对方的神情,偷偷观察了几眼。星眉朗目,模样俊秀,的确十分符合出生世家的翩翩少年的模样。
“既然初儿无事,那就同我们回去吧。刺杀一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会派人去查刚才那人的底细下落,给你和时家一个交代。”谢问京说。
“有劳。”岁雪脆生生说。
“说什么客气话。”谢星言行温和,解下外衫递给了岁雪,在前面带路,“等再过几个时辰你和我哥拜了堂,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即便父亲不说,他肯定也会去查此事,给你出气。”
说到谢谋,岁雪就有点奇怪,小声问:“他为什么不来接我?”
谢星朗声笑起:“大哥即便这时心急见你,也是见不到的,他忙着父亲吩咐的其他事情。”
最好是。岁雪心里想要刚才那青年说的话,对谢谋不自觉地多了几分防备。
她哦了一声,听上去颇为失落,让谢问京忍不住侧身看了她一眼。
这个孩子最好只是看上去不靠谱,别忘了她嫁到谢家之后该做什么。
谢家掌控涣、凝、越三州和刚拿下的青木州,实力在天垣十五州中不可小觑,一场婚宴也布置得极为盛大豪华,来贺的宾客坐满了府上八十席。
侍女拿来一身嫁衣给岁雪换上,拉着她在妆镜前坐下,将她凌乱的头发重新梳好。
岁雪稍稍低头,伸手扯着这身明显精致华丽太多的衣裳仔细看了看,问:“这嫁衣哪来的?”
侍女小心翼翼道:“这嫁衣是大少爷的母亲叶夫人穿过的。时间太赶了,实在来不及给小姐做一身新的,老爷就吩咐奴婢给小姐拿了这身衣裳,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没关系,很好看。”岁雪抬眸,熟悉着镜中陌生的面貌,随口问,“你们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脾气秉性,爱好作风如何?我对他一无所知,心里现在还忐忑呢。”
侍女张了张口,正斟酌着要怎么形容,一阵慵懒软绵的声音伴随脚步声传进屋子。
“谢谋这个人啊,脾气阴晴不定,做事也不讲规矩,他若是高兴,就寻遍涣州为你摘第一支春樱,若是不高兴,就从这里一剑刺下去。”白意宁已走到了岁雪身边,从妆台上挑起一支金簪轻轻划过她的侧脸,抵在她的脖颈上。
侍女被吓得脸色苍白,结巴着说:“请白小姐当心些,金簪尖锐,小心伤了新娘子。”
“疼。”岁雪轻轻皱眉,将白意宁的手推开,仰头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十分迷茫,“你又是谁?”
白意宁也穿着一身红裙,层层叠叠的红纱恰好将她骨子里的张扬明艳衬托得越发生动。双眼含着笑与俏,散发出一股极强的入侵性,像是盛开在荆棘丛中的一朵花,四周危险纠缠,依旧吸引人伸手触碰。
白意宁随手把金簪插进岁雪的发间,稍稍俯身,手指勾着岁雪的下巴让她扬起脸,目光如审视般扫过她的五官,不紧不慢道:“我叫白意宁,谢谋的师姐,但在拜入剑宗之前,我叫他谢谋哥哥。”
哦,谢谋的青梅。
所以呢?
“师姐好。”岁雪眼中漫出诚恳的笑意,小声喊。
白意宁眉梢一挑,手指松开,轻蔑地呵笑了声:“你叫谁?”
岁雪眨了眨眼,看着她又漫步离开,回头问侍女:“谢谋喜欢她吗?”
侍女赶紧摆手:“你是大少爷主动求娶的姑娘,他当然是喜欢你。”
果然问了也是白问,岁雪觉得无趣,就端正坐好,任由侍女继续给她梳妆,心里想着沈纾星和殷珞现在在什么地方,扮演着什么人。
大红的盖头重新将岁雪的视线挡住,她被人带着走过满座欢声笑语,丝竹声声,和不知道长什么样的谢谋拜了天地,然后被送回了房间。
屋外的热闹过了很久才安静下去,一双喜烛燃到尽头,剩下最后微不足道的火光轻轻摇曳,熄灭在门外带进来的风中。
谢谋看了眼端坐在床边的岁雪,倦声道:“让开,别占着床碍着我睡觉。”
岁雪一听,就知道什么谢谋喜欢她要娶她都是些鬼话。
她伸手就把盖头扯了下来。
屋子里很暗,只有清澈的月光从外面倾洒在门口。
谢谋逆着月色,轮廓被一层霜白的薄光勾勒得清晰,一双漆黑的眼睛藏在脸上的阴影之中,更显得心思幽深而不可测。
岁雪从床边站起,好声好气问:“那我可以去哪里睡觉?”
“椅子上,地上,随你。如果觉得不习惯,去外边房檐下也可以。”谢谋没多看岁雪一眼,反手关了门,气息也融入这片黑暗。
他像是很疲倦了,上床拉好被子就闭上了眼睛,不去管岁雪。
谢谋的脾气的确很怪,骄傲冷漠,做事随性,这让沈纾星觉得新鲜,但并不陌生。
这是他压抑不显的一面。
他好像在扮演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出奇的熟练,挑不出错。
沈纾星闭着眼睛,心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理了一遍。
谢问京执意要谢谋娶时初,不只是为了两家结亲这么简单,时初这种看似柔弱无用之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够在必要之时牵制他,甚至狠狠重伤他。
所以他选择在时初进焕州城之前杀了她。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可惜,自己还是有一点扮得不像。
如果换作是谢谋,今天会做得更加干脆决绝,即便谢问京在场也拦不住。
屋子里静悄悄的,半晌没个动静,沈纾星觉得奇怪,掀起眼皮看了看。
岁雪还站在原地,不太开心地盯着他,见他睁眼,忍了一天的委屈和抱怨脱口而出:“睡地上也得有被子才行,夜里这么冷,我若是着了凉,至少又得喝一个月的药,那么又苦又臭的东西,我是不愿的。”
沈纾星似笑非笑道:“你这么能说,就不能自己叫侍女给你拿被子?”
岁雪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闷声说:“你这儿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和谁说?我连你都不认识。真是奇怪,明明是你要娶我的,现在却又嫌我碍眼,骗我来了焕州还遇到刺客。那刺客还说是你派他来杀我的,我都没信,你是我的夫君,我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你,可你竟然连一条被子都舍不得给我。”
沈纾星没想到自己因为一条被子得到了声泪俱下的控诉,他听得烦闷,捏了捏眉心,叫人拿了几条被子送进屋里。
待侍女走后,岁雪飞快地铺好地铺钻进被子里,面无表情地擦去眼泪,开始计划着要怎样才能完成任务。
时初的崇天术名为牵丝,可以让一个人像提线木偶一般受另外一个人控制,任何挣扎反抗的念头都会被牵丝的力量轻易抹杀。
谢谋就是那只木偶,线要被牵在谢问京的手中。
让一个连灵力都难以凝聚的人成功使用牵丝的力量,本就难于登天,更何况还要用在谢谋这种人身上。
岁雪想到了那支冰冷尖利的金簪。
谢谋如果察觉到她的别有用心,它的确会扎穿她的脖子。
她才不想管谢家父子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完成任务就好。
完成这个任务,应该……就算通过神兵考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