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再给常命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为了一时的风光加上后面那一句话。
但此刻无论他怎么想,事情进展到现在的这个地步,做什么也都已经于事无补,毕竟——谁会想得到自己正在追求的心上人的长辈会突然之间出现在医院里啊!
常命难得感到些许尴尬。
这种尴尬并非是自己强行把秦穆然和自己捆绑能在一起营销被发现的尴尬,常命才不会有这种多余的想法,事实上,他恨不得去电视台广播一番才好,至于心上人的长辈还在这?他什么时候在乎过这种事。
好吧,还是有点在乎的。
在搞定了未来恋人的长辈之前,他想。
叫住秦穆然的是一位年长的女性,看起来大抵四五十岁的样子温柔又贵气,看得出有着良好的修养和社会地位,她看着常命,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而在她一旁,一位差不多年龄的男士正在打量他。
和一旁慈爱中又有些惊讶的女性不同,他看起来要稳重又深沉的多,他只需要站在这里,旁人自然能够感受到他的与众不同。
这是一个上位者。
常命当然认识他,这张脸在他调查秦穆然的资料时出现过不止一次,而他也理所当然的拥有着一份远远比秦穆然要厚的多的多的资料。
这就是秦穆然唯一的亲人,他的伯父,秦柏松。
此刻这位男性正在用同样包含审视和忌惮的目光打量着常命,以他的眼光当然不会看不出常命这人不简单,而这样不简单的人出现在秦穆然身边······
秦柏松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同自己的侄子说道:“你现在有时间吗?你伯母有点事想咨询,不如上去谈吧。”
他向着常命也点了点头,神情之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这位也一起上来吧,感谢你刚才给小然解围。”
常命微笑道:“不用谢。”
他把自己后半句骚话吞了回去,第一次和心上人的家属见面,还是收着点吧。
四个人在秦穆然的办公室坐了下来。
秦穆然作为急诊科的副主任医师,众所周知的下一任主任,理所当然的,是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的——是办公室而不是急诊的门诊房间。
他的办公室就和他在医院给人的印象没什么区别,一台电脑,一张空荡荡的桌子,几把平平无奇的椅子,这个房间给不了人任何其他的印象,或者说这样的贫乏本身也是一种印象。
并非缺失了什么东西,这个房间是同样板间没有任何区别的东西,甚至是一盆花,一株草。
秦穆然等人就在这样的房间里坐了下来。
之前上楼的过程中那位女士一直在拉着秦穆然说着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关心,而剩下的两位男士则是一言不发又隐秘的观察对方,直到现在正式坐下来之后,那位夫人才终于放开了秦穆然。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气色很好,看得出平日里保养的也很不错,有一种跨越了时光一般的宁静之美,而这位美妇人说:“谢谢你刚才能在楼下能帮小然说话,请问你是······?”
她和秦柏松一左一右坐在秦穆然身边,隐隐形成一个保护和对立的态势来。无论是她又或者是秦柏松,身上都有种同样的属于上位者的感觉,尽管语调是和缓的,表情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却仍然给人隐隐的压力。
也是,毕竟刚才常命可是在楼下说了那种话还被人当面碰见,正常人家看到小辈被这么个戴墨镜穿拖鞋的病人骚扰的话恐怕脸色也都好不到哪去吧,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的和常命说话应该已经算是教养好的体现了。
换一个人在这里接受这样的死亡凝视可能会觉得有些心虚,但常命是谁?
他可一点也不心虚,虽说留给对方一个好的初印象的机会现在看起来算是丧失了,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想要成为对方所欣赏的人却也并不是难事。
假如他想,很难有人不喜欢他。更何况这可是他心上人的长辈,关乎到自己的秦穆然是否会开心的重要人物。
常命微笑着说:“您好,我是常命。”假如不是刚才的墨镜和在楼下的表现实在给人太深刻的印象,恐怕坐在对面的人会把他当成一个真的有这么礼貌规矩的人。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常命当然看得出对方并不是喜欢轻浮男性的类型。
“原来是小常,看起来你和我们阿然的关系不错?”
