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星斗 第14章 妖主苍离

其实要仔细说究竟爱不爱陆言之，孟依依不知道。可是她无比眷恋这个人的陪伴，依赖他的关心、照顾，习惯于他存在自己的生活。从幼时起，便围在你身边、许诺会娶自己为妻的人，五百年中，傻乎乎守着一个洞不放说喜欢自己的人，便是地府也要陪自己闯的人，如果要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不会再这么围着自己了......他的全世界从此就是另一个女人了。孟依依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绞在一起一般，很难过。

“我不同意！”孟依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当着芸芸众仙的面，坦坦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陆言之不能娶江落梨。”话一说出口，孟依依便有些后悔。这么说，对江落梨一点也不公平，况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会多难过。而正如她所料想的，江落梨惨白了一张脸，怎么看怎么无辜。一众仙人的私语好像瞬间放大开来，怎么听怎么刺耳。

“呵瞧瞧，瞧瞧，如此不识大体！”

“都不知道是哪个人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坦坦荡荡的仙人，居然还敢跑到大殿上这样说话！”

“指不定她的亲生父母和她一个德性哟。”

九天玄女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细长的指甲嵌到手心，隐隐要出血，却也不肯松手。天后默默施法压制住欲跑到孟依依身侧的陆言之。角落里的玄衣似乎不快于沾到手上的酒水，皱了眉，随手甩了两下，那沾在玄衣手上的酒水在脱手的那一刻变成酒汽，继而变成数百根银针向外飞去，几声闷哼之后，殿中一时竟再没有仙人言语。他这才松开眉头，慵懒地伸了个拦腰，从偏门走出殿去。

“江落梨很好。”孟依依有些心疼那个女孩子，她偷偷瞟了一眼江落梨的方向，“可是......”可是陆言之不能娶她？孟依依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逻辑很奇怪，为什么不呢？孟依依犹豫了，这样好的人，怎么不能和陆言之站在一起呢？

可是，一想到他们会成亲，孟依依心中就不自觉浮现出巨大的怒意和妒意，她不是个善良的人，她并不想把陆言之让出去，这是什么感情呢？“很喜欢，很喜欢。”她似乎又看见了陆言之在白泽洞中的温柔神色。他曾这样说，哪怕和全世界为敌，我都会保护你的依依。“等我回来。”陆言之说了，让她等他回来。

“可是。”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孟依依对上陆言之的眼睛，好像知道陆言之在挣扎，只是被压制着，所以没有办法立马站起来，站到她身边，哪怕知道这样说会不像个神仙，会被人笑话，可是她什么都管不了了，她大声说到：“因为我很喜欢很喜欢陆言之。所以我也想要一个和江落梨公平竞争的机会。陆言之也应该有他自己选择的权力不是吗！”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张开手保护我的样子，喜欢你到处找我的样子，喜欢你让我等你的样子，喜欢我们不言不语就可以心有灵犀，喜欢我们不见不许便存有心意。

陆言之，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说喜欢我时候的样子。喜欢你所有的样子。

在天后施加的压力之下，陆言之哪怕动弹不得，却还是笑了。然后他开始用力和身上缠绕的那股法力做斗争，天后一怔，然后继续施压，陆言之只感觉筋脉扯着筋脉，身上是要撕裂皮肉一般的痛苦，他觉得胸口有一股甜腥味滚上喉头，他废力地站起身，身上禁制解脱的那一刻，他差点又摔到座位上，可他还是强撑着身子坚定地走向孟依依，就像他无数次向孟依依走过去那样，他伸出手。你可以不理会全世界的谩骂，你可以不介意多方的施压，即使你今日没有说这样一段话，我依然会向你伸出手，带着你离开这个我们都不喜欢的地方。

“依依，我们走。”

“陆言之。”一直没有说话的天帝开口。

“父帝。”陆言之紧紧抓着孟依依的手，把她挡在身后，“我不会娶江落梨的。”“你会的。”天帝慢条斯理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他笃定，“你一定会。”

陆言之的脚步顿了顿，却还是带着孟依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妖界。

“回来了？”妖主苍离穿过层层纱幔遮掩的长廊，看见几个小妖一脸胆颤地跪在未央宫的门口，笑着跨入未央宫门槛。薛瞳站在窗口，看着妖界黑漆漆的天上，滚动着业火。苍离随手扔了身上染了寒气的外袍，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薛瞳没有反应。苍离温雅的气息吐在她耳后：“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苍离......”薛瞳回过头，轻轻推了推苍离。妖主苍离，这是她的丈夫，她的恩人。他将堕入妖道却不仙不妖的自己抱回了妖宫，帮她化妖。他生得俊朗，英气十足，大约是打多了架，额角有一道浅浅的疤。“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愧疚。”薛瞳语气淡然。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永远做我的九妖妃。”“可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永远。”薛瞳反驳。

苍离黯下了眼眸，却依旧固执地回答：“会有的。”这时窗口飞来一只灰色的鸟，恭敬地向着苍离的方向鞠了鞠躬，然后开口说到：“主上，三妖妃和五妖妃欲阻止您今日会上的决定，暗自勾结妖兵，图谋不轨。”苍离拉过薛瞳的手，解开她手臂上的黑纱，黑气萦绕血肉模糊，有些骇人。他一边抬手轻轻给薛瞳换纱布，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杀了吧。”

等到灰鸟再度飞走，苍离这才又问：“你就不好奇，我做了什么决定，让他们想谋反吗？”薛瞳抬眼，跌入他宠溺的眼神中，她再度低头，顺着苍离的手观察自己的伤口。苍离看见薛瞳的反应，暗自难过薛瞳从来都不在意自己做什么，他苦笑着接着往下说：“半个月后，做我的妖后吧。”

薛瞳猛一抬头，她有些动容，但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我现在非仙非妖，你明明知道的，我撑到现在是为了另一个人。我终究会腐尽了全身的皮肉，抽取最纯净的仙骨去救那个人。你要守了一堆腐朽的妖骨过一辈子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苍离直视着她的眼睛，“若我帮你救了你日后要救的那个人。我所求不多，只希望你能够留在我身边。”

“你知道我的来历的，你不怕我让你失去了这妖界江山？”

“你若要，我便给。”薛瞳看着眼前的男子，想：苍离，我无法和你定下任何约定。但愿我下一世不会碰到穸以，心中也再无他的痕迹。这样的我再来到你眼前，再决定有关我们的心意，这样对你，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