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禾再醒来时, 她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眼睛一眨不眨,泪水像是决堤一般流个不停。xiashucom
铃铛喂她喝药、吃饭, 都喂不进去,只能在一旁劝说, 劝着劝着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林靖成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便在黄昏时分来看她。
这时的苏一禾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直直地盯着屋顶,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色苍白地近乎透明, 整个人看起来一戳就会立刻消失。
林靖成叹了口气, 他坐在床榻边, 从铃铛手中接过粥, 说道:“夭夭,你再怎么伤心,也要顾着你腹中的孩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 总得吃一点,听话。”
苏一禾听到了他的声音, 眼珠终于动了动,她蓦然坐起身,“啪”地给了林靖成一巴掌, 她这一耳光是蓄力为之,立刻打得他嘴角出现了血丝。
铃铛吓了一跳, 她怕新皇会恼怒小姐,立刻跪地,正打算解释, 却被他抬手阻止。
林靖成随手拿起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说:“你打吧,只要你能解气,随你怎么打。”
苏一禾面无表情地抬起另一只手,朝着林靖成另一边脸又打下去,在她再度扬起手时,被铃铛死死拽着。
铃铛哭着说:“小姐,别打了!这可是皇上啊。”
林靖成挥手让铃铛下去,眸中无限柔情:“无妨,只要夭夭出了这口气,怎么打都行。”
林靖成重新端起粥,用勺子递到苏一禾唇边:“夭夭乖,来吃一点,孩子需要营养。”
他就像是小时候那么多次哄她吃药一般,耐心细致,声音温柔地哄她,可惜物是人非,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相爱的两人。
他知道,林靖成的死对夭夭打击一定很大,也知道这会给他和夭夭之间造成巨大的鸿沟,可林靖之若不死,他连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苏一禾的目光如淬着毒一般射向林靖成,突然出手掐住他的脖颈:“你害死靖之,你要为他偿命!”
林靖成猝不及防,被她掐的整张脸涨得紫红,眼珠凸出,额上青筋暴起,他内心绝望地想,她这是真的想要他死啊!
铃铛身子一震,忙抱着小姐:“小姐,小姐快醒过来,这是皇上,是皇上啊!”
她此言一则提醒小姐,眼前之人是新皇,掌控着小姐母子的生死,二来让皇上觉得,小姐只是陷入梦魇,才会对他动手,并不是有意的。
贺庆在外面听到动静,觉出不对劲跑进来,一甩手将苏一禾甩在床榻上,连忙扶着林靖成:“皇上,您没事吧?奴才给您请御医。”
“啪!”林靖成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咳,咳咳……混账东西!谁准你动她的?”
贺庆明显不服气,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双膝跪地,头低着不说话。
林靖成没空理会他,重重地咳了几声后,便从铃铛手中接过苏一禾,扳过她的肩,强迫她看着自己:“你那么恨我吗?既然如此,就待在我身边,好好地活着,有机会再杀了我。”
贺庆不可置信地偷偷看了一眼皇上,见他不似随意一说,心中无法理解,皇上为何要将这个女人还留在身边。
苏一禾端起旁边的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脑海中始终回荡着一句话——好好地活着,有机会再杀了他!
见她肯喝药,林靖成终于露出笑容:“这才乖,铃铛快去为你家小姐,不,是贵妃娘娘准备晚膳。”
铃铛怔了怔,怎么小姐成了贵妃娘娘?
林靖成斥道:“发什么呆,还不快去?准备一些温热,好克化的食物。”
铃铛欠了欠身,一脸疑惑地转身走了。
林靖成淡淡一笑,似是在对苏一禾说,却更像是自言自语:“要待在我身边,就得有个合适的身份,虽然不能直接立你为后,‘贵妃’之位已是后宫最高,如今后宫妃嫔都要向你请安,也不算委屈了你。”
贺庆这是当真看不懂自家皇上了,不仅将一个要杀自己的女人留在身边,还封了这么高的位分!
林靖成眼瞧着苏一禾将晚膳都吃干净,这才放心地走了,走之前吩咐铃铛照顾好贵妃娘娘。
铃铛半跪在床榻边,哽咽着说:“小姐,为了小世子,您就暂且委屈一下,好吗?”
苏一禾目光空洞,咬着牙说:“我会暂且忍耐,待孩子平安出生。”
到那时,她即便拼着与林靖成同归于尽,也会要他为林靖之偿命!
