穸以忧心忡忡离开昆仑墟的时候,腿上还挂着那只小狐狸。他想起陆言之一脸你这个样子有点危险的表情,他就对腿上的这只小狐狸提不起什么好感,偏偏他和陆言之告别之前,小狐狸好像怕真的被丢下一般,眼巴巴看着自己就喊爹爹。陆言之的脸色登时就更好看了一些。穸以下意识就对着陆言之吼道:“怎么了!我不是做着你和孟依依老爹的工作,成天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吗!”
小狐狸也是这样觉得的。这个凶巴巴的仙人其实也只是偶尔气势汹汹,大部分时候有些风轻云淡的,但若是凶起来,那肯定是因为被踩到尾巴了,在意的人受到威胁了。这个样子,一定和她爹爹很像吧。她虽然没看到过自己的爹爹,可以这么对比起来,小狐狸觉得自己的爹爹也肯定是这样的人。于是乎,她蹭了蹭这个仙人的腿,更开心了。
穸以揪住小狐狸的后颈,强行把她撤下来,拎到自己眼前,还没开口,这小狐妖又是甜甜地一声:“爹爹!”
“完了完了,一儿一女还这么让我烦心,又多了一个。完了完了完了。”穸以满头黑线,“等等,我为什么要像带孩子一样一个个顾过来啊!”他才抱怨完,小狐妖又是甜甜的一声:“爹爹!”穸以栽了,老父亲就老父亲吧,反正带一个是带,拉两个也是拉,也不差这第三个了。不过这一只狐妖,他没记错的话,是要飞到天界去吧,且不说这个小东西体内的灵力不大稳定,以一只妖身,长时间待在仙界,哪怕只是狐狸的形态,大约也或不舒坦吧。他问:“你要去仙界?”小狐狸奶声奶气:“是啊爹爹!”“不准叫爹爹!不让就不带你去仙界!”穸以恶狠狠威胁。小狐狸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好的爹爹。”
穸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和一只看起来脑子不大好使的小狐妖说这么没有意义的话。他耐着性子又问:“你去仙界做什么?”
“殷茸要修仙,要做仙君!”小狐狸雄赳赳气昂昂说得很有气魄。
穸以隐约想起了什么人。是谁呢?明明原来也是这么神气的小朋友的,可是偏偏到了仙界就变得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了,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妖界了吧,有了那个妖主的帮助,成功地又变成可爱的小妖怪了吧,能够快快乐乐地,肆意妄为地,跟从前一样活下去了吧。可是他还有一些话,还没来得及对那个人说呐:其实那仙酒啊,不是我不小心浇的,是我故意的。对不起啊,我不该贪心的。
不该贪心地想把你拉到身边来的。不该贪心地让你连自己都不再是自己了。
穸以漫不经心地把小狐狸塞进自己的臂弯里:“既然如此,就让本仙君帮帮你吧。但是在回仙界之前,我们还有好几个地方要跑呢?”
“要去哪儿?”殷茸把脑袋搭在穸以的手臂上。穸以揉了揉殷茸的脑袋:“寻人这样的本事,自然要去找一个这方面的大拿了。”
冥界。孟依依站在终于放弃看热闹的牛头马面面前,慢条斯理地施了个术法,把身上的水去的干干净净。继而温和询问:“两位兄台是?牛头马面?”牛头马面不想这浑身仙气一看就是仙界来的人也能认出他们俩,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两兄弟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我们很有名气吗?”孟依依老实回答:“那倒不是。看样子就知道了。”
牛头马面有些不高兴。掉到往生河里的孟婆已经光荣退休了,此刻的第一要务就是找一个新的孟婆顶上。可是冥界一道理松松散散,阎王大人百年之前就四处云游去了,把所有工作都交给了判官大人,而判官大人因为业务繁忙,几近崩溃,由于冥界千年之前就投靠了仙界,所以判官大人已经请示了天帝,希望择日不如撞日地尽早派一个人来顶替他的公主。牛头马面两个人本来就是在这儿等着新来的判官大人上任的。这么一想,牛头恭恭敬敬地请示:“这位,该不会就是仙界派来的判官大人吧?”
孟依依惊喜地指着自己,听起来判官大人这个称呼很威风啊:“是我吗?”
马面打了一下兄弟的后脑勺:“是不是傻了,这个人掉进孟婆汤里了,呛了好几口吧,哪里还能记得自己是不是派来做判官的啊!”
