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就碰上宝钗,宝钗忙问父亲如何。薛姨妈只道已经睡着,莫要进去打扰了。宝钗就扶着母亲回房,路上宝钗道:“爹爹如今这般严重,母亲还是拘着些哥哥吧,多让哥哥在家孝敬,爹爹心情一好,没准就好的快些。”
薛姨妈一叹,道:“我如何不知,只是那个孽障,最是怕你爹,现在更是怕你爹发作他,我如何管的住。”
薛宝钗不言,心里却想,若是肯管,怎么会管不住,只停了哥哥的银子就是。无非是哥哥气的爹爹病情加重,不敢着家,母亲也怕爹爹迁怒与哥哥,是以也不想多拘着哥哥。只是哥哥这般纨绔,若是爹爹真有个万一,自己和母亲两个女人能依靠哥哥吗?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是无奈。
薛父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日,终究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去了。薛姨妈哭的几次昏死过去,整个人六神无主。薛蟠又是个脾气大没甚内才的,连薛父的身后事都是管事帮着办的。如此,薛蟠还听人挑唆说那管事贪了治丧银子,连查问都未曾,找到那管事就是一顿揍。可怜那老管事跟着薛父走南闯北几十年,临了却被这般污蔑还当着众人面打了一顿,里子面子丢的一干二净,只觉得心灰意冷。在薛父下葬之后立刻就以年老体弱为由请辞。薛宝钗知道此事时,已是尘埃落定,新管事也已经上任。
薛宝钗立时找到母亲道:“母亲怎么糊涂了,爹爹刚刚去世,咱们家正是需要稳当的时候。那老管事跟着爹爹几十年,对咱家生意最是了如指掌,合该笼络起来才是。既有先前哥哥打了他那事,现在又许了他走,在旁人看来岂非是咱家不肯留爹爹在时的老人吗?人心思变,若是那些老人生了二心可怎生是好?”
薛姨妈道:“我儿说的我如何不知,只是那老管事却是病的不轻,当初被你哥哥那混子听信小人挑唆给打了一顿,再加上年纪大了,真真是起不来床了。我已经叫人去送了两百两银子,还给请了大夫。”
薛宝钗一愣,随即长叹一声道:“母亲做的对,只是需得让哥哥去陪个罪才是。”
薛姨妈心里有几分不自在,她到底舍不得儿子去给个下人赔罪,且她也心知,就薛蟠那性子,去赔罪没准把事搞得更糟糕。故而只道自己会使人再送赔礼去。
薛宝钗纵然是个奇女子,此时也不过是个孩子,终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这日子怕是要不平静了。
果不其然,自此之后,下面常有伙计管事欺上瞒下,薛家的竞争对手也趁火打劫,薛姨妈干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自己对生意不通,薛蟠又不顶用,薛宝钗虽然有才,但到底年幼且是闺阁女子,不好抛头露面。好在薛家和甄家、贾家、林家都有姻亲,旁人并不敢过分,又有王家相帮。这才慢慢稳定下来。
林家打发去薛家吊唁的人回了,说了薛家的乱事,林如海并贾敏听了,只是摇头叹息。这薛老爷也是一代人物,谁料刚一去世就生出这么多事端。薛家儿子若是撑不起家业,纵然过了这一关,怕是离衰败不远了。另一方面也更加注意管束教导林琛,只盼其能撑起林家门楣。
林如海最近在寻个新的先生回来教导林琛,原先的林修今年打算进京参加明年的春闱。这两年在林如海的指点下,林修进步不小,进京应试也算有些把握。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再寻个先生来教导孩子了。
就在这时,竟然来了个五十许的老儒,那人自言姓柳名淮山与府里孙嬷嬷有些亲。原是孙嬷嬷祖母亲弟弟之子,当初孙嬷嬷的祖父因为先帝贤妃之事受了牵连后,孙嬷嬷祖母的娘家也未能善了,当初柳家老爷是御史最是耿直不过,在得知贤妃之弟策马伤人后,一封奏状弹劾了贤妃母家。只是当时贤妃独得圣宠,枕头风一吹,说柳大人是有私心,先帝盛怒,竟然下旨将柳大人贬至甘肃做了个小县尉。
这柳淮山和自己父亲一样都是个直脾气,脾气又倔,不懂变通。当初考中进士,进了翰林院,却因为这个脾气备受排挤,七八年也不得志,后来老父去世,自己又丁忧三年。却因为朝中无人,也不懂变通,迟迟未能起复。干脆死心,绝了走仕途的心。想到父亲生前遗愿,命自己找寻孙家的后人。就来了江南一带查访。