此时的边关。
林靖之准备回华京城,云暮一开始在劝阻,后来心知劝不住,便只好从命,他准备了一辆非常宽敞的马车,准备好柔软的靠垫和被褥,让王爷能躺在里面养伤。
苏时安已经接手边关一切事务,这些事情他是得心应手,讲这里交给他,林靖之也很放心。
这日清晨,林靖之被云暮用轮椅推着出了城主府,刚要上马车,突然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竟是刘宁。
“刘姑娘?”云暮有些心虚地看着她,以为她是来给王爷诊脉的,“我们王爷今日要离开……”
苏时安却看到了刘宁背着的包袱,他淡淡一笑:“多谢神医一路相随,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啊?”云暮险些没反应过来,少将军这是什么意思,神医要随行?他傻兮兮地看着刘宁,“刘姑娘,你也要去华京城。”
刘宁白了他一眼:“本姑娘若是不跟着,怕他死在路上,砸了本姑娘的招牌!”
她从来都是一副有话不会好好说的样子,林靖之也不介意,微微拱手道:“多谢姑娘。”
刘宁仰着下巴,趾高气扬地上了马车,丝毫没有要跟他客气的意思。
云暮扶着林靖之上了马车,将他安顿好,这才下来向苏时安辞行:“少将军,就此别过。”
苏时安点了点头,对着马车上的林靖之说:“这里放心交给我,华京城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林靖之轻且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定会尽我所能,护所有人周全。”
云暮跳上马车,赶着马车平稳地往华京城方向而去,因为王爷身上有伤,他并不敢速度太快。
原本十日就能到华京城,他们却整整走了半个多月,林靖之吩咐云暮先在城外打听了一下最近有什么消息。
林靖之这些时日在刘宁的悉心照料下,伤已经好了大半,他已经可以自由行走,只是还不能与人动武,他便和刘宁在一家酒馆里等着消息。
两人对面坐着喝茶,却无人开口说一句话,他们二人这些日子在马车上也大多都是相对无言的情形,去也没有谁想要打破这种尴尬。
这时,旁边位置上,有两人在议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其中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子说:“如今新皇登基,迟迟不立皇后,人们都说新皇是想要将昔日的宁王妃立为后,这个宁王妃,身为将门之女,狐媚子本事却不小。”
另一个书生打扮之人说道:“你可不要乱说话,据说那宁王妃早已怀上宁王殿下的孩子,怎会是你口中那种人?”
黑瘦男子仰头一杯酒下肚,嗤笑道:“你呀,书生气太重,你想想看,宁王殿下刚刚去边关,新皇就得到了禁军统帅之权,攻入皇城,登基为皇,若不是那个所谓的宁王妃相助,他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掌管禁军?”
书生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这才继续说:“你这不过是凭空臆测,苏家世代忠良,苏家小姐也绝不会是那样水性杨花之人!”
“切!”黑瘦男子翻了个大白眼,“若她不是,为何在新皇刚刚掌控皇宫,便已经在他身边,如今甚至被封为贵妃,后宫无皇后,她如今可是最大,没有一点本事,能这么顺利?何况如今宁王殿下为国捐躯,她却丝毫不见悲伤,分明就是早已与那新皇勾结,陷害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是大夏的战神,受百姓爱戴拥护,得知他“战死”边关的消息时,百姓痛哭失声,华京城一整条街都为他戴孝,还为他建了衣冠冢。
书生叹了口气:“个中原因咱们并不清楚,无论如何,她总怀着宁王殿下的骨肉。”
黑瘦男子气得脸颊涨红:“谁知那孩子是谁的,你也不想想看,哪个皇帝会接受别人的孩子?”
这句话说完,算是彻底堵住了书生的嘴巴,他沉默了下去,每一句滚到喉边的话,都显得那样没底气。
林靖之始终低着头,他们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他可以容许任何人诋毁他,却绝不容许人诋毁他的夭夭。
刘宁瞥了一眼快要爆发的林靖之,淡淡说了一句:“如今你若是打草惊蛇,只怕她们母子的安全就不保了。”
一句话,立刻让林靖之的火气消下去一些,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咬着的后槽牙看起来很想咬掉那黑瘦男子的头颅。
这时,云暮回来了,他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低声禀报给王爷,基本与方才那二人所说不差。
云暮气愤不已地说道:“王妃为救所有人,甘为人质,却被这些腌臜货说成这样,属下恨不能拔了他们的舌头!”
林靖之此刻却渐渐冷静下来,语气冷厉如刀:“联系赵亦,让他在城中散布消息,林靖成勾结外敌,不仅弑父杀弟,更使得边关五万将士死于非命,他……罪不可赦!”
云暮早就想这么做了,边关那么多将士的命,绝不能白白就这么丢了!他立刻跑出去,以宁王府暗卫的手法,向赵亦传递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