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被贾母拉着在身侧坐下,并不多言。贾敏见宝玉还想上前,忙拉过宝玉,道:“好孩子,我出嫁多年,早就听说府里添了个钟灵毓秀的哥儿,只是未能一见,今日才得相见。平日读书可还好?”
宝玉自来最不喜欢有人提科举读书的事,只是贾敏是自己姑母,更是黛玉表妹的母亲,不好不理,只是道:“读了些,只是我素来不喜欢那四书五经,只觉得诗文词章才是上佳。不知表妹、表弟可读了书,我可讨教一二。”
贾母在边上笑道:“这孩子,最是聪慧不过,尤其爱那写诗填词,快,你们几个孩子也别随着我这个老物无趣了,宝玉,你自领着表弟表妹去顽把。”
贾敏一听就知道这是母亲还未放弃给两个玉儿做媒,正要说话,就听见外边来人禀报说二老爷叫宝二爷和林少爷去前边书房,考教功课,让林姑爷指点指点。
宝玉一听,吓得脸色掺白,倒是林琛,沉着冷静,并不怕事。贾母看着宝玉的样子,就心里一阵心疼,只觉得二儿子太过严苛,把孩子吓成这样。便道:“你去回了二老爷,他们自去谈些官场面上的事,叫两个孩子去做什么,咱们今后走动的机会多呢,自有机会,何必急于一时的。”
里间的王夫人也出来了,她心里是希望宝玉去请林如海指点指点的,她虽然不喜欢贾敏,更不愿儿子娶林黛玉,只是却也服气林如海才学,宝玉天资极高,若再得林如海教导,岂非更有前途,只是贾母都这般说了,自己也不好再多说,只待日后再说。
王夫人在里间听着贾母让宝玉和黛玉顽,就知道贾母的心思。出来后赶忙拉着黛玉说话,只让宝玉领着林琛去顽。贾敏一看王夫人如此行事,心里明白,却不点破,只是心里更加不认同母亲的想法。
林琛一心想把宝玉从自己姐姐身边引开,听贾宝玉说起自己屋里有个芙蓉石冻鼎,就撺掇着要宝玉带自己去看。宝玉还想着黛玉,只是看着这粉嫩的小表弟不住请求,也只好带着林琛去自己院里瞧。进了宝玉房里,见到一屋子的美貌丫鬟,却没个婆子。林琛不着神色的问:“二表哥房里侍候的婆子呢,怎么一个都没出来。”
宝玉混不在意的摆手,道:“我房里自来没有婆子,我嫌弃她们都是死鱼眼珠,各个都有腌臜气,故不许她们进屋伺候的。”
这话一出不止林琛皱了眉,连林琛身后的孙嬷嬷都心里暗自咂舌,这贾家少爷言谈也太随性了些。
宝玉拿芙蓉冻石鼎却是好东西,林琛一见也甚是喜欢。宝玉自来是个对银钱散漫,只求心里高兴的主,看林琛喜欢便道:“这物是浑身透着粉色,最是温润,若是琛表弟喜欢,就让...”
“是呢,这芙蓉冻石鼎还是去岁你向老头头求了好久都没得,最后还是在学里做赋得了先生夸奖,老太太才赏给你的。平日你极为宝贝的,日日都要观赏把玩许久,平日都不许那小丫鬟碰,今日想来是这林少爷极好,您才给领回来瞧的,我在这恭喜您又得一知己了。既然为着个知己,我就自作主张把您珍藏的枫露茶泡了来招待,”宝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穿杏色锦绣纹衣裳的丫鬟打断,瞧着这丫鬟长得虽不是最美,却也一幅温顺和气的样子。她这一番话截的恰到好处,既阻止了宝玉送鼎,又奉承了两人。
袭人自来是宝玉身边第一人,宝玉体己皆是她当家。见宝玉竟然想将这么个罕见物赠给个头一次见面的表弟,只觉得心疼,自然出口阻止。
果然宝玉一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道:“袭人你说的对,琛表弟是个好的,和我很是投契”又对林琛道:“表弟快尝尝,这枫露茶自有一番风味的。”
林琛喝了茶又拉着宝玉谈起诗文,只字不提刚才芙蓉冻石鼎的事。
晌午摆席面时,贾母想要热闹,故而男宾女宾摆在一处,只是中间摆了屏风阻挡。林琛本想拉着宝玉做到男客那边,谁料刚一进门,宝玉就跑进内室,专进贾母怀里,看的林琛一阵牙酸,这贾宝玉比自己还大了许多,竟然还如三五岁的孩童一般作态,真是不知所谓。贾母忙叫人给两人看坐。
吃饭时自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宝玉自坐在贾母身侧,眼睛却总盯着黛玉瞧。见黛玉更喜素食,便指着一道素宝什锦道:“表妹既爱吃清淡的,这道素宝什锦最是清甜鲜美,表妹尝尝。”黛玉见此只得起身答谢。
宝玉听到黛玉终于给自己说了话,喜笑颜开。赶忙问道:“我知妹妹小字黛玉,不知妹妹可有表字,若是没有,我给妹妹取个好字,我觉的...”
