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风月[重生] 第17章 远川如眉2

接到齐嵊发来的灵蝶时，姜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大约是有一点想骂齐嵊，但更多的是想揍秦之渡。

他猜过秦之渡多半不会安分，准他下山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的确如秦之渡所说，是给他一个向故人告别的机会。

但姜琰无论如何都没猜到，秦之渡这一告别，就告了一天一夜。

齐嵊把眉川翻了个底朝天，对丢了师侄这件事，他也表现出远超往常的愧疚和恐惧。

但任凭他把万象图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四肢健全、心智正常的秦之渡，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万象图找了又找，可他们谁也没有秦之渡的贴身之物，只靠口头描述，永远无果、永远下落不明。

姜琰刚从心魔里出来，这会儿只觉得又有点心神激荡，打算回心魔里边沉淀一下杀心。

宋当歌眼见着掌门师兄清晨还御剑准备出山，临出山门接了只灵蝶，又硬生生地一个转弯，黑着脸转去策星楼提了秦之渡的魂灯出来。

宋当歌不懂就问：“师兄，不是去北边么？”

“……延后。”姜琰盯着那盏灯，只觉得头痛。

好在一剑山的魂灯神通广大，姜琰瞪着那簇新鲜活泼的灯火，心中稍定，至少秦之渡这会儿小命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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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之渡却不知道他的好师叔已经把他上报中央，听候掌门发落，这会儿他也觉得头疼。

他已经画了数十个聚魔阵，一个赛一个的规范美观，放到玄机阁都配得上阵修楷模的那种。

——然而风过无声，四野平寂。

聚魔阵毫无动静，偌大的眉川，似乎一只魔物也无。

秦之渡不是琳琅君，也没有万象图，早年可以问昆仑镜问题时也没有未卜先知，提前问此时眉川楼老爷的死因究竟是何。

专修杀伐的剑修觉得有点烦，毕竟他不能举一反三，把眉川人都杀个干净。万一凶手早就跑出眉川了，那他岂不是要把凡俗界乃至上修界都杀个干净？

且不论难度，只论这思想就违背了他光风霁月全山希望销尘剑的作风。

秦之渡无计可施，他早前凭借神识已经把楼老爷的死状看了个清清楚楚，伤口有魔气无误。

显然，齐嵊也长了眼睛，可齐嵊的万象图愣是一次也没有追查凶手，次次都在查他。

秦之渡有点感动之余，又有点火大，寻思着要不然先回楼家汇合，借齐嵊的万象图查出真凶，再伺机离队先杀一步。

秦之渡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决定打道回府，不料他刚收剑回鞘，便听身后一阵细微的婆娑声响。

那声音很轻，像是掠过地面的沙尘。

秦之渡猛地拔剑回望：“——谁？！”

来人半步未退，一身霜白轻袍，锦靴踏着地上浅薄的雪泥。秦之渡心中惊悸，自下而上地望去，对方神情孤高，眉眼凌厉。

秦之渡拿剑的手软了一下。

“你为何独自行动。”姜琰淡漠如常，薄唇启合，开口便是一句要命的质问。

秦之渡只觉一阵心惊肉跳，扭扭捏捏地低下头：“啊、呃，是走丢了。”他赶忙把剑收好，主动解释道，“剑是王二铁子家打的。”

姜琰长眉微挑。

秦之渡突然记起那把王二铁子打的销尘剑理应被宋当歌绞成废铁，幸亏他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只消片刻的苦思冥想，秦之渡灵机一动，自觉地圆场道：“他家批发。”

姜琰：“……哦？”

姜琰不言不语，秦之渡只觉得脚趾都抓紧了，可怜他如此尊师重道的徒弟，竟然要沦落到欺瞒师长的境地。

好在姜琰终究没有和他过多计较，只是冷淡地瞥他一眼：“跟上。”

秦之渡如释重负，缩着脖子抱剑缀在他身后。

姜琰却连眼神都不施舍一个，仗剑行远，秦之渡先前做下的聚魔阵都在他举步经过时肉眼可见地湮灭。

秦之渡小心翼翼地抬眸，轻声说：“师尊，我不是故意要做阵法的。”

“……”姜琰想了片刻，回他，“无碍。”

秦之渡垂首，委委屈屈地说：“和齐师叔失散后，我也没想到我会迷路，随意从娘的手摘上随意抄了这个，说这阵法可以帮我找到友人。”

姜琰这才将眼神落在阵法之上，但也只停顿了片刻：“聚魔阵，你一介剑修，完成得不错。”

