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绝尘玉逍遥 第8章 暗香深处芷兰幽

冰雪初融夜清寒，梅林深处暗香幽，少女多情红颜殇，人生有悔芳踪寂

卫小姐的病在少年看似毫无章法的医治下，却神奇的好转了起来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就是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若说认识吧，入岭月余，从未见二人之间有过接触

但若说素不相识吧

却总感觉他们看彼此的神情有些不对，怎么说呢，似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熟悉

对此，最为好奇的要属公孙弦了，只是由于当事人对此皆保持神秘，他也不好一再追问，就只能将这份好奇憋在心里，憋的着实有些难受

而陆家公子则是在无数惊吓过后，深觉学习医术的重要性

于是

他便发挥了锲而不舍的求学精神，三不五时的便往梅林跑

一开始只是询问医理，但却不想多日接触下来，竟发现少年学识广博令他叹为观止

品诗论文，畅谈天下

顿觉得一良师益友，激动莫名

初春倒寒，坐在四面漏风的小亭中也不觉冷，每每谈到夜深还不愿回去，非得要人家下逐客令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梅花尽头遗世居，暗香浮动有客来

推开房门，一股馨香之气迎面扑来，不是梅香也不是熏香，而是，一种极其醉人的芷兰花香

少年长叹了口气

“本少爷今天真的是很累了”

整日被那些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公子哥们缠着邀战，已是不胜其扰

还要替卫轻愁那丫头看诊写方

好不容易今天王敞二人应昌密王世子之约去了北院，还有陆逸那家伙好像也有一个诗会要参加，总算是不来缠着与他说话了

多好的夜晚，正想着好好的睡上一觉

怎么就这么难呢

室内没有掌灯，隐约可见一美妙女子款款而来，浓郁的花香笼罩在她的周身

“公子若累了，今夜，不如由倚兰服侍可好”

声音很轻，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听起来有种勾魂摄魄的魅力

少年笑道

“若是让京都那些倾慕于你的公子哥们看到他们心中高贵清冷的倚兰姑娘，如此模样，还不知会痛碎多少痴男怨汉的心呢”

对于自己房中突然多出个女人，既没吃惊也毫不在意，只是神色如常的走了进来，随手脱下外袍甩到了一旁

他这个样子反而让对方一愣

“玉少不愧是玉少”

纨绔子弟见得多了，却显少有这份处变不惊的沉稳

窈窕身影款款而来，她像是早已习惯了黑暗，拂柳腰身轻摆，一双玉臂缓缓攀上对方的肩头，柔软的娇躯顺势滑入怀中，一同跌坐到了床上

“莫非，也坐怀不乱”

此等撩拨，她不相信哪个男子可以抗拒得了

只是

没想到

少年竟丝毫不为所动

女子缓缓退下外衫，内里是一件极其轻薄的寝衣，曼妙的身姿月光下散发着至命的诱惑

“今夜，就让倚兰陪伴公子可好”

玉手轻柔，指尖灵活带着婉约的缠绵

时下公子喜不拘放纵之风，衣袍多为轻衫缓带，显少有像他这般穿得如此繁琐

轻纱薄衣层层叠叠

突然

嫩白的柔荑轻颤了下

“公子，你这腰带”

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却像是活了一般排斥着的她的靠近

“姑娘莫急，夜还很长”

少年笑道，目光清澈如水

静静的

看着怀中的女子

这样亲密无间的距离，近在咫尺的心跳清晰可闻，而那心跳便如他的目光一般

清静无波

倚兰一愣

她见过太多世间男子的丑陋嘴脸，却从未见过这般皎洁明亮的双眸，竟像是可以看到自己的魂魄深处

“姑娘深夜到访莫非也是为了求画而来”

还好

终于开口了

只是，在那道清澈的目光下，她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有种说不清的心慌意乱

“难道，倚兰不配公子作画吗”

还真是可笑

明明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竟给了她如此深沉的压力

“本少爷一向最喜美人，只可惜今夜你却是来”

张合的嘴，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

杀我

女子心下大骇，怎么会有人面对生死如此波澜不惊

眼前这少年似与想象中太不一样

她想要动手但不想对方却更快，一下子便扣住了她的腕脉

“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你要如何杀我呢”

阿玉笑嘻嘻道

“幽兰香只会让人迷醉，最多也只是生出些许幻觉来，杀人，还是需得用武器的

他的手扣住她的，轻轻的摸索了下

“青光大师的无影戒的确是个好东西，只可惜里面藏的针却太过细小，若想要杀人，怕是还得要配上见血封喉的毒药才行”

女子的脸越发的惨白

如见鬼魅

她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美人，别急着走吗，夜还很长，不如我们聊聊”

他抱着她起身

倚兰不可置信道

“你，竟然，没有中迷药”

那么重的幽兰香对他竟毫无用处

怎么可能

“那家伙没告诉你我与南宫绝尘是朋友吗，这种程度的迷香对本少爷可是起不到一点做用，却是姑娘你种了我的幻花散，尚需一些时间方才能恢复行动”