话音未落,林琛已经将手中的茶碗摔向宝玉身前,落地“砰”的一声,溅了宝玉一身,一张小脸此刻满脸怒火,冷着脸道:“还请慎言,二表兄若是吃好了,就随我出去吧。”
此刻四周都已经安静下来,都震惊在当场。
贾敏此刻也是气的胸前剧烈起伏,她突然听得宝玉当众问黛玉表字,又大言不惭要替黛玉取字,心中的怒火就要喷薄而出。就看见林琛已然发作。抬眼看见贾母、王夫人都是脸色骤变,多年掌家的理智又回来了,压了压火,道:“琛儿,你这是做什么,长辈皆在,怎可无礼,还不快向外祖母赔罪。”说着又扭头吩咐丫鬟道:“跟着宝玉的人呢,快带了宝玉去换了衣裳去。”
林琛深深的看了眼已经愣在当场的宝玉,扭过头向贾母跪下告罪道:“外祖母恕罪,琛儿骤然听闻表兄恶咒父母之言,一时气愤,失了礼数,惊扰了外祖母,实在是琛儿的错,望外祖母莫要动气,琛儿愿意领罚。”
此时外间也听到动静,遣人进来问发生了何事,贾母忙叫林琛起来道:“好孩子,不必如此,快快起来吧,我知你气你那表兄说话无状,只是他少不更事,却是没有坏心的,我回去定然狠狠锤他,你就谅解你兄长一二可好。”说完又让人回外间男人们,只说不慎打翻了茶碗,并无大事。
贾敏听到贾母此言,不禁心中一阵凉意。宝玉当众问黛玉表字已经是不合礼数,更是极不尊重的行为,更要替黛玉取字,这已经是蔑视黛玉、蔑视林家的行为了。自来女子表字要么父母所取,要么出嫁夫君所取,且不同名字,表字是少为外人知晓的。自己和林如海活得好好的,黛玉又没定亲,宝玉当众取字的行为,不亚于直接诅咒自己和林如海这父母不在,传出去,还会毁了黛玉的名节。林琛向贾母赔罪时已经说清楚,可母亲却还是一味护着宝玉,连惩戒都不肯。到底是更疼惜孙子的,自己也好,黛玉也罢,都得靠后。
此时,石霖已经悄至外间将事情告知林如海的常随,那常随又与林如海耳语几句。林如海一听宝玉竟然当众要给自己女儿取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将筷子一放,看向贾政,直看到贾政心里发毛,才道:“自来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政兄小儿宝玉,天资聪颖,只是随性了些,政兄还是多管教一二,日后才好成大器。”说完只是不再言语,只和贾赦客套了几句,众人都看到林如海脸色不对,只是不知为何,一时间席上尴尬起来。
里外席上都是尴尬收场。一顿饭毕,贾敏就借口刚回京里,家里事多提出告辞。等回了林家,林琛就向父母请罪,说自己失了分寸,只是听闻那二表兄言语不敬自己父母,还侮辱姐姐才气不过。只是林如海却并没有生气,只道:“琛儿,你记住,你孝敬父母,爱护姐姐是对的。若是当时你只做不知,毫无反应,我才要责罚于你。”
贾敏也道:“琛儿,你今日并无大错,你是你姐姐未来的依靠,你能替姐姐出头,娘很欣慰。只是你还是急躁了些,今后注意些便是,莫要让人抓住把柄。”
夫妇二人又安慰了黛玉一番,才让两个孩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