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之后的荒野可不太安全,杨开折了剑,虽说还有些暗器,但四舍五入一下还是赤手空拳,只有步青遥腰间还佩了把青遥剑。
这边越走越是荒凉,再往前连灌木都没有了,步青遥止步在茫茫黄沙之前,余晖照在他的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他强装镇定地听完了自己腹中因饥饿发出的声音,然后问道:“现在就进去?”
“明早上再进去吧,入了夜后不好分辨方向。”杨开干脆下了马,为免步青遥担心,他还额外解释说,“看蛊虫的情况,她状况应该还不错。”
幸亏这边还长了棵高大一点的树,方圆十里数它最显眼,正好就在此歇下了。
地上的植被实在是稀疏,好不容易逮着些青嫩一点的草,这马儿还不吃。
杨开将手中的杂草扔到了地上,被风一吹就走了,他看向步青遥:“它们应该认得来时的路,放它们回去吧,反正也不能骑马进沙漠。”
来得匆忙,甚至没好好交代一下图牙和徐林,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原地等待。
步青遥松开了缰绳,拍了拍马背,它就自己朝着来时的方向悠闲走去了。
他转过身,趁着最后一点余晖眺望似乎无边无际的黄沙,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没等到回应,转过头,却看见杨开蹲在不远处,似乎在挖着什么。他走进一看,见到杨开手里捧着还混着泥沙的根茎,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甚至还有些虫咬的痕迹。
他有些不详的预感:“这是什么?”
杨开抬起头,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吃的。”
步青遥看着虽然不算多但就是很扎眼的虫洞和沙子:“......”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他果断转过身,回到了树下,那光秃秃的枝桠并不能带来阴凉,风还有些燥热,但稍微懂一点的人都会知道,到了晚上,就得冷下来了。
步阁主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的端端正正,他一直看着杨开走来走去,勉强凑了一堆柴火,还不知道从哪里装了一壶水,步青遥极度怀疑里面的成分。
此时已经入夜,幸亏千里无云,月光还算明亮,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杨开生好了火,也坐了下来,瞧着步青遥脸色不太好,便关切问道:“你真的不吃也不喝?”
步青遥态度非常坚决:“不吃。”
不吃就不吃吧,也不是三岁小孩还需要人追着喂了。杨开不再说什么,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右臂,虽然已经不再麻木,但还是有一点轻微的遗留问题,总还是没有以前那么好用,他小心收起了细针,想将上面残留的毒药保存下来,带回去请人好好分析一下。
夜色苍茫,黄沙寂寥,一时半会也不觉得困倦,步青遥也没什么事情做,他看着杨开在他那个百宝箱一样的小袋子里翻来翻去,总是拿出些奇怪的玩意,渐渐地又看出了神。
一阵凉风袭来,步青遥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可他马上回过神,放下了手,维持着自己端庄的姿势,也想起了自己刚才想问的问题:“你和那个毒老怪不熟,为什么还这么肯定千龄没事?”
杨开正在挑选顺手的暗器,听见了他的问题,他便将东西都收了起来,好认真和他讲讲:“毒老怪不一定在这边,但是有一个人一定在这边。”
步青遥仔细回忆了一下:“浪刀?”
“嗯。”杨开点点头,拾起了两根枯枝,一手一根,都转得非常利索,“我现在回想起来,我熟悉的其实并不是玉千龄,而是她的双刀和功夫路数,这种武器用的人本来就少,她虽然杂糅了很多其他的招式,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骨子里还是那一套。”
步青遥解释说:“她是跟着胡姬学的,人就叫胡姬,住在棠熙阁,偶尔会做些小任务,不过她不常出门,你可能也没怎么见过。”
“那就是了,她应该名为阿伊娥,在江湖上更出名的名号是灵蝶,是傅宁的妻子,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灵蝶没了踪迹,傅宁从此不再离开漠北。”杨开将枯枝丢进了火中,看着它们被火焰吞噬,“毒老怪拿自己试毒,早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认错人也正常。”
“他为何要找灵蝶?”步青遥听了却没有放下担忧,反而多了一层忧虑,“他想以此要挟浪刀?”