幻花散

什么时候，自己竟毫无觉察

难怪全身无力

脚下铺着松软的虎皮，窗前有一方矮几，两边各置了个蒲团

少年抱着她走了过去，将女子放在蒲团之上，又拿起之前随手扔在一旁的衣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夜寒，若是让美人着凉，本少爷可是会心疼的”

语气虽轻挑，但那目光却始终如流水般清澈

甚至，含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温柔

黑暗中谁都没动手去点灯，只是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彼此

桌上有茶，少年倒了两盏，一盏推给了对方，自己则端着另一盏慢慢的喝了起来

“是云顶山巅的乌龙，虽然凉了，或许更能体会出其中的清冽甘甜”

黑暗中那道玲珑曼妙的身姿不知为何，竟显得有几分凄凉

“这茶很不错，姑娘还是喝些吧”

终于

女子伸出手，颤抖的拿起杯子，尚未入口却是一滴泪先流了下来

“云顶山上有一个江湖世家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好像是云顶欧阳氏吧，姑娘可曾听过”

像是知道对方根本不会回答，他便又接着说道

“听闻欧阳家有位三小姐，生的十分漂亮，自幼便与世家公子结亲，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本该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璧人，只是没想到横生波折，欧阳三小姐却在山下意外结识了一位年轻的游侠，郎情妾意私许终身，竟不顾家人的反对与那人双宿双飞，私奔而去”

“别说了”

女子突然凄厉的开口，整个人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求你，别再说下去了”

“倚兰姑娘，或者，我应该称你为欧阳三小姐”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久远到连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的事情

她以为那些痛已被时间所掩埋，陈年的伤口早已结痂

原来

并不是这样

那只是她的以为

如今，被人连皮带肉的撕扯开来

才发现

自己的心，还是

会痛

会悔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

其实，也只是一场偶然

“欧阳姑娘”

“不，不要这么叫我，我不是”

女子捂着耳朵撕声低吼了出来

“昔日欧阳家的三小姐早已死去”

她害怕听到那个名子，甚至是与那个名子有关的记忆

所以，她从不回忆

也不敢，回忆

如今这世上再没有欧阳沁雪，有的，只是孤幽阁的倚兰

“好吧倚兰姑娘，我想说的是过去的事情虽已无法改变，但是只要人还活着便是最好，命运是可以选择的”

今日之所以要提起那些往事，不是想要撕扯她的伤口

而是，有些伤口本就从未消失

只有揭开

方才会，彻底愈合

“命运可以选择”

女子惨然笑了下

“玉少还真是会说笑，像我这种人，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

多少年前肆意轻狂，痴情错付，以为是天作之合，其实却是一场卑劣的算计

命运

这就是她的命运

一步错

步步错

由云端跌入万丈深渊，终是，凌落成泥

“有些事或许帮不了你，不过，你身上的毒我却是有办法解的”

刚刚扣向她腕脉的时候，便察觉到了

是饶魂

江湖奇毒之一

此毒虽不见血封喉，发作起来却痛苦万分，生不如死，直到油尽灯枯

她如今之所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应该是有人用药压制住了

不过

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了

毕竟，世间能解饶魂者寥寥无几

“你真能解我身上的毒”

少年道

“你这怀疑的眼神可是会令南宫绝尘很伤心的”

“毒王南宫绝尘”

倚兰的眼中猛的划过一丝希望

若是毒王

也许真的，可解

只是

却又摇了摇头

“我是不会背叛公子的”

他于她有恩

自己这一生已做错了太多的事情

唯剩这点感恩之心，切不可再失去了

“那家伙让你来杀我，不就是想让本少爷替你解毒吗”

“什么，怎么可能”

女子似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简直不可思议

“你身上的毒不可久拖，如今他已是无能为力，所以才会让你来找我”

少年懒懒道

“你认为你家公子已经傻到，相信就凭你那点武功与算计便可以杀了本少爷吗，那他这些年的费心筹谋又是为了什么”

那个家伙不过就是算准了自己会多管闲事，方才搭了这出戏

怎么会

是这样

公子看起来淡漠，却是心善之人

孤幽阁中有很多像她这样的女子，与其说是用作暗网隐伏，倒不如说，是给了她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一个容身之所，一份倚靠

“行啦，别感动了，那家伙又不会领情，还是想想我吧，毕竟本少爷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可是，你为何要救我”

就算公子真如他所说，但是他又为何要救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甚至是，奉命前来杀他之人

她早已不是稚龄少女，看多了世间冷暖，又岂会如此天真

“本少爷高兴不行吗”

少年随口道，却见对方眼中仍是浓重的戒备

于是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年我也在找寻着一个女子的下落，所以才会偶然得知了你的事情”