“嗯······”常命看着坐在中间一言不发的秦穆然,他坐的很直,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坐在秦柏松旁边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既视感——不像是伯父和侄子,更像是亲父子。
“我们确实关系不错,不过您不必谢我。”他看了秦穆然一眼,意有所指:“秦医生帮过我很多忙。”
“哦?”这名女士顿时有些惊讶的看了看秦穆然,“阿然?”
秦穆然迫于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是我的病人。”
“原来如此。”她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什么,“常先生现在感觉还好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我们就不好继续打扰你了。”
“没关系,不打扰。”
常命笑的很规矩,也很英俊,他现在看起来和刚才楼下那个几乎把我不是好人写在脸上的家伙判若两人,“和秦医生有关的事都不会麻烦的。”
这话可就有点过界了,秦夫人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柏松顿时扫了常命一眼,后者假作一无所觉。
沉默。
常命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十成十的真挚:“只要是秦穆然需要的事,我都很愿意帮助,无论何时。”
室内的气氛更加僵硬起来,秦柏松尚且没说什么,秦穆然却已经先一步有点坐不住了,“伯父,您别在意,他······”
秦穆然想说他就是个神经病。
但秦柏松拒绝了他,他看了看秦穆然的表情,然后重新看向常命:“常命对吧,我可以单独和你谈谈吗?”他又同秦穆然说道:“你伯母有点事想问你,你先带伯母出去转转吧。”
他的语气很温和,却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秦穆然有些犹豫的看了常命一眼,后者向他露出一个惯有的自信过头的笑容,一种不知道该说是无奈又或者是担忧的心情奇异的从心头升起,他别开眼,扶着自己的伯母站起了身,“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他什么话也没同常命说。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关上了,室内重新回归寂静,但坐在对面的人却和刚刚截然不同。假如说刚刚坐在对面的是身为秦穆然伯父的中年男性,那么现在他更像是一个身居高位的掌权者。
他说:“你有什么目的。”
“我很喜欢小然,但他只是我的一个侄子而已。”
他坐在沙发上,丝毫未动,盯着常命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你找他不如找我。”
假如坐在对面的是个普通人,那么他现在一定已经被秦柏松拿出的这股气势压倒了,紧张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常命却只是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整个人的气质都骤然翻转了过来。
什么好脾气,守规矩,有礼貌,统统从这种脸上被剥落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属于常命本人的浪子气质。
他依然坐在沙发上,两只脚依然都落在地上,可气质却骤然变得轻松自在起来,“秦先生,不,秦伯父,我还是这样叫您吧,叫秦先生总让我觉得在叫秦穆然。”
“秦伯父,我可能让您误会了。”
“我承认我接近秦穆然确实有一些目的,不过我只是为了秦穆然本人而已,并没有想通过秦穆然接近您做什么的任何意图。”
他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您大可以调查我,我的名字是常命,或者换一个更大众一点的说法,我是Τισιφνη,一个佣兵而已。”
“我只是来这里处理一点事情,秦医生救了我的命,就这么简单。”
他这一番措辞理所应当的并没有得到秦柏松的信任,但他坦然直接的态度却让秦柏松为此点了点头:“我欣赏你的直接。”
常命的脸上是花花公子式的散漫笑容:“您喜欢就好。”
“但这不是你接近小然的理由。”秦柏松的脸色骤冷,他看起来和任何一位自己家大白菜被猪拱了的严肃父亲看起来没什么区别,“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啊。”常命慢慢的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想让自己尽可能的严肃一点,最终却还是笑了起来:“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事实上,您会要求和我单独谈话,就是为了那个吧,您猜到了,所以才不想让我在伯母面前说出来。”
“和您想的一样。”他站了起来,然后在秦柏松面前郑重的低头。
“我喜欢秦穆然,并且准备和他共度一生,期望能够得到您的允许。”
“如果我不允许,你就会离开这里吗?”秦柏松问。
常命笑了,他抬起头,然后说:
“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