“那怎么办?”牛头马面面面相觑。
“请问。”解围的人出现得恰是时候。三人循声看去。一个板正风雅的仙君站在他们身后,拱手:“我是新来上任的判官。我是沈迦。能不能劳烦请问,我要去哪里报到才对呢?”孟依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有些眼熟,就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样,可转念一想,他们大约都是天界来的,那么觉得眼熟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沈迦看到孟依依眼光也是滞了一滞,继而有礼彬彬问道:“这位是?”
牛头马面皆是摇头:“不认识,不知道,做什么的?不清楚啊。”两兄弟对视一眼,便决定带着这两个人一起去见他们的判官大人。
冥界其实不大,不过一条往生河一座奈何桥出了名罢了,进了距离奈何桥不远的那座城门,眼前便是冥界的宫殿。宫殿以外,万里荒凉,虽然有时候也会有像牛头马面这般出生于冥界的冥界住客出没,可也是少的。
老判官叫连肃,看起来真的是被折磨得不行了,整个人都是一副老态。他高高兴兴接过沈迦派遣调令,又上下仔细看了看沈迦,怎么看怎么顺眼,差点老泪纵横。牛头其实想说的,判官大人您已经老泪纵横了。
连肃紧紧拉着沈迦的手,抹了把泪:“终于把你盼来了!”
“那么什么。”马面忍不住插嘴,“要不您卸任之前,把最后一件事做了?”连肃幽怨地看了过去,才发现后头还站了一个孟依依,他蹙了蹙眉,拽沈迦的手又紧了紧:“小张啊。”沈迦打断:“我姓沈。”连肃看了看沈迦,郑重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说:“小李啊。你看看你来上任,也不是说不让带家属,可是怎么眼光很一般啊。这个人身上仙气人气皆有,看着有些奇怪,识人要清楚啊。”
“我不是家属。”孟依依规规矩矩站着。
“我姓沈。”沈迦老老实实提醒。
牛头知道,他们这个老判官因为多年以来一个人做着整个冥界的工作,已经神志不清了,只好出面小声提醒:“认错了认错了大人。后面那个就是我说的最后一件事情,这个仙人从天而降,把孟婆弄得提前退休了,呛进了几口孟婆汤,不记得自己是哪一个了,怎么办?要不要请示请示上头啊。”
连肃干活干得脑子不大伶俐,听了半句忘了半句:“什么!孟婆退休了!那这个就留下了熬孟婆汤,做孟婆好了。”
孟依依指了指自己:“熬汤?我?”
“就是你!”连肃一本正经,“你既然把孟婆搞退休了,年轻人就要负起责任来!左右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你没问题的!我看好你!”孟依依被最后一句我看好你鼓励得冲昏了头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动力,觉得反正自己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在这里混上一份官职也不是什么坏事。孟依依挤开沈迦,握住连肃的手:“放心吧大人!我一定会留在冥界好好熬汤,争取在冥界业绩史上创下不可磨灭的佳绩的!”牛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马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判官大人的这个决定太草率了。
于是乎,把工作推得一干二净的前判官连肃连大人,便高高兴兴,衣锦回乡了。沈迦顺利接任判官,孟依依则是回到了往生河畔,学习熬自己人生的第一锅孟婆汤。牛头马面老觉得不放心,想想还是跟着这个主子,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也好帮衬一点。奈何桥上排着长队,马面去规整秩序。牛头站在孟依依旁边,一脸忧愁:“你真的会熬孟婆汤吗!”孟依依的脖子上挂着老判官临走之前郑重其事交给她的孟婆上岗证,背后写在有关孟婆汤熬制的配方。
孟依依虽然掉进孟婆汤里,记忆不怎么全,可脑子到底还是好使的,就这么几个材料,她不用脑子都能够记下来,她端正了汤锅,施法点了火,一抬手,往生河里的水便受了吸引,跃入汤锅。牛头忍不住提醒:“不是要用无根之水吗?”孟依依诶了一声:“说什么呢,都是水,何必厚此薄彼,再加上这么突然我去哪里给你找无根之水啊,眼前就有。”牛头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想着算了,反正有孟婆上岗证,怎么熬,估计最后都有功效,就让这个人随意发挥好了。
牛头后来真的很后悔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给了这个主子随便搞事情的机会。但是,终归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