他似真的有些困了，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才继续说道

“数年前有一户书香之家，家中小女儿自幼便与同郡的名门望族缔结了婚盟，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孩越来越漂亮，而望族家的公子也是十分的英俊潇洒，但是，青梅竹马却未必举案齐眉，长大后的少女不喜欢与她结亲的那个少年，因为在她心里只是将对方当作兄长一般”

“也许是才子佳人的市井话本子看得多了，所以当有一天一个外乡书生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便以为，那才是自己想要的情缘”

“为了那个人她不惜抛弃一切，离家出走，只是，她却不知道她的未婚夫婿，那个自小陪伴她一同成长的少年，其实早已深爱着她”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少年说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沧桑

“因为她不知道，所以离开得十分洒脱，也因为她不知道，终是辜负了那一片情深不渝”

倚兰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起初她以为是在说自己，但是后来渐渐的却听懂了，那只是一段很相似的生人

“那后来呢”

见对方许久都没有再开口，她忍不住问道

“她与那个书生，可曾幸福”

“没有后来了”

黑暗里，少年干哑的笑了笑，一向飞扬的唇角却含着一抹苦涩

“因为我还没有，找到她”

原来是这样

他之所以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因为他也在寻找着一个有着相似命运的女子

“虽然我不认为那样的选择之后她会真的幸福，但却仍羡慕她，至少，漫漫人生，还有人在想着她，寻着她”

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家

没有等待与牵挂

那个曾与她有过婚盟的男子如今已是儿女绕膝

这世间，早已没有了在意她的人

“也许，也有人在等着你”

“等我”

女子笑了，似沧凉又悲哀

“不会有那样一个人了”

当然，她也不再期待

自己的心早已

冷寂如冰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生而为人总该好好的活一次，方才不负红尘一遭”

夜色沧茫，少年的目光如星辰般雪亮

多少年后

倚兰仍记得这一晚

记得他的目光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璀璨，照入自己早已干涸的心

更给了她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拿着这个去毒王谷吧，南宫绝尘自会替你解毒”

他将手中的扇子递了过去

“夜黑风高正好赶路”

少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借着你的迷香说不定今夜还会有个好眠”

女子离开了，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的朦胧中

一直在说困得不行的少年却仍坐在窗边

慢慢的喝着茶水

人影一飘

黑衣女子若鬼魅般出现

“少主”

不同于白日里的清寂孤冷，此刻她身上充满了果敢的肃杀之气

“我说冥儿啊，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过来找我吗”

“她是易夙的人，我不放心”

所以，便跟过来看看

“那刚刚为何不进来”

“不想打扰你们”

毕竟倚兰姑娘生得十分的漂亮，也许，少主会喜欢

“她可是来杀我的”

“她杀不了你”

“既然明知她杀不了我，那你为何还要跟过来”

女子沉默不语

因为她

不放心

少年起身，在她面前来回踱步，突然笑嘻嘻道

“既然来了，今晚便留下来陪本少爷吧”

然后，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只是，尚未碰到对方的衣襟

“啊，哎，疼，疼，疼”

黑衣女子自己也吓了一跳，碰的一声跪了下去

“请少主，恕罪”

刚刚那一瞬，她行动快于思考

几乎想都没想便出手了

“看见没，就连本少爷碰你一下都是这个下场，以后你准备如何经营倾城阁”

“......”

“不管多高雅的青楼也还是青楼，冥儿，那里不适合你”

虽然只是布置谍网主持事物，但是必竟还是声色之地，以她这刚硬的性子哪里呆得了，回头还不是进去一个打死一个

“请少主助我”

“先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对膝盖不好”

少年用没受伤的手将人给拉了起来，又侧身将另一只手臂送了过去

“先替我安上吧，轻着点啊，我怕疼”

很明显已经脱臼了

“对不起，少主”

“客气什么，被你伤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本少爷都习惯了，你啊，就是与那帮小子混在一起太久了，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哪里还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所以，他才总爱逗她

当然

受伤的也总是自己

“看看人家倚兰姑娘，哪像你这般毫无情趣”

“......”

像是早已习惯了自言自语，少年懒懒的躺回了床上，说着

“她一个人上路怕是会遇上什么麻烦，派人暗中照看着些”

“可是少主，你为什么要让倚兰去找毒王，她身上的毒你不是也可以解吗”

“我是可以替她解毒，但她人却还在梅岭，还这个乱世之中，让她去毒王谷，路远迢迢虽不见得一定会遇上良人，至少，可以暂时远离无谓的纷乱”

人命好救，但是心伤，却是得要慢慢愈合

“希望以后她可以遇见一个真心待她之人”

“冥儿啊，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了，女儿家，总还是得要嫁个好男人才会幸福，不过也得要擦亮眼睛，世间男子薄情寡义的不在少数，怎么也得要寻一个如本少爷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知情识趣，温柔体贴......”

声音越说越小，呼吸渐匀似已入眠

黑衣女子慢慢上前，取过放在一旁的被子轻轻的盖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

方才掩门离开

第二天一早，孤幽阁的倚兰姑娘离奇失踪，梅岭上下顿时又是一场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