秦之渡脚步微顿，停在最后一个聚魔阵的边缘：“师尊，你也知道这是聚魔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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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府上下自从楼明止带着那两位仙人同门来到，就再也没敢靠近过楼老爷的灵柩。

楼老爷走得仓促，幸好楼家大门大户，还不至于掏不出一副棺材。

楼明止甫一进府，只听得府中上下哭嚎一片，见了他更是哀声震天。

齐嵊把他护在左右，莫衔梅随后，三人等候许久，才见楼老太爷佝偻着身子，一步三喘地赶至客厅。

之后众人只见一直护着楼明止的那位仙人步向灵柩，毫不顾忌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一举掀开了灵柩的盖。

在骤起的怒骂和哭叫中俯身，齐嵊打量着楼老爷的身体，目光逡巡，甚至抬指按上尸身。

外地人造访，楼府本就风声鹤唳，一见他还敢有这样大不敬的举动，楼家人怒不可遏，夺步冲上前去便要跟他厮打。

齐嵊眼也不抬，随意掐了一道诀，以他为中心，十步开外，再无人能近。

“我不信眉川会出匪患。”楼明止上前一步，独自挡住莫衔梅和齐嵊的身形。

小少年经此一夜，仿佛年长几岁不止，冷静得和先前那个哽咽的小孩判若两人，兀自冷着眉眼，一字一顿道：“是谁借刀杀人，等我师尊看完，自然会有定论。”

堂中顿了半晌，有人讪讪住口，却也有人更加激动，一时间劝的骂的，声音都飞出堂外，吵闹不休。

楼老太爷在众人之首，神情同样不悦，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见一道身影穿过人群，率先挽住老太爷的胳膊。

来人同样眼圈发红，却忍着悲恸，轻言细语地安抚老太爷：“嗲嗲，就让仙长看看吧？仙长们神通广大，说不准爹还能有转机呢？”

老太爷似乎对他很是器重，听他劝过，犹豫半晌，终究只叹了一声，也便默许齐嵊查看尸身。

楼明止的神色也和缓了些，唤他：“五哥。”

楼五转过脸来，和他对视一眼，悲恸中仍然挤出一丝笑意：“十九，又长高啦。上次你与我说的那些故事可还不曾说完，接着要再说给我听的。”

“知道了，哥。”楼明止显然和他关系亲近，拉了拉身边的莫衔梅，低声介绍，“莫莫，这是我五哥，楼明月。哥，这是我的好朋友，莫衔梅。”

莫衔梅点头致意，楼明月回以一笑：“莫仙长看面相便是个心善的，十九肯定没少烦你。”

这时齐嵊终于停下动作，步子匆匆地走回这场闹剧之中。

“——明止，衔梅，都过来。”

楼老太爷眼中大喜，坐回上位，殷殷地问：“怎么样，仙人，我儿还有救吗？能不能、能不能教他起死回生……？”

齐嵊默然片刻，没有搭理，只是拉过楼明止。

等三人都聚拢过来，齐嵊才神色沉重地叹出一口气，低声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行事暂且不知，但——眉川有魔。”

楼明止握剑的手陡然一紧，莫衔梅也愣在原地。

齐嵊摇摇头，接着道：“等会儿我以万象图为载，速召小秦回来，眉川危险，不宜独行。即刻起，你们两个不得离开我左右。还有，魔物之事不得外传，不能乱了这群凡人的心思，省得他们自己找死。”

莫衔梅颤声问：“师叔，严重吗？之渡会不会……”

“不怕，有我在呢。”齐嵊转眼望向垂首不语的楼明止，后者眼圈已经再度泛红，齐嵊叹了一声，道，“若是溜进凡俗界的魔物，那断然不该只找上你爹一人，定是有人作祟。安心，为师在此，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接着，万象图迎着众人的目光徐徐升起，齐嵊喃喃有词，道：“死生，你可知一剑山掌教姜琰，座下首徒秦之渡所在？”

万象图嗡鸣一声，转而落地。

齐嵊：“……”

楼明止和莫衔梅都侧头看他。

齐嵊脸上有些挂不住：“呃……嗯！小秦说他熟悉眉川，想必不多时就会回来了，我们先稍作休整，等他平安回来汇合罢。”

直到一天一夜之后，姜琰提着秦之渡的魂灯踏进楼府，对上齐嵊无助的眼神，一时无言。

“哎呀，死生图就是这样。找儿子是一把好手，找徒弟就不太行……”

姜琰横眉冷眼地把魂灯递过去，淡道：“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