林如海听了此言,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忙告知贾敏,安排了孙嬷嬷与那人相见。两人相见后两下一对,却是无疑。孙嬷嬷哭的几乎站不住,她自觉命不好,连个有血亲的人都没有,谁知峰回路转,竟然叫她知道了有这么个亲人,人家还千里迢迢来寻自己,竟是觉得在做梦一般。
那柳淮山看着这侄女也不觉红了眼睛。他也是亲缘薄弱。少年丧母,中年丧妻,独子前些年也没了,自己也再没了娶亲的心,只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看到孙嬷嬷这么个小辈,听闻她这些年的遭遇,也是满满辛酸。当下表示愿意给孙嬷嬷赎身。
谁料孙嬷嬷并不愿意,只道自己无儿无女,不仅寡居还是个被水匪抢过的,跟着柳淮山这个表舅不合适。林家待自己甚好,自己照顾那林少爷多年,也不忍心离开,只盼望柳淮山若是有空来看看自己就好。
柳淮山出来后去拜见林如海,先是拜谢了林如海,谢林家对自己那表侄女的照顾。又言明孙嬷嬷不愿离开林家之事。
两人寒暄一番后,林如海问及柳淮山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柳淮山道:“我已经绝了入仕为官的想法,又寻到了表侄女,她虽不愿跟我走,我便想着在扬州买个小宅子,平日多照顾她一二。”
林如海笑笑道:“柳兄既然有了规划,我本不该多言,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柳兄海涵。”
柳淮山赶紧摆手道:“林大人有什么事吩咐,说就是,我能办绝无二话。”
林如海拱拱手道:“是这样,小儿林琛,已经开蒙两年,只是原来的先生要去科考,现在府里缺了个先生 ,我知柳兄大才,若能答应为我儿西席,林某感激不尽。”
柳淮山哈哈一笑道:“林大人不必多礼,我答应。我听我那表侄女说了,贵府要给少爷寻先生的事,我本想舔着脸自荐,现如今林大人说了出来,我自然不会拿捏。林大人看什么时候开始?”
林如海一噎,心想这柳大人到真是个直爽的人,自己平日与官场同僚说话,谁不是弯弯绕绕,这突然遇到个直爽的,自己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当下两边敲定,柳淮山留下教导林琛读书,当然陪读的还有个石霖,偶尔黛玉也会带着石蜜来蹭蹭课,问些问题。这柳淮山也是个秒人,他性子直,也不迂腐,更不觉得女子读书有什么不好。且他最喜诗书画琴,黛玉的诗书灵气极高,石蜜的画和琴也是颇有功底。
以至于这柳淮山相较于林琛和石霖更喜欢这俩女孩子,每每捋着自己那撇小胡子摇头道:“你们这两个男小子真真是不如姐姐多矣。”搞得林琛和石霖一对难兄难弟在被自己先生全方位嫌弃后,只能更加奋进了,说好要护着姐姐的,结果竟然还不如姐姐能干,真是怪让娃崩溃的。
这日林如海外出应酬,却遇上个同僚,那人问:“先前听说林大人要寻一西席,可寻到了不曾?”
林如海赶紧放下手中的酒杯,面向那人道:“多谢赵兄关心,前几日已经寻到了个先生,原是位翰林,自丁忧后也不想再为官,我便已经求了来教导小儿。”
那赵大人听了不禁一叹,道:“如此,就恭喜林大人了,竟能寻来翰林为师,令公子未来可期啊。我原本还想给您推荐个人,那人名贾雨村,也是个进士做过官的,之前得罪了上官,被罢黜回乡了,他听说了您家找西席的事,就求了我替他引荐一二。我想着他既然是进士出身,学问定是不错,就答应了,只是您家既然已经找到,我去回了他就是。”
林如海一听贾雨村,心里想到那人和甄家的事,心知这不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来寻自己,八层也是为了借由自己重回官场罢了。只是口上却道:“多谢赵大人,也是不巧了。不过那贾雨村进士出身,既然愿为西席,怕是多少人家抢着求呢。”
赵大人点头道:“不错,不过是没有缘法罢了,他既然愿意为师,想必愿意求的人不少。”
这话确实不错,江南达官显贵,名商巨宦不少,一听说贾雨村这么个进士出身又做过官的人愿意给人当西席,都纷纷上门来求。只是贾雨村却性子高傲,怎么肯一辈子做个教书先生,还是一心想回官场去的。他原本想去林家,也是想借林家的势,如今林家不行,也得挑个有用的人家。
是以贾雨村婉拒了不少真心上门的人家,次数多了,人们也都看出来了些眉目。那赵大人原本爱才,是真心想帮贾雨村,得知林家已经寻到了人还觉得有些遗憾,此时见贾雨村如此做派,心里一阵庆幸,心想当初这日若是在自己的推荐下去了林府,惹出什么事,自己岂不是平白惹了一身骚。当下也慢慢疏远了贾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