“说要挟也算不上......”杨开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其实从五年前开始,漠北这边就一直有过路女子失踪,几日后又出现在昆城中的事情,她们大多面容姣好,年龄最小的十三,最大的年过半百,虽然身上没有什么伤,但是都受到了惊吓,甚至因此病倒,逐渐的流传起了女子过路都得将自己的脸涂黑的传说。”
步青遥:“是很奇怪,为何我从未听说?”
杨开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并未闹出人命,就鲜少有人报官,因此也没有宣扬出去,我知道这个......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渠道。”
他的渠道,无非就是瑞王府的势力。老瑞王在恒都当皇子时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棋差一着才被撵来了南边,怎么可能甘心当一个闲散王爷,步青遥本来以为他插手中原武林的事就已经够远的了,没想到他还把手伸到了漠北。杨开知道的也肯定比他预想的要多,甚至有可能也知道他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
步青遥心事重重,也没再追问,他甚至有些刻意回避杨开,只是丢下一句“我困了”,就背对着他躺下了。
困了只是借口,他根本睡不着,又碍于面子不好再坐起来,只能闭着眼睛装睡,希望能骗骗自己。
只怪夜里太安静,杨开任何的小动作他都能听见细碎的声音,还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让他更睡不着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盖在了他身上,步青遥没有动,等到杨开离开了才睁开眼,拉了拉盖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似乎是杨开的外衣。入夜后是比不得白天,虽然生了火但还是有些凉意,睡着后会更冷,搭上这么一层刚刚好。
他悄悄回过头,看见杨开穿着单薄,抱着双臂,背靠着树干,低着头,似乎只是在小憩,比起只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流浪在外的步青遥,杨开更习惯这种在野外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不小心压住了几根枯草,发出了些声响,杨开突然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和步青遥撞个正着,步青遥躲闪不及,只能尴尬地看着他,最后干脆爬起来,将外衣丢给了他:“你自己盖着吧。”
杨开接住了衣服,还不忘提醒他:“夜里很冷的。”
步青遥根本不敢再看他,他怕那蛊又给他整些幺蛾子,他匆忙躺下了,话也说得有些含糊:“你看起来更需要。”
杨开低头嗅了嗅,小声嘀咕了两句:“也没什么味啊......”
步青遥:“......”
他提防了很久,杨开没再动作,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是被一阵香味勾起来的,他本来就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到肉香立刻口水直流,勾得直接从梦中醒来。
步青遥坐起身,忽然发现他身上还是盖着杨开的外衣,不知道杨开什么时候给他盖上的,难道还特意等到半夜他睡着了才动手?
“你醒了?你吃不惯那些东西,这个总吃得惯吧?”
杨开不知道从哪打了只兔子,拔毛剥皮去了内脏,就架在了火上烤,甚至还撒了些佐料,谁知道他那袋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直到杨开动手给他撕了条兔腿,步青遥都还是懵的,他只是顺应着饥饿的本能在吃肉,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都吃了好几口了才回过神:“你......在哪里打的?这边哪来的兔子?”
杨开打开了水壶,递到他面前,难得有些俏皮:“保密。”
步青遥:“......”
“不逗你了,今早有人路过这里。”杨开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指了指旁边这棵树,“这棵树是路标,他们从那个绿洲里来的,离这里不算远,要去城里做买卖,我就买了只兔子。”
这倒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只是有一队人经过自己竟然毫无察觉?他到底睡得有多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味道还不错。
没吃完的兔子肉也被杨开收捡了起来,他用油纸包好后就转身灭了火,将这一地狼藉都收拾干净,还细细地修整了砂石,让它们看起来从未被人翻动过,彻底清除有人呆过的痕迹。
他动作很流畅,也很麻利,一看就是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早就成了习惯。
杨开收拾好了,也“全副武装”,他下意识地搭上剑柄的位置,却搭了空,只好垂下手,朝他道:“我们走快一点,绿洲也不是太远,翻过那座沙丘应该就能看到。”
步青遥早就看呆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杨开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如此体贴入微.....嘶,这蛊真是无孔不入狡诈至极!他连忙打住了浮想联翩,低着头匆匆向前走去:“走吧走吧。”